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迟到一小时前。
大家分队, 那对情侣去了第一候车室。
小个子女人故意把报摊上的书刊翻得很大声。
油头男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她争吵,骂她是不是有病,更没去哄她亲她,就自己坐在几张椅子外刷手机。
两人还在因为之前的插曲冷战,各干各的。
谁也不理谁。
过了十几二十分钟, 油头男把大皮箱拽过来, 胳膊叠着往上面一放,头埋进去。
小个子女人本来还是一肚子的气, 渐渐的没人跟她说话, 她就感觉候车室里阴森森的。
这时候她的感性才减弱了些,理性上升一寸。
害怕不安等情绪都回来了。
小个子女人硬邦邦的找借口喊男朋友,叫他把皮箱里的外套拿给自己。
男朋友没有反应。
她以为他睡沉了,就提高音量喊了好几声,还是没动静。
小个子女人开始认为男朋友根本没睡, 他是装的, 成心不搭理自己, 她的感性数值不受控制的暴涨数倍, 理性被碾的渣都不剩。
再无死灰复燃之力。
女人脏话夹带哭腔的骂起来, 男朋友祖宗十八代被她拖出来问候了一遍,独角戏也唱完了, 她哭着说:“分手吧。”
“真的, 三天一大吵, 一天几次小吵, 这还叫谈恋爱吗?”
“大学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这样过, 毕业了你就变了,看我哪哪不顺眼,你算算这才多久,我们去年七月毕业,现在是第二年的三月份,也就半年多一点点,我们吵过多少次你记得请吗?**就记得你的游戏!”
“有句话说的是对的,两个人在一起,总有某个瞬间恨不得杀死对方,我一看你熬夜打游戏,甚至跟公司请假在家打装备,就想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累了,每次不管是什么原因吵架,都是我先认错,被你趁机一哄就觉得你真是性格原因才那样,心里是爱我的,我们一定能结婚生子,一定能永远在一起,我也是贱。”
“这次是那女的,上次是你高中同学,你总有你的理由,只要没上|床|你就没错,都是我大惊小怪,没事找事,神经病。”
“我是要神经病了,被你给害的,你只是习惯了用我,你根本没有多在乎我,患难见真情,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说死就死,你还管不住你的下半身,好意思打那个大叔,你都不如他,就你的生活习惯,你到了他那个岁数,身材发福还会秃顶,你瞧不起他什么。”
“你永远就只会油嘴滑舌。”
“我也不指望了,是死是活都是我的命,死在这里就死在这里,我认了。”
“分了吧,我受够了,不等回去了,现在就分,立刻分。”
候车室里陷入一瞬的寂静,之后是女人的一声疯叫:“我说分手你听没听见,你是死了吗?啊!”
男朋友还趴在行李箱上不起来,女人直接过去推他,推的很用劲。
他没有生息的倒在地上,嘴巴张到极大。
里面没舌头。
这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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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个子女人不能接受现实,个性使然,感情上她拖拖拉拉没果断过一次。
分手只是她一时冲动说出来的,跟以前说的无数次一样,她说完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没了勇气,心里也不是那么想的。
只要男朋友哄一下就过去了。
然后他们努力活着上车离开这里,回到现实世界,继续吵吵和和的过日子。
精神出轨,打游戏,这两点在以后的吵架中还是会被拎出来。
没有不吵架的。
换一个还要花时间去从头开始了解,去经营,照样人心隔肚皮,不到生死关头都不知道枕边的是人是狗,那么不靠谱,不如凑合着过。
现在男朋友死了,这让她怎么面对?
“都是因为你!”
女人怨恨的瞪着向东,歇斯底里道:“是你让大家分开的,不然我男朋友也不会死!”
