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宫内,楼兰王独自坐在王座之上,双眼微闭。也不知是在假寐还是沉思着什么。
一名内侍惴惴不安的跪在殿下,惶恐的说道:
“陛下,叛军就在殿外,一旦发起攻击,内卫虽然可以抵挡一时,未必能撑到援军的到达。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还是先从地道撤离。等大军进城平叛结束,陛下再返回王宫也不迟!”
“嗯!”坐在王座上的楼兰王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对方的看法,还是表示自己知道。
那名内侍将自己的头低得更深了。
“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若是陛下您被叛军给捉到才是真的万事休矣。”
陈王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他缓缓睁开双眼,看在台下跪着的亲信,开口说道:
“你的意思,是觉得朕会输?”
内侍以为自己的话冒犯到了国王,疯狂的磕头谢罪,不过还是不住的劝说道:
“微臣不敢,但是陛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管如何,将自己置身险地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陈王瞥了对方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额头,沉声说道:
“看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该留该走,朕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那名内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本还想说些劝说的话,却被国王一个冰冷的眼神吓退,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内卫侍长牧颜阳求见陛下!”殿外响起一道底气十足的声音。
“带他进来!”陈王轻叹了口气,对着那名宠臣挥手道。
内侍立即应声,也许是对外头危机情况的担忧,顾不得礼仪的问题,竟在殿内小步跑了起来。
很快就将牧颜阳带了进来。
所谓的内卫侍长,便是真正负责陛下安全的最高长官,并非想象中的是一位英武的大将。乍一看只是一位浑身黝黑的大汉,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也不知为何能够成为陛下最信任的人。
看到牧颜阳跪在殿下,陈王原本阴沉的面庞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牧颜,这时候也就只有你还能忠心于我了。外面现在如何了。”
“陛下,殿外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是由王城守军和近卫军组成,一股则是由城外的戍军为主。如今双方互相戒备,一时之间应该不会贸然出手!”
牧颜阳虽然看上去似乎像个粗人,实则粗中有细,否则也不可能坐上这个位置。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却有些为难的样子。
陈王自然是看出了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干脆的说道:
“在朕面前没必要顾忌什么,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陛下,就在刚才,其中一方找到了微臣。对方正是新晋的近卫军统领洛湖。据他所说,是城北巡防使率部前来支援近卫军平叛,特来救驾。”
陈王的头微微点了点,说道:
“城北巡防使,那不是水玲珑那个丫头么?呵呵,这倒是有意思。牧颜,你怎么看?”
“一切的起因,是宫内的近卫军内部出现叛乱,陛下也曾下令召集王城守军入宫平叛。如此一来,城北巡防使所作也算在情理之中,或许可信。当然,也不排除,近卫军全灭,这一伙人正是近卫军中的叛军……”
牧颜阳只是把所有的可能性都陈诉了出来,但是他的语气还是出卖了自己的想法。在他看来后一种根本不可能。
虽然他作为内卫的统领一直看不清近卫军那群家伙,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真正保证王宫安全的主力。除非半数以上的近卫军都参与了叛乱,否则近卫军绝对没有理由失败。
“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你觉得水玲珑这一方可信。那我问你,你对另一边是什么看法。”
国王并不急着下判断,而是询问起了另一只队伍。
牧颜阳脱口而出就像说对方百分百是叛军,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这个武断的说法,改为陈述自己所见到的情况。
“微臣亲眼见这支队伍追杀一队近卫军,将其打散。最后只有一部分人死里逃生汇合到城北巡防使的队伍。而且,陛下并未下令戍军进宫,此举本身就形同造反。”
显然不管出于任何方面,牧颜阳对于另外一支队伍都一直保持着极高的戒心。
“你说的倒也没错。不过你就没有想过也许他们都是想要朕的性命的呢?”陈王笑意盈盈的说着这句话。
但是在底下的牧颜阳还有哪位内侍可笑不起来,而是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冷汗直冒。
牧颜阳忠心耿耿的说道:“若真是如此,微臣定当为陛下杀出一条生路!”
陈王看两人的墨阳,轻哼了一声,有些无趣的说道:
“怕什么,朕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若真是这样,就说明天要亡我,你们就算降了对方我也不会有何怨言,毕竟,对人而言,总是想要活下去的……”
内侍与牧颜阳都跪倒在地,说道:“微臣誓死效忠陛下。”
陈王无奈的挥了挥手,不耐烦的说道:
“起来吧,这个时候,就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漂亮话了。牧颜,既然洛湖说水玲珑是为了平叛而来,那我便给他们一个机会,把那伙叛军灭掉,朕自然会给予他们想要的奖赏。”
“微臣明白!”
牧颜阳知道陛下对于两方根本没有丝毫的信任,但这不妨碍他利用对方的一些小心思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驱狼吞虎,若是双方两败俱伤,由内卫主持局势自然是最好的结局。虽然身为国王,但他却很少相信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唯有牧颜阳是个例外,因为对方是他刻意从小培养起来的人,形同义子,这也是他能放心将内卫交给对方的原因。
陈王看着走出殿内的牧颜阳,回首看向那名内侍:
“你也别闲着,替朕出宫去做一件事吧!”
