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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伤亡

犁汉 请叫我陈总长 8934 2024-02-07 13:36

  此人能硬扛张冲二十一击才败,可谓当世虎将。所以张冲才让人将他从战场上带下来。

  这会,一众泰山将们或好奇或服气地看着虞世。

  此人无论是其勇力还是忠心都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尤其是只要设身处地带入一下,让他们独自面对王上,他们可能连兵刃都举不起来。

  不是他们胆量不如虞世,而是他们对张冲已经有了入骨的敬崇。

  张冲拎着一壶清水,走到了虞世面前,对躺在担架上的他道:

  ”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素识人,知你忠勇为当世一流,也着实喜欢。你要是愿意跟我,喝了这瓮水,你就是我的人了。”

  有些人得人是哭哭啼啼,又有些人得人是虚怀若谷,又有些人得人是威逼利诱,而张冲皆不取,只取意气相投。

  听了张冲这话,虞世眼神充满了复杂。

  即便是份属敌我,虞世都不得不承认,此世如有真盖世英雄,那就非此人莫属。

  虞世虽有狮虎之勇,但并不是蛮夫俗人。他家虽然没落了,但先祖到底是追随光武的虎臣,其见识和志向自不是凡俗。

  如果张冲真的只是擎天的勇力,虞世虽然会服气此人,但绝不会认为他是英雄,更不用说是盖世无双的英雄了。

  君不见有扛鼎之力,力冲三军,在巨鹿之战迫降三十万秦军主力的项羽,最后不还是被十面埋伏于垓下吗?

  所以,勇力从不是衡量一个上位者是否为英雄的唯一标准。

  而相反,高祖是不是英雄?

  虞世会非常肯定的回答,是。因为高祖诛暴秦,又能使四海归一,使天下再不为春秋战国的大争之世。

  所以,即便高祖是个走马、斗鸡,还抛妻弃子的游侠,但他依旧是个英雄。

  而自己面前的张冲呢?

  简直是兼了高祖和霸王之长,仁而爱士,勇能破军。又义薄云天,那份豪气在战场上都冲霄汉了。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虽然躺在那里,但张冲对自己主公和少主的安排,是堂堂正正,王者之风。

  所以面对张冲那近似霸道的问话,虞世努力起身,对张冲恭敬道:

  “愿随张王平定这乱世。”

  张冲哈哈大笑,就将水袋放在了虞世的胸口上,然后让人送他下去好好医治。

  之后,虞世就被送了下去。

  在他走了后,张冲换了一盏酒,对在场的五十三名高级军吏敬道:

  “这场战斗是我们所有人赢来的,但不要忘记我们那些战死的弟兄,他们是为我,是为你们,付出了生命。我们不能忘记他们,让我们举杯敬他们。”

  于禁、董访、杨茂在内的三军悍将们高举着酒杯,高呼:

  “请死难袍泽,饮。”

