正是开疆拓土,大举吞并邻国的战争时期。
传闻远征大将军之子,名唤“韩子征”,善拾逃荒饥馁之人,培养为暗棋,使其潜入邻国,挑起纷乱。
一名唤“顾七”者,乃是暗棋之一。
故事就此开始:
将军府的正厅里,坐着两位中年男子,正在一处品茶寒暄。
厅上主位,坐的正是云国将军――韩忠。
而旁边一位身穿褐色外袍的男子,则是澜国的吏部尚书――宋廉。
“宋大人。”半盏茶的工夫,韩子征换了身白色外衫,手持一把青玉扇,大步跨入厅中。
宋廉起身相迎,笑道:“这是,子征吧?两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高了。嗯,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颇有将军当年的风采!”
“听闻大人莅临,侄儿忙去沐浴更衣,这才晚了些,望大人海涵。”
宋廉大笑两声道:“这有什么,不过是...”
还未等宋廉说完,韩忠便开口说道:“坐吧。”
韩子征径直坐在了宋廉对面,宋廉一脸尴尬,又反身坐回位子上,说:“不过是向韩将军多讨一盏茶的工夫。”
一阵寒暄过后,韩忠言道:“犬子无知,资质不足,悟性不够,想必贵国能人辈出,还盼望大人能够提携指点一二。”
宋廉惯性谄媚道:“忠兄客气了!兄之子,岂有怠慢之礼,如有需要,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话音刚落,韩子征起身抱拳道:“这么说来,侄儿倒确有一事,还盼叔父能够成全。”
想来是有事求到我头上了!宋廉眼珠转了转,坐姿随性起来:“这――”
见宋廉未应,而是端起茶盏,轻吹浮末。
韩子征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嘴角挂起假笑:“晚辈愿奉上黄金一万两,孝敬叔父。”
韩忠冷眼看着,见宋廉不为所动,沉声笑道:“宋廉兄,上次一别,似乎看你对征儿房中的丫鬟莺歌颇为喜欢,路途上舟车劳顿,此女子善歌舞,不如携她同归,路上,也好有个贴心人照顾。”
韩子征错愕地看向韩忠,握了握拳,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哈哈这一路颠簸,若得个逗趣的,也不觉烦闷了。那就――”宋廉瞥了一眼身侧说道:“厚着脸皮要子侄割爱了。”
韩子征虽有不悦,却只能赔上笑脸道:“哪里,侄儿已备好厢房,叔父且小住几日,赏脸参加侄儿冠礼。”
“好说,好说!”
过两日,便是冠礼。府内暂停了所有的暗卫训练,只有几支府兵在正常操演。
入夜,没有了众多奴仆的奔波忙碌,远处的灯笼,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摆动,就连眼前的残荷,也随之晃动,似是在诉说白日的喧闹,又似是在这方寸之地,迎接夜的降临。
顾七望着池塘上飘着的残荷出神。
“小七。”
顾七转头一看,不知何时,韩子征站在自己身后。身着薄衫,靛蓝色抹额束于青丝之上,随风飘起,额间碎发扫过眼眸,那眼底的清澈犹如圆月照在池塘上,透着静谧柔光。
“主人!”
顾七刚要起身,韩子征上前一步轻摁住肩膀。随后踏上碎石,一起坐在了池塘边的巨石上。
“有心事?”韩子征随手抄起旁边小石子,投进了池塘,惊散了一簇幼鱼。
顾七看着韩子征的侧脸,抿了抿嘴:“没有。”
“哦。”他垂下眼睑,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明日,便是我的冠礼。”
“嗯。”
“想不到,你已经跟了我四年。”
顾七垂下头,轻声道:“多谢主人搭救之恩,我...奴都记得。”
“明日,你会去么?”
“我?”顾七诧异,抬头迎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
“主人需要,奴自当形影不离。”
“好。”他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不过,你只能扮作常随小厮,可懂?”
听到这话,顾七的脸红了起来。
自进了将军府,韩子征便让自己女扮男装,久而久之,府上的人均以为自己是男儿身。顾七虽不懂为何如此安排,却也从未提出过疑问。
风吹开了衣领,凉风灌入脖颈,顾七打了个冷颤。
韩子征抬起手,纤长的手指向上拽了拽她的衣领:“我自有我的道理,你照做便是。”
顾七点了点头。
韩子征捏了捏她的胳膊,说了句:“还是太瘦。”
语毕,他起身离开,周围又静了下来,风更凉了几分。
终于,迎来了韩子征的冠礼。
“韩士忠之子韩子征,年渐长成,于庚子年癸未月丙辰日加冠于其首,谨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
韩子征站在中央,听着祝祷,余光向顾七的方向瞥去,皱了皱眉。
顾七跟着一众小厮跪坐在侧,看着服侍丫鬟为其换衫纳履,忽觉小腹一阵绞痛...
仪式未毕,宾下两台阶接过冠帽,执帽到冠者前,祝之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谨尔威仪,淑顺尔德,眉寿永年,享受胡福。”而后韩子征再次移步东房,褪去深衣,换上了皂衫革带,系鞋,出房站立。
终于等到礼毕,跪送宾客悉数离去。才要起身,便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
韩子征见状,忙扑了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小七?喊晏楚荣来!快!”