向东懒得给她眼神,粗口都不想爆:“违规就是违规,扯这么多。”
“不可能!不可能是违规,不可能的。”
女人精神错乱的语无伦次:“我们是t57的车次,是18号下午的,3291在我们前面,怎么会轮到我们?轮不到我们的,要死也是3291的啊。”
文青吹了个泡泡:“很显然啊女士,3291的都没有违规,于是,”
他把嘴里的口香糖卷到脸颊一边,发出一个“嗖”的口音,再从原地蹦出去:“就像这样,跳过去了呗。”
气氛变得微妙。
女人反应不过来,傻傻的站着。
“不懂的话,我可以再讲解并示范一次,多了就不行了。”
文青十分抱歉的说:“我会烦的,还望见谅。”
众人:“……”
装逼,戏精,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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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嗓子干痒的咳了几声。
那声音把女人从失魂落魄中抽离,她眼神涣散的看着陈仰,慢慢想起了什么,空白的脑子里骤然轰隆作响。
“你不是说你用了楼下安检机送进来的那种卫生纸吗?”
女人内心涨满的悲戚跟绝望全都找到了出口,她恶毒的对陈仰咒骂:“就只有你用了,违规的是你才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陈仰没怎么把这句话当回事,金属拐杖却过去了。
速度快的,老母鸡化身的向东都晚了一步。
拐杖砸过来,裹挟着骇人的暴虐,女人本能的尖叫着躲开了,她手脚发抖的吓瘫在地,披头散发的呆呆坐了会,朝着男朋友的尸体爬过去。
然而却在她的手快要碰到的时候,本能再次控制她的身体,她往后缩,哭红的眼瞪大,里面是掩盖不住的惊恐。
或是觉得自己不该这样,那是自己谈了四年多的爱人,死了也不该怕。
可她又无法抵抗本能。
再想到他们在车站都是一起活动,他违规了,她搞不好也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了,女人捂住脸痛哭起来。
哭着哭着就发出崩溃的凄厉叫声。
“啊啊啊――”
周围人里,只有文青眯起眼直直的看着。
每当看到别人无助绝望的时候,他那张普通的脸上就会露出怪异的笑容。
就像现在这样。
似乎没有什么比那更有趣的了。
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所以他很喜欢任务世界,这里能满足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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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捡起拐杖,擦擦,递给气压很低的少年,对其他人问道:“3291的都有谁?”
候车室里没有声音。
一两分钟后,人群最后的林师兄举了下手:“我跟我师妹是。”
陈仰看了眼日式哥的师妹,不知道怎么了,状态很不好,还在不停的擦脸。
已经擦的很红了。
她还在擦,要换层皮似的。
潇潇没察觉到陈仰的视线,她干呕了几声,突然吐了出来。
“呕……”
接着又吐了一大滩,没消化的食物全吐了出来,后面就往外呕酸水。
大家都吓一跳。
“怎么了,怎么吐成这样?”
要不是他们知道3291的没有违规,看到潇潇这么吐,他们早跑了。
林师兄拍拍潇潇的后背,解释道:“我师妹吃坏肚子了。”
潇潇抹掉黏到嘴边的发丝,对林师兄哀求的说:“快,快带我离开……”
林师兄赶紧扶着她出了第五候车室。
一出去,潇潇呕吐的反应就减轻了,她推开林师兄,撑着墙往第一候车室方向走。
林师兄不放心的把手放在她身后,虚虚扶着:“怎么了?”
潇潇摇头。
林师兄的眼里露出挫败:“潇潇,我知道你不喜欢依靠别人,可现在情况特殊,这里不是真实世界,你可以不必太要强,有什么事跟我说说,我虽然不是多有本事的人,但我起码能帮你出出主意,也不会害你。”
走在前面的潇潇缓慢停下来,没回头:“我只是恶心。”
林师兄以为潇潇说的是恶心他,脸色顿时一白,身体也僵在原地。
“本来我没多想,我只当是个梦。”
潇潇撑着墙的手指蜷起:“那个男的死了我也没往那方面想,当我知道他死的时候嘴里没了舌头,我就……”
林师兄听到这里活了过来,正色道:“什么梦?那个男的怎么你了?”
潇潇的指甲抠住墙皮。
“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林师兄担心她把指甲抠断,“梦就只是梦而已。”
“不是。”
林师兄没懂:“什么?”
“不是梦。”潇潇打了一个寒颤,“不是梦,不是。”
她回头,通红着眼,哆嗦着说出事情经过。
林师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不是你想多了?”
说完他就没了话声。
哪有那么巧。
潇潇想起梦里的那种蠕|动跟滑|腻,她又开始擦脸,力道渐渐失控,指尖刮上去,脸上出现了血痕。
她却不知道疼,神情有几分魔怔。
林师兄慌忙按住潇潇的手:“别擦了,潇潇,快停下来,我带你去洗脸,我现在就带你去!”
