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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里的姑娘都醒了。
她们站在楼上,看着仙露被她的兄长带走。
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以后别回来了。套句你昨天刚教过我们的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和仙露交好的姑娘,握着仙露的手,眼角含着泪,带着真诚的祝福和点点羡慕。
楼里的姑娘,哪一个是自愿进来的?哪一个背后没有一段苦楚?哪一个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钟子然在妹妹身后,不厌其烦地等着她和姑娘们道别。
可以看得出妹妹和楼里姑娘的感情非常好。她离开的时候,楼里姑娘们一起送给她一个首饰匣子。
仙露抱着匣子,只带了个小包,穿着一身阿兄给她新买的衣裳,就这样离开了百花楼。
阳光在她身后,打在洁白的裙摆上,轻盈地跳动着。
老鸨站在百花楼二楼,看着仙露迎着阳光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低喃:“还是离开了呀!”
等付杰明终于说服了王木匠,准备到百花楼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仙露的时候,仙露已经离开了。
“是谁?是谁替她赎身了?她不是和我约好了吗?”
付杰明震惊,仙露的入幕之宾只有他一个。那到底是谁帮她赎的身。他脑子乱糟糟的,没有个人选。
老鸨盯着付杰明,没有错过他通红的眼角处的泪痕。
这男人对仙露的情感,是真的。
她垂眼。
只不过,这份情究竟能持续多久?她就不知道了。
楼里被赎身的姑娘,有几个不是和情郎情深意切呢?但是,和情郎离开花楼的姑娘们,待人老花黄之后,被抛弃,或者没等到人老花黄,就再次被贱卖的,也不少。
见多了“情深”,老鸨就不相信了。
男人哪里抵得上金银珠宝!
不过,仙露不一样。她有个兄长,那兄长一看就是不凡,定会帮她把事情安排妥当。
或许真的能让她风风光光嫁给这付公子。
况且,在她看来,付公子这个憨蠢的,根本不是仙露那精明兄长的对手!
老鸨扬起媚笑:“谁把她赎走了,这我就不好说了。不过付公子,咱们百花楼没了仙露,还有地露和水露呢!您看……”
老鸨极力推荐新人。
付杰明往后退了一步,躲过老鸨那带着浓重熏香味的手帕,仓皇逃离。
他失魂落魄,不知道去何处才能寻找仙露。
“阿兄……”
仙露有些纠结地看着阿兄,她听到了金砚的汇报,知道付公子到百花楼去找过她。更知道他为了赚她的赎身钱,在王木匠的铺子前,苦等了一个晚上,终于让端架子的王木匠应下了他的事情。
脱离了百花楼那样的环境,兄长的身体看着也好了很多,仙露的心开始有些软了。
付公子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为她付出了很多,光是钱,就已经不斐。若不是心里真的对付公子有几分喜欢,她也不会把自己托给他。
钟子然看眼妹妹,让她把想要说的话,大胆说出来。
“我,我能写一封信给付公子吗?”
钟露鼓起勇气,直视哥哥的眼睛。
老鸨经常对她说些“深情□□薄情郎”的故事。在百花楼这三年多的日子里,她自己也亲眼看到的不少。
后院烧水的阿香,是在她之前的花魁。只不过不同于她做了三年的清倌人,才转成红倌人,阿香一开始就是红倌人。她恩客无数,但也没逃过情网。
阿香被一个官员给迎了回去,她走的时候,楼里的姑娘没有谁不羡慕她的。正经被迎出去,做人小妾,情郎也高大英俊,对她情真。
但到了官员后院,阿香傻眼了。这官员妻妾成群,儿女不少。刚开始,凭着情郎的宠爱,后院女人没一个敢惹她。
但慢慢的,新人进来之后,阿香失去了宠爱。她辛辛苦苦怀上的孩子,被主母害没了,她想跟情郎告状,却被倒打一耙,说她偷人,怀的是孽子!
后来,她被毁了容,身子也不行了,再也没法有孩子。兜兜转转,阿香又回到了百花楼。
真正可笑的是,在百花楼里,阿香没有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到了情郎的后院,她却从此不能再生育。
“你想写,那就写吧。”
钟子然把手里的书放下,回答钟露。
他这个妹妹,娇娇弱弱,却极有想法。
能为了亲兄长,自卖入青楼,还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会是软弱无主意的普通女人?
“阿兄”,钟露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裙摆,小声说:“你是不是不开心?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不写了。”
“我没有不开心。”钟子然看到妹妹紧张得把自己下唇都快咬破了,没有再逗她:“付杰明算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钟露一喜,继而又忧。
喜阿兄对她眼光的赞同,忧的是自己配不上付公子。
钟子然见妹妹的情绪变化得极快,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伤心,脸上都藏不住心事,十分有趣,笑出了声。
“噗嗤!小妹呀,你就那么喜欢那付公子?”
