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不值
搞了那么多人,关了那么多人,韩佑无法记得所有人的名字,但是要问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定是吴勇。
吴勇,韩佑新手村的第一个BOSS。
这个如同杀千刀卖国贼一般的王八蛋,可以说是韩佑出道后压力最大、威慑力最强、也是他最恨的人,没有之一。
究其原因,是因韩佑那时没有任何盟友,连自保都难。
现在知道章文定是一位什么样的老者后,韩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既然章文定如此深明大义,当初作为寺卿的章文定,为何会容忍吴勇如此猖獗?
章文定给出了答案,因为那时没有威风凛凛的仪刀卫大统领韩佑,那时的韩佑,自身难保。
因为没有因为三省制端坐在龙椅之上一言九鼎的天子,有的只是初登基,连一位管事都无法动的新君。
因为那时的老臣、忠臣,都没有一个保障,有心杀贼,却无力自保,甚至刚对贼亮出屠刀时,就会身死族灭。
再看如今,韩佑在京中,世家谈韩色变。
再看如今,多少老臣、重臣、忠臣,有了保障,可以随心所欲去施展才能,匡扶正义,不愧对良心。
这就是答案,章文定的答案。
他是寺卿不假,可吴勇这少卿抱的大腿哪个不是庞然大物,有马家,有世家,有京中盘根错节的势力。
“去吧,入宫,将名册交给陛下,大破方能大立,去吧,入主鸿胪寺,将那些恬不知耻之辈赶出朝堂,去吧,告知天下人,愧对良心,愧对国朝,愧对百姓,便是老夫和一众酒囊饭袋这般下场。”
站起身,重重拍了拍韩佑的肩头,鸿胪寺寺卿章文定离开了。
三杯茶,几句话,一番交代,朗声大笑,留下一个小册子。
韩佑想要送,章文定挥着手,说他要自己在山庄中逛一逛,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章文定真的去逛了,因为他不是京中人士,没了官袍后,就要离开京中。
因为他没了官袍后,可能非但要离开京中,还会被徒刑。
因为自从韩佑无形之中打破了一些规矩后,刑不上大夫已经不是文臣的特权了。
堂堂一个寺卿,从未来过四季山庄,这本身已经说明一些问题了。
章文定逛了许久,背着手,笑呵呵的,如同逛公园的邻家大伯。
直到章文定上了轿子,消失在了月色下的官道之中,韩佑才回到小院,再次翻开册子。
陆百川等人已经回来了,望着册子,触目惊心。
每年参加演武的“队伍”,大大小小十多支,除了突厥、高句丽、瀛岛外,其他大部分都和鸿胪寺的官员们有暗中交易。
荣誉,是花钱买来的,只是这荣誉何等的可笑,令人面红耳赤。
周统一拳头砸在了石桌上:“这群杀千刀的混账东西,诸多小国哪里有实力与我汉军比拼,为何还要收买!”
是啊,很多小国其实就是过来占便宜的,哪有什么勇士上场,即便如此,鸿胪寺的官员也会收买他们,或者被他们收买,毕竟,这对鸿胪寺的官员来说是一场生意。
陆百川恶狠狠的说道:“册子给我,我这边入京入宫禀明陛下。”
韩佑面露犹豫之色,陆百川催促道:“这等事何须隐瞒,你要收拾鸿胪寺的那群饭桶也无需以此为把柄,快些给我。”
“少爷并非是想以此为要挟。”王海冲着陆百川摇了摇头:“少爷只是,只是怜惜章大人。”
陆百川不吭声了,也不催促了,小伙伴们都冷静了下来。
韩佑将小册子交给王海,看向陆百川:“周贲的事,陛下怎么说的。”
“还能说什么,陛下说都依着你,还说将赵王软禁于陈府之中,闭门思过不得外出,不得有人看望,由宫中禁卫看守。”
韩佑微微嗯了一声,看得出来,老八也觉得周贲有些无可救药了,失望到了骨子里。
“都散了吧,鸿胪寺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挥了挥手,韩佑面色沉重的回到了屋里,和衣躺在了床上。
屋里空荡荡,仲孙无霜陪着邬明月去药园子居住了,嫌总是有人来找韩佑,夜里睡不清净,司空昭又看戏去了,回来不久,她对四季山庄的所有娱乐项目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看戏,和连续剧似的,每天的剧本都不一样。
躺在床榻上,韩佑瞪着空洞的双眼,难以入睡。
章文定所说的话,依旧震撼着他。
儒学未衰,只是儒生们为了争权夺利让儒学变了味。
正义也从未被黑暗全部笼罩,只是无人敢点燃正义之火,这些火焰如同微风一吹便灭的火苗,一旦漏出苗头就会被无情的扑灭。
胡思乱想间,韩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偏执了,越是了解朝堂,越是觉得朝堂的黑暗,可每当这些黑暗笼罩他时,总有一些人令他感动。
如从东海来的“孤官”齐叔平,也如同鸿胪寺寺卿章文定,朝堂上,天下各道,也一定会有不少这样的官员,他们并没有背弃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的坚持,只是在隐忍着,痛苦着,等待着,却从未挣扎过,他们也从未随波逐流过,只是无法对抗现实。
“夫君。”
一声轻唤将韩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不知何时,身上散发着幽香的司空昭躺在了旁边,拉着韩佑的胳膊枕在臂弯之中。
“夫君怎么了,是遇了事吗。”
“嗯。”
韩佑双眼开始对焦,喃喃道:“我想说一些事。”
“你说。”
韩佑口气平静的诉说着,演武、鸿胪寺、各国使节、章文定章老大人,以及名册,还有章老大人的“自保”之道。
“夫君是不想将名册交到宫中吗?”
“交,交啊,只是…”
“只是不牵连到章大人,对吗?”
“是的。”韩佑满面苦涩:“多好的一位鸿胪寺寺卿,多好的一位老大人,不是他不想宰了衙署内的属官,而是他无法对抗现实,无法对抗这个世道。”
“夫君交了吧。”
作为局外人的司空昭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交于宫中,向宫中求情保下这位老大人,如若你不交,便是瞒着宫中。”
韩佑没有吭声,依旧犹豫着,思考着。
他既想保下章文定,也不想放过鸿胪寺那些官员。
可这里面涉及到太多问题了,稍有差池不说连累章文定,国朝都会沦为笑柄。
首先就是现在是演武期间,如果将册子交给宫中,老八一定龙颜震怒,重惩鸿胪寺官员。
一旦重惩,就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到了那时,这就是一件天大的丑闻。
其次,总要有背锅的,分量足够的人背锅,那么一定是鸿胪寺寺卿章文定。
既想保住章文定,又不能放过那些鸿胪寺官员,还要避免出现丑闻,难,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