  张冲带着弟兄们,上敬天,遥祭泰,下祭九幽,最后酒撒黄土。

  就这样,包括马革裹尸,躺在中间的八位弟兄在内,这一次大战中牺牲的弟兄们饮了这第一杯酒。

  再之后,张冲和弟兄们吃了些烤肉,就离开了。

  他要去医护营看那些受伤的袍泽们,他们需要他们的王在,给予他们活下去的信心。

  当张冲和蔡确等横撞还未走进医护营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和哀嚎。

  而直到他们走进这里的时候,才看到这里简直就是人性的炼狱。

  在这里,你可以窥见战争的真实,也能看见生命是多么脆弱。

  张冲他们到的时候,医匠们已经连续高强度工作很久了。

  自战争一开始,他们就需要给那些被送下来的吏士们治疗。

  而如今的医护营已经不简单是张冲训练的那些急救手段了,在囊括了此世的一些优秀名医后,医护营已经形成了从急救清创包扎,到术后恢复疗养的体系治疗。

  但战地条件有限,医匠们只能将这些受伤吏士简单分为轻伤、重伤、濒死。

  轻伤者会简单清创、外敷一些草药止血,喝一点柳树皮水,就要送到伤兵营休息,这些工作由一些医徒来做就行。

  而重伤者则是一些肢体残破的,对于这些不救治就会死的,则会由正式的医匠来接手,开始截肢手术。

  这种场景就恐怖了,连最残忍的屠宰场都比不上这里的手术室。那些被截断的肢体被摆在一地,谁见到都会终生难忘这种可怖。

  张冲率先看望的就是这里。

  在一处密封的大帐里,每截肢好一个吏士,就会安排下一个。他们像是流水线上的猪一样,就被送进那个黑洞洞的帐篷里屠戮。

  这就是那些等待在外的伤兵们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他们在外面,听着里面的惨叫,整个精神就处在崩溃的边缘。甚至里面还有一二个是硬汉的,在里面即便是截肢都在隐忍不发出声音。

  但殊不知这种安静却让外面的伤兵们更加害怕。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看见王上来了。

  王上穿着土黄色的军衣,没有仪仗,就这样站在队伍的一边看着他们。

  这些伤兵受刀劈斧斫,不是被斩断了腿就是被砍断了脚。而往往这种伤口的切口又不齐整,不完整截断的话根本就无法包扎,那就要大出血而死。

  所以即便看到王上来了,他们也只能躺在担架上,无力的看着王上。

  张冲默默的看着大伙,感觉任何语言在这里都是这么苍白和虚伪。

  但张冲作为领袖,他又不能真的什么也不说。

  于是,张冲只好讲道:

  “弟兄们,你们不用怕。咱们的医匠都是黄天赐福过的,你们要相信他们完全可以保住你们性命。”

  张冲很少讲迷信或者黄天什么的,但对于如今的这些求生意志都快崩溃的吏士们来说,也许心中有个黄天,能帮助他们吧。

  张冲的话语倒真的安慰了不少在场的吏士们,他们做着祷告,祈祷黄天能赐予他们勇气去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就这样,张冲看着如流水般被送进大帐内的吏士们,听着里面痛苦的哀嚎,想着他们这会的痛苦,他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

  但张冲也没有办法,缺少足够的器械,再优秀的外科医生都只能束手无措。

  更不用说,他们还缺少麻醉。

  想到这里,张冲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札子,在上面记下了麻醉两个字。

  “还是得搞麻醉。”

  此行张冲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查看此战的伤亡人数和伤亡比例。

  一般来说,张冲应该是等各营汇报上来各营的伤亡数据,然后汇总就行了。但现在很多营士还散乱在战场,各营到现在仍然不能送上来完整的数字。

  所以张冲就准备从医护营来得消息。

  也是差不多到这个时候,医护营的营将是老孙头,是当年老泰山军时期就追随张小爹的老人了。

  他带着一名年轻的军吏,快步跑到张冲面前,就要解释。

  张冲摇了摇头,直接问道:

  “现在计得伤亡多少。”

  老孙头赔笑了一下,然后就让他后面的本家侄子回答。他这侄子在军属学堂受学五年,是个明算的。

  这军吏先是激动得看了一眼张冲,然后就非常专业的给出数字:

  “从前线送下来的我军尸体有一千七百具,重伤者一千五百三十六人,轻伤者三千人四百七十五人。”

  见张冲还在听,这军吏又道:

  “根据过往的经验,轻伤后能归队者有八成,剩下的一成要转职地方,再一成的就是没挺过来的。而重伤者,大致只有两成能活下来。”

  张冲惊讶得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军吏,问道:

  “这经验是你得出来的?”

  这军吏一脸紧张,忙解释:

  “下吏常发现某些事物的发生总会呈现一定的规律,只要次数足够多,就越会靠近这规律。刚刚下吏说的经验虽然是过往得来的,但依旧可以对这次战争的伤亡恢复人数有一个大体的范围。”

  张冲点了点头,虽然没有问这人名字,但却在心中将他记了下来。

  对于这个数字,张冲心里还是非常难受的。

  虽然现在明确死亡的人数在一千七百人,但如果加上后面的重伤和一些未被统计的算作失踪的人数,真实的死亡人数至少在三千人。

  而泰山军这一次参战人数大概是四万多人,换句话说,有百分之十的死亡人数。而一般来说,一次会战的预估全部伤亡人数可能也就是百分之十,而现在这中人亭,光死亡人数就占了十分之一。