韩子征一声吼叫,吓得小厮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几个丫鬟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韩子征跪坐在地,怀中揽着顾七:“你们先回府。今日之事,若外传一个字,命就别要了。”
丫鬟们纷纷告退,吓得大气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小厮喊道:“晏大夫来了!”
小厮身后,一男子拎着药箱疾步而来。
“她突然晕了,你快来看看!”
晏楚荣眉头紧锁,跪坐下来,细细把脉后,长舒一口气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女子到了年纪,这丫头也算跟你有缘,被你捡回来养了四年,如今也大了。”
韩子征看着晏楚荣,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脸颊微微泛红:“原来是这样。我得让青绾教教她。”
说罢抱起顾七便要走,却被晏楚荣一把拉住:“你这么回府,恐有不妥。而且...”
晏楚荣欲言又止。
见韩子征始终盯着自己,只好压低声音道:“你的衣服,污了。”
这下,韩子征的脸彻底红了!
晏楚荣尴尬地咳了两声,耳根也开始泛红。
韩子征抱着顾七想往里间走,忽想到里间是列祖列宗牌位,恐有不妥。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踌躇起来。
晏楚荣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先换上我的衣服,出去跟你的人说,让青绾多拿两件衣服过来。”
韩子征会意,将怀中的人缓缓放下,晏楚荣上前揽住顾七的肩膀。
待韩子征出去,晏楚荣垂头看向怀中的人,抬手拨了拨她额间碎发。
“小七?”
迷糊中嗅到一股淡淡的沉水香,顾七缓缓睁眼,见韩子征坐于床尾,束起碎发,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清晰,多了几分硬朗和飒爽。
“主人!”顾七猛然起身,顿时感觉下身异样,皱了皱眉。
“怪我,近几年只顾着你练功习武,忘记了身为女子...咳,还是有些要注意的地方。”
韩子征的话让她心慌,难道是练功太用力,走火入了魔?
“我我喊青绾来同你说。”
见韩子征满脸通红,跌跌撞撞走了出去,顾七更是忐忑不安。
待他离开,青绾端着一壶烧开的水,徐徐走进。
“能在主子的床榻上睡三四个时辰的,你是第一个。”
顾七一惊,未经传唤,私闯主人内室已是大不敬,更何况是躺在了床榻上!
再不顾身体微恙,一个翻身摔了下来,胳膊肘磕在床沿,瞬间传来酥麻感,动弹不得。
青绾正在倒水,听到“哐当”一声,赶忙跑过来:“你这是做什么?”
在青绾的搀扶下勉强起身,却发现床上一抹血红。
顾七顿时傻了眼,指着床道:“这,这是...”
青绾“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没想到,小顾七长大了。”
“青绾姐姐,我是不是活不长了。”顾七说完,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到地上。
青绾愣了愣,拿起手绢咯咯笑个不停:“你想哪去了,今日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女子初潮,意味着...”
“什么?”
“意味着,小顾七,可以生儿育女了!”
腹部传来阵阵痛感,顾七咬了咬下唇,哭得更凶了。
“哎呦,姐姐错了,你可别再哭了。”青绾忙上前揽住顾七,拿手帕给她擦泪。
随后拉着顾七到床边坐下,将女儿之事悉数讲给她听。
回到自己的房中,一阵收拾,天已经黑了。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不知不觉走到了韩子征的房前。
“少...”唉,算了。
正转身准备离开,迎面撞上了青绾。
“哎呦,你这是要去哪?”青绾险些被撞到,打了个趔趄,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起来。
顾七上前扶住青绾:“没,没事,绾姐姐这是...”
“刚经过浣衣坊,把少爷白日的衣服送了过去。你可好些了?”
顾七的脸又红了起来:“好多了,多谢姐姐了。”
青绾笑了笑,纤纤玉指朝前一伸:“进去吧,晏大夫也在。”
顾七有些迟疑,青绾朝前轻推了一把。
深吸一口气,准备上前敲门。
才刚抬起手,门便开了。
晏楚荣怒气冲冲走了出来,迎面撞上顾七:“你何时来的?”
顾七从未见过晏楚荣生这么大气,没有了往日温润模样,被吓了一跳:“刚刚。”
韩子征在里面冷声道:“顾七,进来。”
晏楚荣朝里瞪了一眼,大踏步离开。
顾七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怕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里面又传来韩子征的声音:“进来。”
这次的语气,缓了很多。
顾七低着头磨磨蹭蹭进了屋。
“主...主人。”
“怎么,还是没适应,自己人生新阶段?”
韩子征的声音温柔了许多,顾七抬起头,瞬间失了神。
从没想过,一个行伍出身,见过战场厮杀的男子,居然始终保持着温和的书生相,嘴角勾起的弧度,恰似和煦温风,吹得心头发痒。
“我亦是如此,”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韩子征自顾转身,从桌上抄起一封信道:“如今我们不再是孩童,也该,独自承担起各自前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