“没用的,我忘不掉了。”潇潇的眼里流出泪,没有一丝光彩。
“那个男的已经死了,鬼魂也在这里,去不到现实世界,我们不一样,我们没违规,等到检票的时候就能回去了。”
林师兄看得难受,哽着声音说:“离开这里,你慢慢就能放下的,要是放不下,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总有办法的。”
潇潇听林师兄说了这些,慢慢有了一点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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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还在第五候车室。
他们很想知道规则是什么,也羡慕3291的,竟然能全员避开。
现在只知道一对师兄妹是那个班次。
肯定还有。
人群里出现了暗搓搓的打量。
“既然跳过了3291,说明这个班次是安全的。”
“是啊,没事了。”
“到底还有谁啊,别藏着了,到点了不都要去候车。”
“就是,没必要的,现在危险的是我们这些最后两班车次的人。”
“……”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试探,场面滑稽又现实的让人不寒而栗。
然而还是没人站出来。
那趟车真的只有两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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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没参与试探,他在看油头男的尸体,身上没伤痕没血迹。
就是嘴还张着,张到最大,怎么都合不上。
规则杀人要么极度血腥,要么平平淡淡中带着悚然。
陈仰收回的视线徒然卡住,转向尸体旁边的椅子上,那里多了一截舌头。
周围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说明看不见。
那就是鬼舌头。
可怎么只有鬼舌头。
人呢?
陈仰很快就顾不上思考这个问题,那鬼舌头滑去了小个子女人那,扭啊扭的,把他给恶心到了,忍不住拽走朝简的一根拐杖,大力一戳。
别人看的是陈仰戳地面,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陈仰把拐杖还给朝简,若无其事的说:“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是个蟑螂。”
朝简什么也没问。
陈仰主动跟他耳语:“我戳的是鬼舌头。”
朝简低眸扫他,不怕了?
陈仰咳了咳,光顾着恶心了。
那舌头不知跑哪去了,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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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催大家回去继续看书翻报,看完的下楼查找信息。
“我知道还有3291的没站出来,但人数不会多,你们这些人主要是在最后两班,t57跟k1856。”
“现在第二轮死的第一个是t57的,你们还在等什么呢,等死啊?”
向东两句话下来,他们都白着脸离开。
不为别人,也要为了自己早点找到线索。
向东凑到陈仰左边,借着身高优势,视线越过他去看他右边那位,三分警惕七分狠厉。
继而又是羡慕嫉妒,还有那么一分不太想承认的畏惧。
以后绝不要再跟那位一个任务。
比他还暴力。
“疯狗”的称呼他心甘情愿奉上。
一对比,他都正常多了。
他妈的,他这脸上的伤跟后脑勺的伤都来的不值,要是真吃了陈大白菜那还行,不冤。
问题是,手都没摸到。
向东肝疼:“陈仰,你是不是t57的车次?”
陈仰说:“不是。”
向东喷出来的气息都粗了:“3291?**是下一班?岂不是马上就要走了,那老子留在这得多无聊。”
陈仰:“……最后。”
“最……操,一班车啊咱们,那我之前问你的时候,你不说。”
向东把气给平了,简直对他无语:“头怎么样?”
陈仰说:“还能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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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陈仰要喊上朝简出去的时候,瘫在地上的小个子女人突然出声。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手脚,让我男朋友替你死的?”
这说法让陈仰蹙眉:“我跟他无冤无仇。”
女人呆愣了几秒,手指向一个快走到门口的人影:“那就是你!”
“你干的对不对?”
孙一行受惊的缩了缩肩,慢吞吞转过身,攥紧自己的公文包:“我没……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你干的!他打了你,你就要他死!”
女人死死瞪着孙一行,像是要扑过去把他咬死:“你说啊,你到底都做了什么?”
孙一行惶恐的不断摇头:“没有,我没有。”
陈仰正要说话,后面冒出一个声音。
“女士,文明点,我们是人,不是狗,不要乱吠。”
文青走到孙一行那里,扯住他的头发,把他垂在胸前的脑袋捞起来:“你摸摸你的良心说,就他这蔫炮样,能做出这种事的吗?”