听到消息就坐不住,还要给他写信。
这话钟子然说得可有些调侃的意味了。
“没,没有!”
钟露脸色大变,以为阿兄在说她不守妇道。已经赎身了,还和恩客藕断丝连。
阿兄以前对她的嫌弃太过深刻,让她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里。即使此时阿兄说愿意把她嫁给付杰明,她也是不敢相信的。或者说,她没有自信认为自己能够“嫁”出去。
即使只有付杰明上过了她的床榻,即使他看起来对她颇为上心。但若说要成亲,她不相信一个男人会愿意让一个□□做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
“你安心在家里绣着嫁妆,这事情,自有我替你安排。”
钟子然给金砚递了个眼神,金砚乐颠颠地回屋,拿出按照公子吩咐买到的红绸布,“小姐,这布正好可以拿来做一套嫁衣,两床锦被。公子是想让您亲自把自己的嫁衣绣出来。”
钟露不知道阿兄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看到阿兄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乱糟糟的。她迟疑了一会儿,只能咬咬唇,拿着绸布离开了。
“公子,你真的要把小姐嫁给付公子?”
金砚支支吾吾询问。
他年纪比公子和小姐都小,从他到了钟家,小姐一直都对他非常好。都怪他太弱小,帮不了公子和小姐,这三年小姐才会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希望小姐能有个好归宿。
“付杰明会是个好夫君!”即使不是,他也会让他成为一个好夫君。
付杰明这段时间非常忙,不仅身忙,还心累。
他白天到王木匠铺子里,跟着王木匠商量怎么样才能够把轮椅做得更精致,晚上到百花楼去找老鸨,希望老鸨能够把仙露的行踪告诉他。
付杰明缠得老鸨实在是没办法了,终于跟他透露了一些:“仙露被她家人赎回去了!”
“她还有家人?!”
付杰明惊讶,他和仙露认识一年多了,两人关系密切,仙露从未跟他说过,她还有家人。
“她没家人,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来咱们百花楼,不喝花酒,不点姑娘,就别在这阻碍我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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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不耐烦,白眼翻得飞起,甩甩帕子,唤来龟公把他撵出去。
“妈妈,你就行行好,告诉我仙露在哪里吧?”
付杰明挣扎着,大声嚷嚷。
嘈杂声引来了不少客人的视线,老鸨赶紧用帕子捂住他的嘴,“叫,叫什么叫!仙露还在广陵,你们若是有缘,总还能再相见!别再来我这了!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钟家兄妹还真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老鸨走到后院,随手招来一个小乞丐,把纸条递给他,给了他几个铜板,让他往城南送去。
老鸨是识字的,是在百花楼里学会的。甚至有些字,还是跟钟露学的。
钟子然看到老鸨送来的纸条,沉吟片刻之后,就着烛台,把纸条给烧掉了。
“主人……”
三三虚心的调子,在钟子然耳边响起。
“你又干什么了??”
不怪钟子然不信任三三。迄今为止,三三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三三这颗小圆球,委屈得气炸,“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主人,你是不是以后都不相信我了?你的好感度不仅不涨,还跌了!”
它哭得委屈极了,就没有像它这样委屈的小宠物了!枉费它对主人,一片忠心,至死不渝,生死相伴,竟然落得个不被相信的下场!它真的真的超级超级委屈!
看着那颗小圆球背着他,在角落里画圈圈,满身环绕的都是忧郁的阴影,钟子然难得心虚。莫不是他真的太过分了?
小圆球虽然在墙角自闭,但嘴巴里一直奶里奶气咕哝着:“坏主人……”
三个字不断来回反复,还自带配音“哼哼唧唧”。
钟子然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不得不开口打断它,“你若好好做,我一定给你涨好感度。”
“真的?!”
三三惊喜回头。
那颗小圆球滴溜溜的眼睛里,看不到一点泪。除了惊喜还是惊喜,没有一丁点反省的意思。
被骗了!
钟子然转身,无情说道:“假的!”
三三果然是不可信,现在都已经学会在他面前行骗了!
三三听到自己耳边传来源源不断的好感度下降的声音,顿时傻眼了,凄惨地叫道:“主人!你怎么可以这样!才说给我涨好感度,转眼,好感度差点归零了!你怎么那么狠心?!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
钟子然不理会三三的痛哭,如果他估计得没错,明天,付杰明就会带着王木匠到知府家里献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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