“陛下请吩咐!”内侍跪倒在地应承道。
陈王拿起自己案前的一份圣旨,丢给了对方:
“把我的诏令送到慕容府便可。你也不必再回宫内送死了,等天亮以后,一切自然会尘埃落定。若朕到时还在,你再回来也不迟。”
“陛下……”内侍拾起那份诏令,惊诧的看着陛下。
“不必多说,快走吧。”陈王挥了挥手,似乎感到十分疲惫不想再多说什么。
内侍点了点头,立即向着宫殿后头奔去,那是一条密道,可以直接到宫外。也是当年先王给自己留下的后路之一。可惜最后对方没能用上。因为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背叛自己。
所有人都走了。沉寂已久的殿外,此时变得有些喧嚣,看来陈王的命令已经在发生作用。
这位楼兰的国王,看着空荡的大殿,殿外的喧嚣。
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个场景究竟是多少年前了。唯独记得的只有那双临死前难以置信的眼睛。
过于悠长的岁月,使得他渐渐对一切回忆都感到麻木。不仅是身体和精神上的麻木。而是一种发自心灵的懈怠。
他很早以前就明白,王者注定孤独,他的敌人,他的挚友,他的爱人,他的下属,他周遭的一切,都已随着时光的流逝消耗殆尽,甚至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特别是在生命即将到达尽头的此刻,他感到自己身躯下掩盖着的疲惫。
数十次来自暗处的刺杀,十几次亲临战场厮杀,还有自己的兄弟发动的两次宫廷政变。以及数之不尽的与朝中大臣们的政治斗争。
楼兰王的食指规律的敲击着王座上的扶手,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旷而清冷的大殿上。
随着响声的节奏,这位王者在自己的脑海中细数着那漫长岁月中的经历。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推翻先王的原因,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人、”
这位孤独的王者高坐于王座之上呢喃着:
“朕乃孤家寡人……”
而此刻,在外头,火光越来越盛,厮杀声响彻天际,打破了大殿的沉寂,却未能打碎了这位老国王对过往的缅怀。
事情并没有像预料的那么顺利,水玲珑的确按照牧颜阳传达的要求,对另一支队伍发动了进攻。不过双方都是试探性的进攻,双方加在一起也不过千人。
不过双方都显得颇为克制,因为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的目标都是在一旁坐山观虎斗的内卫。
隐藏在叛军之中的独孤伽罗很快就摸清了对方的来历。
“没想到居然是水玲珑带来的人,难怪可以同时统帅近卫军和王城的守军,不过以她的性格,不应该参与到宫廷内斗,难道她是来救公主殿下的?或者说,她和慕容老狐狸是一伙的。”
原本独孤伽罗以为对方会是赵雾隐和东方博的人,交手之后认出了水玲珑,却让他联想到了更多的可能。
“不太对,如果是水玲珑,她手上应该还握着一部分驻守在北门的戍军,怎么会才这一点人?她应该算神羽一脉的人,或许我可以用公主殿下和对方谈判。”
水玲珑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出现让独孤伽罗疑神疑鬼,因为公主的失踪,水玲珑现在几乎是破罐子破摔。
无论眼前这支队伍,还是内卫都是她想要除掉的目标。不过在这之前,她必须演一场苦肉计,取得对方的信任。
“水统领,真的要动手么?”洛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在他看来,水玲珑的计划有点疯狂。
“我们还有其他的选择么?”水玲珑苦笑着说到。
“我支持水统领。”洛泉和赤日当即表态。
柳权咬牙说到:“十死无生和九死一生的选择,自然是选后者。阿香和玲儿还在等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就这样决定了。”
水玲珑说到:
“我和洛泉带一千人为前锋。与对方交战,赤日你和柳权带一千人在侧翼掩护我,切记不能让对方突入我军后方。洛湖你殿后,等我的信号,时机一到,立即出手击溃内卫!”
随着她的指令下达,整只队伍迅速运作起来。
以水玲珑带来的一部分守军为主,收拢了前线的残兵,开始向对方步步逼近。
“开始了么?”
暗中观察局势的独孤伽罗知道时机终于到了,即使早有准备,依然按耐不住内心的情绪,站了起来。
他立即招来自己的心腹。
“接下来你随时待命,一旦发现我们在正面取得绝对优势,就发出信号,让我们安插的人手动手,务必一举击破内卫!”
“属下明白。”这名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回头看向自家大人。
“还有什么事么?”独孤伽罗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大人,若是我们输了呢?”那名心腹有些心虚的问道。
独孤伽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忽略了另外一种情况:
“那就将一切交给天意吧。不过想让我认输,可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对方是别人,独孤伽罗可能还没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是水玲珑,她的弱点太明显了。手上握有公主殿下的他,有太多办法牵制对方。甚至有可能让对方倒戈相向。
心腹虽然不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再多问。只当是自家大人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底牌。
双方的前锋终于撞在了一起,不同于战场的排兵布阵。
匆忙之中,双方都没有带够军械,没有足够的弓箭。一切都是最原始的正面厮杀,刀与剑的碰撞,血与肉的拼杀。
紫香殿,一伙人马刚刚赶到。
欧阳谨赶到内宫后第一件事并没急着赶去夜阑宫,而是去了紫香殿。可见他对于公主殿下的看重,甚至还在自己的前途之上。
一者是因为神羽的原因,二者则是虽然只有短短一面,但他的确为楼兰的传奇公主所折服。
“欧阳大人,已经搜遍了整个宫殿,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
来人的回报让欧阳谨不禁眉头微皱,宫内没有发现血迹,可见叛军就算来过也没有杀人。难道只是把人掳走?
但是叛军的目标不应该是陛下所在的夜阑宫才对,为何会刻意分兵到相反方向的紫香殿。
而且如果是抓走几位王子他还可以理解,但是公主殿下对于叛军好像没有任何作用。难道是为了激怒西夷的使团?
“情况不对,我们立即赶去夜阑宫!”
欧阳谨虽然想不明白这些问题,但他并没有纠结,而是当机立断带人赶去陛下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