  可见这一次中人亭的战争烈度有多大。

  不过作为胜利的一方泰山军都有这样的伤亡数字了,那对面的汉军损失数据就可想而知了。

  虽然张冲并没有时间去清点那些依旧被抛弃在战场的汉军尸体,但他判断,汉军的战损应该在自己的三倍。

  汉军战前参战的战兵人数是五万多,接近六万的水平。现在投降的人数大概是两万多,亡一万多,伤两万多,这个数字也大致符合此战的烈度。

  哎,这一战三千子弟牺牲,为他张冲和泰山军拿下了北地。

  你张冲可真的要对得住这些死难的弟兄们呀。

  ……

  再绚丽的篝火也有灰烬之时,再喧嚣的宴会也会曲终人散。

  夜色深了,但却无人能眠。

  军中的辅兵们无眠是因为他们要和辎重营的随军壮丁们一起搬运战场上的汉军尸体,并抢送伤者。

  他们虽然在这一战中并没有什么死伤,但也着实辛苦。开庆功宴的时候,他们吃了一块拳头大的肉块,又喝了一竹筒酒水外,外加满满的粟米。而吃完饭,他们就继续上前线驮运伤员了。

  在白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差不多将自己人都运下来抢救了。这次上去是为了救治那些受伤被遗弃在战场的汉军。

  这是一支相当充沛的人力资源,泰山军非常需要他们。以后要在北地进行深度治理,还需要这些本地吏士。

  本来双方各为其主,你受伤躺在那,死了也是死了。但现在泰山军将他们从战场带下来,救他们一命,那就是对他们有了天大的恩。

  泰山军一路走来,每逢大战皆会救敌军的伤兵,而这些伤兵复原后都会选择加入泰山军。正是这种方式,泰山军茁壮到了如今这个程度。

  不过我们也不能高看多少这些随军壮丁的道德水平。

  他们之所以是壮丁而不是泰山军,多少也是有一些原因的。

  在这片战场上,他们虽然不敢动那些自己人的遗物,但对于那些汉兵尸体上的,则一点不留情。

  虽然军中对这些人的规定是一切缴获归公。但他们总能找到一些办法,不是偷偷将财物埋在地里,留在后面再挖。就是利用汉军的尸体来夹带。

  总之,这些人并没有泰山军吏士们的荣誉,他们唯利是图。

  就着篝火和月色,他们搜刮着汉军尸体上的一切。但对于上面安排的任务,他们也老实照做,毕竟他们家里的一切都仰赖于泰山军。

  他们拥护泰山军,愿意听命而行。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发点小财。

  当壮丁们像辛勤的小蜜蜂一样,往来于战场之间的时候,营地中的正军们也在消化着他们的悲伤。

  悲伤往往都是这样开始的。

  当一个帐篷里的弟兄们开始吹嘘着自己白天的战功的时候,有人不信,那人就说,你不信就问某某某。

  而直到大家开始喊着某某某的名字的时候,黑暗中却无一丝回应。这个时候,帐篷里的弟兄们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战死了。

  这些还是一些伤亡较轻的营头,可能一个什帐内也就战死或受伤了一两个。

  但如一些白日处在战斗最激烈的右翼和中路的营头,这种悲伤就已经到了伤心欲绝。

  他们往往是十个人一起出战的,最后回来睡觉的时候,帐篷里就孤零零的只有自己。

  甚至如陷阵营的一个部,五百兵受命出战,最后回营的只有六十七人。可想而知,这一夜,有多少帐篷里是空无一人。

  其实想一想,在这里发生的这场大战是多么的可怕。

  近十万人在中人亭这样一个不足万亩的战场上厮杀,其中多达万人的尸体留在了战场,踏脚处就是尸体和鲜血。

  那浓郁的鲜血都使得附近山林的野兽都按耐不住了,不是那战场外围的一排排火炬,早就冲进来了。

  总之,这个夜晚,野兽声、呻吟声、哭喊声,构成了此间最真实的战场。

  但好在这一夜总归是要结束的。

  到明天,这北地。

  旧王已死,新王当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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