男人抖着腿,颧骨青紫,嘴破皮,被打充血的眼耷拉着,碎裂的眼镜挂在高肿的鼻梁上面,样子凄惨。
可怜的让人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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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个子女人眼神一虚,强词夺理道:“那被欺凌久了,心理肯定会出问题,很多这样的案子,表面胆小懦弱,背后就……就……”
“呵呵,社会与法都要搬出来了,遭过欺凌的人还要被你编排,放过他们吧,命运够惨了。”
文青笑了声,捏着硬币转了转:“你男朋友就是违规了,不要往别人头上扣屎盆子,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这死法人是做不到的,别挣扎了,成年人要学会面对现实。”
小个子女人发现自己对鬼的恐惧都比不上这个人。
一定是受过什么……
“砰”
一枚硬币掉到了她手边,她一颤。
文青弯腰捡起来:“哎,女士,我们知道你跟你男朋友感情深厚,他死了你很难过。”
他叹口气,轻声安抚的说:“别担心,你们很快就会团聚的。”
女人惊恐的剧烈颤动几下,吓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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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背伤过度,还一副要为男朋友报仇样,就是侥幸的想是人为的,不是违规被杀,那她这个一直跟着的女朋友也就没违规了。”
文青戏演完了,累了,精神面貌都萎了一截:“智障就是智障,毫无惊喜。”
向东指着文青喊冯老,一脸吃屎的表情:“老头,他这么装逼,你还跟他组队?受得了啊?”
冯老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答:“没组队,不存在的,就是有缘碰上,装逼是一种风格,如今这社会不是以前了,百花齐放。”
“…………”
陈仰寻思地上那女人的话:“你们说,能不能让人替死?”
“打个比方,我发现了一个规则,得知自己用了卫生纸要死了,但只要我把另一包给别人,想办法让他用,我就能逃过一劫。”
“可以,规则允许的话,什么都可以,要是能替换,都会那么做。”
冯老背着手往外走:“人是自私的。”
文青追上去:“冯老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了吗?我年轻没经历,你跟我说说,让我涨涨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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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冯老跟文青离开,孙一行也走了。
向东要上孙一行那边,他俩一个候车室。
这都是陈仰的意思,让他看着点,不然他能管这破事?
画家落后向东几步,一头长发散在肩部以下,发质很好,没油没干燥开叉,很柔顺,跟他蜡黄的,过于瘦削的脸不符。
向东走到门口的时候,有所感应的往后看,跟陈仰的视线一交流,眉毛挑了挑,去了隔壁的第四候车室。
没一会陈仰进来了,他让朝简把门关上。
向东贵妃醉酒的斜躺在几张椅子上面:“找我来干什么,三人行?”
陈仰脚下一个踉跄,他抬起脚在向东抖动的腿上踢了踢:“你跟画家是怎么认识的?”
向东收起满脸的黄色:“干嘛?”
陈仰:“问问。”
“你问他?你没毛病吧,”向东匪夷所思,“他那样的你也能看得上?”
陈仰一副“朕乏了”的架势,打算上朝简那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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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向东从贵妃醉酒变成土匪山大王,叉着腿大咧咧坐着,点根烟抽上:“说吧,要问什么?”
陈仰问道:“你这是第几次跟他在任务世界碰上?”
向东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次的时候,我是新人,他不是。”
“那他比你做的任务还多?”
向东只说:“他的身份号是五位数。”
陈仰不动声色的想,武玉也是五位数的身份号。
那她会不会认识画家?
陈仰又道:“画家是什么样的处事作风?”
向东不知回忆起了什么,喉结一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好说。”
陈仰看着他:“不好说是什么意思?”
向东秒变火爆的小娘子:“不好说就是不好说,你怎么这么烦,别问了!”
“……”
“那画家就是画画的吗,会不会是从事别的工作的,”陈仰说,“或者以前画,现在不画了?”
向东嘬嘬烟,舌头一掠烟蒂:“我看不上他。”
陈仰纳闷:“这跟我问的有关系?”
