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t1·屠羊旅店]
“也就是说,老板你起初用这个名字,是想挣够了钱,开一个大牧场。”大卫·维克托倚着桌台,借来旅店的纸笔,把店家主人的故事都记下。
“对呀对呀!对呀!”旅店的主人看上去四十来岁,是个满脸络腮胡的邋遢汉子,揉搓双手,露出谄媚笑意:“维克托先生!我的大儿子也在报纸上读过您的故事,要是您愿意当一块金字招牌——或许会有更多的客人来呢!”
“我拒绝!”维克托严厉指正:“人们可以喜欢一个故事,可以花钱把书买回家,却不能爱屋及乌,为了写故事的人掏空自己的腰包——这是一种欺诈。”
“嘿”老板只觉得尴尬,不想辩解,眉眼间却有一丝怨毒的意味。
“十分感谢你的盛情款待。”大卫·维克托侧过身子,就看见杰克·马丁和文不才坐在旅店的主厅,抱住羊排埋头干饭的样子:“这两个粗鲁无礼的家伙或许会吓跑其他住客,他们就像两条饿死鬼,吃起东西来实在难看,十分抱歉。”
这么说着,维克托从腰带取来杰克·马丁的钱袋子,拿出六枚金币。
“我是初来乍到,从没有用过黄金结账,这些金子用来偿付房费和饭食,你看如何?”
金光灿灿的钱币照亮了老板的眼睛,壮汉连忙收下其中四枚,又把剩下的金币推了回去:“不用不用!不用那么多!”
维克托强调着:“我们只住一晚.”
店老板闻声又送回来两枚,笑嘻嘻的说:“嘿嘿嘿!嘿嘿嘿,只要两个就够了。管四顿饭,明早还可以来,过了十点烤羊羔也不新鲜了。”
维克托起初对店家脸上那种奇怪的笑意耿耿于怀,后来收到退还的金币,似乎看不出什么敌意,就没放在心上。
他回到餐桌旁,瞥见杰克·马丁徒手撕肉,文森特拿住两把钢叉当筷子使——简直是两个野蛮人。
他取来餐盘,小杰克马上帮老师割肉,溅出来的油腻汁水都要飞到维克托的脸上。他没有上衣外套,全都送给了赛琳娜,送给了薇尔莉特——肩颈的皮肤被滚烫的油液咬出一个个红印。
“喂!”维克托提刀指正:“杰克·马丁!你真的是贵族吗?!”
“唔”小杰克愣了一会儿,又开始自卑失落:“或许.或许他把这部分教养也拿走了.维克托老师,对不起”
“真是没礼貌的丑东西!”维克托在吃饭这件事上保持着绝对的专注,用餐刀打落小杰克的手,“把你的盘子送来。”
这么说着,大卫·维克托提刀走线,把杰克·马丁的餐食分成六份。
“肋排的肉筋烤化了,这部分眼肉应该是最好吃的。”
刀子继续分割餐食,取来香料草根撒上去,还有一些玫瑰盐。
“要分成两口品尝,完全嚼碎才能咽下,有一部分血水,自然用辛香料去掉腥味。”
“剩下的骨碎筋膜剔掉,不可以再送进嘴里,我以为这就是送给狼犬畜牲的边角料。不是人吃的东西。”
锯齿餐刀不怎么锋利,却在维克托手中变成割肉利器,刺扎拍打割出一道道形裂口,再顺着裂口肌理分割肉食。
“软骨也要嚼碎,我先来试试。”
大卫先生把一块带骨软肉送进嘴里——
“——嗯,很不错,只是它太油腻。”
吃完这一口,维克托把肋排切下来的好肉送到杰克面前,再去分割腿肉。
杰克·马丁尝了尝细分之后的羊排骨,眼睛也亮了起来。
“喔!维克托先生!原来分割食材也能让口感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维克托嗤笑道:“你像一头刚刚从树上爬下来的野猴子——那么之前它好吃吗?”
“好吃呀!”杰克不假思索答道。
维克托:“现在呢?”
杰克依然说不出个所以然:“好吃!更好吃了!”
“真是难以理解.”大卫·维克托切开腿肉,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肥肉太厚了,根本就烤不熟,从颜色来看,我真想给它输点血,说不定还能复活!”
