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梁红玉回了一趟锦阳城,一来是为了看望父母亲,二来……怎么说哩,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总是十分羞涩地对待自己的事,纵然心里热烈,也不可能在脸上表现,又怎么能够说出口呢!
她必定只是去观察观察,因为母亲已经当了先行官么!然而父亲是极敏感的,红玉没有先说出口,倒是他主动提及此事。不过他话说得很婉转。——父亲是怕伤了女儿的心。
“红玉啊,婚姻大事,不可凭一时的感情冲动。重要的是知其人,晓其行。如此,必须观其言,察其行。爱情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父亲梁维甫对女儿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
父亲仍是先前的父亲。父亲的眼光仍是先前的眼光。
梁红玉言辞讷讷的,心里倒很希望母亲出面替自己说上几句:女儿决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轻浮浅薄的人!
可母亲却回避她,先前的那股喜爱之情倏然消逝了。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哩?难道母亲也不相信女儿吗?她心里怅怅的。
不过母亲毕竟是母亲,她不会有父亲那样的严厉,也不会有父亲那样的固执。母亲疼儿女,似乎自古以来便是天性。康淑媛是她们中的佼佼者了。
也就在女儿的脸上正反应着内心痛苦的时候,母亲来了。母亲把女儿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像小时候那样的偎着她。那双因自然法则无法躲避衰竭的瞳仁里,流露出的尽是慈爱。
她用颤抖的声音对女儿说:“红儿啊,不是娘不成全你,你爸说得对。包一天是饱览人情世故的呀,我们上十年没有看透他,你还只有多长时间就看透了么?“
”我也不好,在镇天的那个下午,我是看到你神志恍惚,心绪不宁;而一见到包一天就骤然好转。凭一时冲动就赞许了他。可是我回来听你父亲一摆呀,我也就乱了方寸了。“
”是的,我跟了你父亲几十年,不管什哩事,他都看得深,看得准啦!当然,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只要根子正就行啊!可是包一天……唉!”说着,显出无限的苦恼来。
梁红玉是个软心肠的人,纵使自己对于情人的爱恋是多么的热烈,但在母亲的“唉”声里,也会猝然不安起来。
她忍住内心的慌乱,紧紧搂着母亲,像小时候听父亲讲了一个离奇惊险的故事,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搂着母亲一样。
梁红玉声音颤颤地说:“不!妈,你别心焦!我不爱他,我从来也没爱过他。你和爸就放心吧!”
“傻孩子呀,你长大了。我和你爸也不是反对你有爱。我们不是那些高官显贵,不讲究门当户对,也不包办你的终身大事。我们只是希望你要爱那值得你爱的人。假若包一天真是一个仁人君子,假若他真是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你的妈妈和爸爸是一定会同意的。呵!”
女儿在母亲面前撒着明白无遗的谎,母亲回答女儿的是肺腑之言。梁红玉的心中莫提有多难受呵!
不爱或者从来没爱过么?可为何在心里牵牵挂挂。是父母亲无情么?梁红玉可从来没这样想过。那么为什么会有如此的烦恼?!
包一天真的值得爱么?嗐,想那么多,当初难道是傻子,人家一个大活人,不就是任你自已拿主意么?
等了三年,够多真诚!那么多的帮助与爱护,够多义气!眼里流露出来的光,能照见心脏的跳动,够多痴情!
——不要去埋怨她哟,她有一颗善良美丽的心,却裹在一层灰尘中。何时才能还其庐山真面目,那得如长江里的硝石,须经过波涛的不断冲刷洗涤。
西边天不时打起的闪电,触动着人们的心弦,唤起了人们的希望。久旱而干裂的土地,真需要一场瓢泼大雨啊!
然而自从半月前下了的那场洒地皮雨外,便光看到打闪,不曾有一丝雨点飘下凡间来。
骄阳下,树叶儿在干燥的风啸声中蜷缩着边儿,有的逐渐让黄色爬满了全身,飘飘悠悠地离开了亲爱的母亲——长眠在她的脚下,或者在很远的洼地里。
庄稼自有不同的遭遇:水稻熟了,人们在挥镰收割,也是因为在饱籽儿的时候,不曾沐浴过天赐的汁液,因而显得干瘪瘪的。大豆、红薯耷拉着叶片,像未老先衰的少年,一副寒碜的模样······
天气热得炙人,白天在房子里是呆不下去了,晚间很晏的时候,方能够平下些心来。
因为住在镇中,梁红玉每天去一趟团里,与士兵们见见面,有时观看观看他们的训练——天气炎热,包一天的士兵们早就不搞训练了。他们东游西逛,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梁红玉体恤部下,但不迁就;郭威更是身体力行,每天仍是做几个钟头的科目。——热得不行,她每天中午便带着文香去镇外的小河里洗澡。
她俩骑着战马,来到镇南。这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水不深,也不急。
小河上有一座石桥。在离石桥三四百米远近的地方,有一片矮密的柳树丛子,严严地围在两边的河岸上。临堤的外缘是高大的梧桐树。
这里距镇北面包一天的保安团住处很远,距自己在镇东南的部队驻地也很远,是一个偏僻的所在。清凌凌的河水在这段柳树丛子中异常的凉爽。
梁红玉到这里来,自然是非常谨慎的。虽然四周围是宁静的,可是梁红玉还是生怕有人会突然闯到这里来。
她要文香先下水去洗,自己在河岸上望风。文香不肯。红玉便先下到水里。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总也感到羞涩。穿着衣服在水里扑腾,然而衣服被水浸湿后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扑腾时又碍手碍脚。
文香告诉她,脱去衣服吧,反正又没有男人在这儿。可梁红玉硬是不干,穿着衣服下去,又穿着衣服上来,再趸到柳树丛子下换上干衣服。
文香倒比她泼辣些,她告诉红玉,说她十一二岁时在家乡的河水里,老是一个人光着身子洗澡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