“关系大了,”向东斜眼,“既然看不上,我管他现实生活中的事干什么。”
陈仰:“……”
向东前倾身体,手肘压着腿看陈仰,把那张带伤的脸凑近点,嚣张不羁的气焰散发出来。
“你不会没事找事的打听谁。”
陈仰笑:“我跟你聊的这些,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向东手一指:“他是死的?”
陈仰瞥了瞥不知何时坐过来的少年,默默改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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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又暴又躁的,不讲道理没个正形,正事上却不耽误。
没怎么撩骚就走了。
陈仰从兜里拿出一物,正是油头男的车票。
他趁人不注意顺走的。
“第二轮的规则已经出来了……”陈仰嘀咕,“安检机送的那四个物品,难道只是误导,跟规则没关系?”
“不对,应该是有关系的,会是什么关系呢,我没死,不代表就没违规,因为我是k1856的,在t57后面,按照车次顺序来清理,还没到我。”
“会不会这次不是大范围的,而是就死四个人,用某种规则指定的,油头男是第一个,还有三个要死?”
“不管怎么说,3291都集体平安了。”
陈仰发出一声感慨,半天都没个回响,他看看低头看书的少年,又是一声感慨。
人跟人没法比。
这位是真的从容沉静,什么也不能让他动容分毫。
除了挥拐杖的时候。
陈仰心里堆满了高高一层感激,这么会为他出头的搭档,怎么可能放过。
“几点了?”
朝简没问他有手机怎么不看,只是拿了自己的点开:“九点十二。”
“3291发车还有好几个小时。”
陈仰话音落下一瞬,外面就有拍门声,哑巴来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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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把一张便利贴给陈仰。
上面写着:还差一个。
没头没尾的一句,陈仰却一下就懂了,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扎两个辫子,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脸上好多雀斑,像点上去的浅褐色颜料。
考虑到盯一个女孩子不太礼貌,陈仰就把注意力放在她眼睛上面:“是谁?”
哑巴在便利贴上画了什么,转向陈仰。
一个火柴人。
泡面卷短发,脖子部位画几块涂灰,手写标注“丝巾”,底下还打了个箭头,在一旁写“挂两圈的白金毛衣链”。
陈仰回想所有任务者,根据这几个特征找到对上号的,是个保养得很不错的中年女人。
一张便利贴递过来。
【哥哥,任务没开始的时候,这里还是真实的火车站,我无意间听到她跟人语音,知道她是3291的车。】
陈仰做出好奇的样子:“那你觉得她为什么没站出来?”
又是一张便利贴。
【没安全感,以防万一,还是选择先隐匿,检票的时候再现身。】
陈仰随意的问:“换成你呢,你会怎么做?”
哑巴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快速的写字,她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写下答案。
【我会告诉哥哥。】
.
哑巴继那管烫伤膏之后,又给陈仰送来了一个他想知道的信息。
恰到好处的交好。
陈仰瞧着便利贴上的字跟画:“你觉得哑巴是个什么样的人?”
朝简道:“没留意。”
陈仰一条胳膊搭在冰冷的椅背上:“那你都留意了谁?”
朝简:“不相干的,不管。”
陈仰很不理解:“可我们要做任务,不论是临时队友,还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不相干的。”
朝简沈默的看两页书,吐出一句:“跟你说话费劲。”
陈仰迟疑的说:“……代沟吗?”
朝简面无表情的看他。
陈仰嘴一抿,回以无辜的眼神。
朝简皱皱眉:“你在卖萌?”
陈仰受到了极大的经吓,声线都抽紧了:“别这样说,很吓人,我从来不卖萌的。”
“……”
朝简把书合上:“下楼!”
“我也有这个想法。”
陈仰立即从别扭的状态里出来:“安检机那的东西,我总觉得很关键,我打算一个个仔细……”
朝简不等他说完就径自离开坐椅。
陈仰挠挠脑门,怎么这位少年好像又不爽了?真的捉摸不透。
他唉声叹气的跟上,要时刻挨着阳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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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是什么年代,什么时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陈仰在过去跟不过去之间反复跳动。
直到朝简用拐杖把东西拨到了他跟前,帮他做了选择。
陈仰看少年这么做,顿时就放下心来。
东西刚出来的时候没让他碰,说明不确定,现在让他碰,就是没问题。
一个队伍,信任是根基。
陈仰在安检机旁蹲下来,他不打开包装,就一样一样拿起来,近距离的上下前后查看。
“洗发水,洗面奶,俩袋卫生纸都是今年的生产日期,还挺近的。”
“规则很没逻辑,什么样都有可能,真的很难找。”
“想想第一轮,规则就是不能给别人看自己的车票,这谁能想到,谨慎者有,更多的都是幸运儿。”
陈仰的碎碎叨叨声一停:“我在这个任务里的运气不是不好吗?”