“哈哈哈哈哈哈!”杰克捧腹大笑。
文不才越听越觉得尴尬,自大卫·维克托开始动刀分肉。他也要跟着学,但是始终没办法学会那种花刀改小件,顺着骨骼肌理拆肉的手法。
他想了半天,还是把咬了一半的肋排送到维克托面前。
这种举动似乎触碰到了维克托先生的雷区——
“——喂!不知礼数的家伙!你在干什么?把你吃了一半还带着牙印的剩饭推到我面前?”
文不才刚想伸手去拿回餐盘,叫一把餐刀死死钉在指缝之间。
维克托:“你们对食物的品味实在是太垃圾了!也不懂餐桌礼仪”
“我想拿回来”文不才汗颜道:“如果.”
“向我道歉!然后说出你的请求!”大卫·维克托强调着:“要大声说出来!”
“抱歉,我.”文不才拿来餐巾,擦干净嘴,诚恳说道:“维克托,请你帮我分一下羊排吧。”
“我接受你的道歉。”大卫随手把这份剩饭推去另一侧,再也不要文森特动手去拿:“冷掉的东西就不要再吃了。”
然后他继续动刀取肉,重新为文不才取了一条新的肋骨。
老板看在眼里似乎也急在心上,这一整头羊,维克托先生似乎只看得上前腿、肋排和背脊,至于腰腹后腿,还有更肥的尾油全都不要了。
“大卫先生,您几位吃饱了吗?”
餐盘里留下许多骨头,文不才打了个饱嗝,大卫·维克托捻着餐巾抹去嘴唇中央的一点点油渍——又逮住老板一通痛骂。
“我的朋友们似乎没有吃饱,但我已经饱了——是一肚子火。”
“也不知道这头羊到底犯了什么罪,稍稍厚一些的肥肉根本没有改刀。”
“浪费食材要遭天谴的,老板,这是你的手艺吗?”
“呃是我的大儿子”店老板支支吾吾看向厨房方向:“是我的大儿子烤的,以前都这么烤。”
“那么以后你得好好教训他,并不是每个住客都喜欢吃生肉,不光有寄生虫,还能咬坏我的牙。”维克托随手把餐盘里分割出来的生冷剩饭扫到地板上:“拿去喂老鼠刚刚好!”
从壁炉的角落窜出来一头肥大的耗子,它眼睛透出精光,扒着羊肉往阴角飞奔,一溜烟就不见了。
“是!是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老板连忙佝身道歉。
文森特却见不得打工人受委屈,连忙说:“维克托,别再去责怪他,他只是做得不够好.”
“我在帮助他!”大卫·维克托不以为意,从房门边随手取来一块保暖的毛毯,将它当做遮羞的衣料:“这种旅店要是遭受强盗抢劫,他想做美味的羊排来毒死这些劫匪,恐怕人家都未必愿意吃,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
维克托的眼神失焦,他突然就站不住了。
“文森特”
杰克·马丁捂着肚子,疼得满地打滚。
文不才也感觉到头脑眩晕,似乎无法控制手脚。
原本躲在角落里,抱着羊肉大快朵颐的肥老鼠,它从阴影中挣扎着,慢慢滚了出来。
“比尔!比尔!~史黛拉!~”老板高声呼喝着:“我的爱!还有我最最能干的宝贝儿!出来招待客人!”
从厨房手忙脚乱跑出来一对母子。那是屠羊旅店的女主人史黛拉,还有老板的十五六岁的大儿子比尔。
维克托被毒哑了,他根本就说不出话,似乎是一种能够麻痹肌肉冻结神经的强烈毒素,这顿饭使三兄弟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
[prt2·动物朋友]
旅店大门慢慢关上,接近正午时分的毒辣阳光也不见了。
比尔小子搂着维克托先生的两条胳膊,把毛绒毯再次扯下来,这个满脸雀斑的小娃娃还有点害羞,不好意思——
“维克托先生!实在对不住呀!咱们屠羊旅店在树懒镇外边开了这么多年,老爸也没存下多少钱,别提牧场啦,能有个小羊圈还得感谢上帝保佑。”
史黛拉妈妈拽着杰克·马丁的腿,把这一米八的壮汉往酒窖拖。
“他沉得像一头死猪!个头儿也太大了!天哪!杰里斯你来帮帮我!他妈的!”