朝简懒得看他:“规则出来前,你有两次都要拿车票给我看,我阻止了。”
“你潜意识里就知道不能拿出来。”
陈仰张张嘴,没印象。
这是救命恩人,饭量大就大吧,以后多做点好吃的给他吃。
陈仰定定神,继续看四个物品。
“四个……两对……”
陈仰突然一个激灵,他快速把洗发水跟洗面奶摆在第一排,两袋卫生纸摆在第二排。
屈指挨个在它们面前点一下。
“你看,两组,每组都是两个!”
.
当时东西从安检机里出来的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它们的信息上面。
没有哪个提到每次出来的数量。
可能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事,不自觉的忽略了。
人的固定思维模式是把问题复杂化。
简单的会直接跳过。
“两个一组,”
陈仰的心跳快起来:“难道这是这一轮要上车的车次的规则,只能两个人上车?”
如果真是这样……3291还剩三个人。
陈仰猛然往后看。
刚才好像有眼睛在看他。
错觉吗?
陈仰几瞬后又回到新发现的信息上面,先不说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就算真是这个规则,那怎么办?
告诉他们,然后让他们杀掉一个?
不告诉的话,三个人一起上车,一个都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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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仰想让朝简出主意。
朝简的拐杖敲两下地面:“3291的发车时间是凌晨四点多,还早,再查查。”
“听你的,查清楚稳妥点。”
陈仰把物品都打乱,一股红花油味飘了过来,他闻着味看到了孙一行。
对方一瘸一拐的过来,第一句就是:“陈先生,原来3291有三个人,除了那对师兄妹,还有个大姐。”
陈仰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孙一行隔着模糊碎裂的眼镜看他:“我听几个乘客说的。”
“他们好像是才从楼上下来,边往d区走边说这个事,被我给听到了。”
陈仰眼皮垂了垂,谁透露的?哑巴?没必要。
那还有谁知道,并且散播出去。
这个举动有什么名堂?
陈仰被钻进鼻息里的刺鼻熏得头疼:“你哪来的红花油?”
“我身上疼,就想找点药擦擦,本来我想找云南白药的,没找到,只有这个。”
孙一行衣服上油亮亮的,手上也是:“拧瓶盖的时候我没拿好全洒了,我身上没纸,想在超市拿。”
他指指陈仰脚边的那袋纸:“可里面的纸是跟这个一样的,我不敢用,所以我就没擦,身上弄了很多……”
陈仰把纸拎起来:“这样的?超市有?”
孙一行似是还怕物品跟规则有关,害怕的后退了点:“有,有的。”
陈仰拎着纸的手有点麻,这种生活用品,车站里是很常见的。
怎么就没想到呢?
先不管到底有没有线索,都要去看看。
.
d区
陈仰在孙一行的带路下进了一个门脸,直奔角落里的货架。
那里有一层侧放着一袋袋纸,摆得整齐又紧贴。
因此空出来的那个缺口十分醒目。
陈仰心思一动,走近点把拎过来的纸放上去,补上那个缺口。
刚刚好。
这一排纸跟陈仰拎的一样,都是xx牌,有芯的,卷筒纸,12卷。
生产日期也是同一批。
安检机里吐出来的这袋就是这里的东西。
现在物归原位。
“47。”
陈仰头顶响起声音,他一愣:“什么?”
拐杖一层层敲上货架,数给他看:“纸在第四层。”
接着拐杖又指向原先的缺口,此时安检机纸放的位置:“第七个。”
陈仰脑子里有很多猜测,一个都没成型,全胎死腹中了。
47代表什么?
朝简垂眸片刻:“还有其他区?”
陈仰想了想:“有吧,abcd什么的,我没怎么注意,应该跟现实的青城站差不多。”
朝简:“去a区。”
“带上另外三样东西。”
.