老板杰里斯先生还在清点布袋里的金币,听见妻子的吆喝声,他连忙来帮忙拖运杰克,却与杰克低声说——
“——放心吧,杰克先生,大首脑吩咐过,绝不能害你的性命。本来要用三环蛇的毒液,后来就改成普通的草叶麻药啦,绝对死不了!听大首脑的意思,你胆子小,可别尿在我大厅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三兄弟也听明白了!这是香水瓶大首脑留在树懒镇周边的陷阱!就等着他们主动自投罗网呢!
他们没办法开口说话,眼神也传递不了多少信息,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被五花大绑,送到阴暗的酒窖地下室,背靠背绑在倒置的圆桌,腿脚也叫麻绳死死的捆住,与桌腿绑在一起。
杰里斯老板干完脏活累活,把三人的枪弹都收走,又对大卫·维克托吹鼻子瞪眼,满脸怨恨。
“大卫先生!~您怎能趾高气昂的教训我?!教训我的孩子?”
“嫌弃我家羊羔难吃?!那就别吃啦!”
“放心吧!我也不会杀你,要你留在酒窖里供人参观,变成新的旅游景点吧!”
“要是有庄园主来了,看上你了,说不定还会花大价钱把你买走,差使你接着写故事!”
比尔小子扒着大门望眼欲穿,与父亲恳求道:“真的不能给维克托先生一支笔吗?解开他的双手吧!”
“不可以!没得谈!”杰里斯愤怒摔门,彻底封死了酒窖的出口。
黑漆漆的环境里看不见任何东西,由于是藏酒的地方,也没有多少氧气,估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得憋死——这一窝笨贼好像没有做过抓活人的精细手艺,从来都只做死人生意。
杰克·马丁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另一面是如此的歹毒,如此的精明。
他们三人刚从树懒镇爬出来,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喘息的机会,前一秒还满怀期待,商量着怎么抓住罪魁祸首,后一秒就深陷囹圄,要变成宰客旅店里的尸首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使肌肉酥麻意识模糊的毒药似乎渐渐被身体消化分解,维克托终于咿咿呀呀的说出几个词。
“本地的帮派真是太不懂礼貌.”
杰克·马丁则是支支吾吾的回应着,他吃的比较多,还没办法讲话。
“文森特!我需要你的力量!”大卫·维克托呼唤魂威,红皮小鬼似乎也难以去拆分这结实的麻绳,解不开三人背后的绳索,“如果是你的酒狂,应该可以轻而易举的挣脱这束缚。”
“对呜呜唔唔呜呜”杰克想尽办法捋直了舌头,从喉嗓之间冒出一句赞同。
维克托:“文森特!”
杰克:“文文.呜呜呜.”
三人互相背对,谁也看不见谁。
只能听见黑暗之中传来一声轻微的鼻鼾——
——文森特似乎吃了太多太多羊肉,如果维克托算半麻,他就是全麻,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状态。
“这家伙”大卫·维克托脸色剧变:“难道睡着了吗!!!”
“噫呜呜呀!~噫!”杰克·马丁跟着尖叫。
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憋死在这个鬼地方的.
小杰克这么想着,费尽全力从胯裤挤出煤油打火机,在黑暗中挣扎着,想要摸到打火机烧断绳索。
“杰克!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直在挣扎?”维克托根本不是这一百八十多公分壮汉的对手,他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被挤断,他惊叫道:“空气中有股怪味!是煤油的味道!杰克!你想干什么?”
“噫呀呀呀!噫!~”杰克说不出一句人话。
维克托惊叫:“那是你的打火机?不!不不不!不!不对!不行!不可以!这里全是酒!”
杰克听到维克托的训斥,突然就心生绝望——
——既然放火也不行,那要怎么脱困呢?指望谁来救他们?
魂威?魂威能够做到吗?他还不知道自己的魂威有什么能耐!要怎么喊出来呢?
恐怕只能盼着神迹,盼着上帝来搭救他们吧!
就在这个时候,黑暗之中亮起一对血红的眸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那对小眼睛属于一头胖乎乎的老鼠,也是与他们共餐共饮的食客朋友。
胖老鼠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身体拱起,肢节变形,最终化为吉姆·克劳的肥胖体态,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他似乎也受到毒素的侵害,站都站不稳,从酒窖的角落里取来一盏萤火虫提灯,照出他肩颈厚肉的枪伤,也照出他赤身**满脸金毛。
“真他妈见鬼!你们这三个混账!对我的珍奇馆做了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