二楼,师兄妹两人的眼里都是一片死寂。
“不行,不行不行。”
林师兄坚决的摇头:“不能那么做,我做不到,潇潇,我们不能那样,那是杀人!”
“我也不想,我平时连个大点的虫都不敢踩。”
潇潇扬起擦破的脸,茫然无措:“那你说怎么办,多了一个。”
林师兄一哽:“兴许是我们想多了。”
潇潇看着他,幽幽的说:“万一没想多呢?师兄,你心里的天枰倾斜在哪一边,你清楚。”
林师兄说不出话来。
“每组都是两个物品,不一定是对着上车的人数,可能就没什么意义,随便出的。”
林师兄试图逃避:“潇潇,你不是说你是看陈先生那么摆才意识到的吗?”
“这都过去有一会了,陈先生还没通知大家,说明他也没断定这就是正确的规则,他也还在查,我们不能这么干。”
“那个阿姨跟我们一样,都是等车回家的人,她现在心里也很开心,没有违规只要再等几小时就能离开了,我们用死亡的方式把她去掉太残忍了,我真的下不了手。”
潇潇静坐了许久,肩膀颤了颤,哭出声来:“师兄,对不起,这个难题我解决不了,只能丢给你了,你来做决定吧。”
林师兄抖了下发白的唇,命只有一条,没有尝试的机会。
两条路,怎么走?
.
b区的一家门脸里。
中年女人在货架前走动,习惯性的去找化妆品,她常年注重保养,用的都是名贵的牌子。
这里虽说是名气还不错的连锁店,却没一样能入她的眼,她打算出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货架上的一片面膜。
不是店里的品牌,她也没见过,看起来还挺高档。
就是不知道敷在脸上是什么感觉。
这个念头在中年女人的心里一闪而过。
门脸外面多了两个人,正是林师兄跟潇潇,两人都像是遭受了一场痛哭的磨难,艰难存活下来的。
还要再过一关才能解脱。
潇潇垂眼:“我先进去跟她说话。”
林师兄在她要踏进去的那一刻喊道:“潇潇!”
潇潇发僵的身型更僵了。
林师兄轻声说:“别怕,师兄一定带你回去。”
潇潇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进去。
.
中年女人背对着潇潇,似是在刷手机。
潇潇掐紧手心,克制着声音里的紧张:“阿姨。”
“谁啊?走路不能大点声,人吓人能吓死的好不?”
中年女人转过身,潇潇本就心慌,看到她的脸直接吓一跳。
“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中年女人一向很在乎自己的容颜,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被一个比年轻许多的同性这么看,难免生气。
潇潇知道她误会了,讪笑着说:“不好意思阿姨,我平时不敷面膜的,第一次见到黑色的面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中年女人莫名其妙:“什么面膜?”
潇潇说:“就是阿姨脸上的……”
“瞎说什么,我脸上哪有面膜!”
中年女人不等潇潇说完就打断,口气很冲:“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还敷那东西!”
也不晓得是哪个知道她的车次,还缺德的传出去。
想必这个女孩子是来打招呼的,就是不会做人不会说话。
潇潇一头雾水,指指她的脸说:“不是,阿姨,你脸上就有一张啊。”
中年女人见潇潇不像是在说谎,人就傻了,她混乱的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
自己脸上竟然真的贴着一张面膜!
黑色的,边边角角跟她的脸完全粘在一起,紧紧服贴着,没有一丝褶皱。
中年女人看镜头里的自己,面膜刚好露出她的眼睛鼻子嘴巴,不露出一点点多余的皮肤,有种可怕的窒息感,她想到什么去看货架。
那片面膜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刚才还在这的,是我记错了,没有啊,就是这里……”
中年女人倏然噤声,手机掉到了地上。
“阿姨?”
潇潇不安道:“你是要找什么?你跟我说,我帮你找。”
“它在……在我的……”
中年女人惊惶的摸脸,手颤抖着去捻下巴处的面膜边沿,想要撕下来。
潇潇莫名毛骨悚然,目的都忘了,她大声喊:“阿姨,你先别……”
话没说完,中年女人已经发疯的把面膜撕了下来。
连同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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