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刚送走凤绫儿。
李夫诸还想吩咐些什么,却止不住的咳了起来。
鹃儿赶紧上前想要扶着对方重新躺下。
却被对方给阻止了,李夫诸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有一丝血色,叹了口气说道:
“鹃儿,替我送封口信给陈公子,让他有机会过来一趟我这。是时候让他换上欠我的一个人情了。”
鹃儿本来还想说些其他的,但看到自家小姐虚弱的模样,终究还是没说出来。连声应是,然后让其重新躺了下去。
当她走出浮萍阁时,脸上的愁意再也遮掩不住。
“不行,再这样下去,小姐撑不到入冬,我得想个办法。”
清人馆,馆主所住的地方,本来应该是安仁居。
但是四月在金雀花走后并没有住进去。
而是一直在安仁居隔壁的行云阁处理馆中的一切事物。
因为在她的心中,清人馆的馆主始终只有一人,她不过是暂时代替自家小姐处理这些杂务罢了。
四月的面前,站着一位老嬷嬷。
“馆主大人,今日来闹事的又多上了许多。而且外头的眼线这几日也是有增无减。再这样下去恐怕馆中的生意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四月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有人破坏了我们的规矩么?”
嬷嬷摇了摇头:
“虽然那些闹事的人,嘴上叫嚣的厉害,但是真正敢动手动脚的没几个,都是些银样镴枪头。”
“既然如此就由他们去,只要不过线,我们一概不管。不过如果对方敢越线,我们也不必客气。天塌下来,自然有高个顶着。”
四月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实话,这两破这种杂事已经搅得他不得安宁。
嬷嬷也看出了代馆主的性情不是很好,主动应道:
“我明白了,这就下去吩咐那些丫头们都注意点!”
等到嬷嬷离开屋子,四月叹了口气,自从穿上这身衣服,她都快认不得自己了。有一句话形容现在的她再合适不过。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也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
就在四月为此神伤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她布在清人馆中的警戒有了动静。
“呵呵,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这个时候闯进来。正好,这几日被那些琐事困扰,心中正烦闷的很,且去杀个人解解闷。”
一瞬间四月原本的眼神完全变了,仿佛猎人看待猎物时,那种冰冷而又跃跃欲试。
离开凤绫儿房间的魏无伤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去了据说烧死秦青三人的地方。那儿的废墟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
满地的焦炭还有碎瓦琉璃,让人很难想起它原本的模样。
魏无伤却找到了一块还未烧尽的木条。
“这是松油的香味,果然这把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不过,除了我意外,到底还有谁在救秦青小姐?与秦家有旧,难道就是秦安说过的,那伙在暗中保护他的势力?”
不过下一刹那,魏无伤一个翻滚闪到了一旁。
几声闷响,原本的位置已经插上了几只飞镖。
“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毛贼跑了进来,没想到却是一只大鱼。没想到你居然会去而复返……”
此事的四月已经换了一身劲装,脸上的面具依旧没有摘下。
魏无伤的眉头微皱:
“你是当初跟踪我一直到扬州城外的家伙。我如果猜得不错,你应该就是暗中保护清人馆的几位高手之一吧?”
四月缓缓的走进废墟,身体确实完全紧绷着的,随时准备爆发。
“算是吧,要不是当初馆主不想节外生枝,恐怕你早就被我等截杀在半道。今日怎又回来了?哦,我倒是差点忘了你的相好。不过很可惜,她已经‘死’了。”
“我今日闯进来的时候,还在奇怪,清人馆的高手们怎么都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这等着我,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救秦青?”
魏无伤的眉头紧皱,事情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
四月点了点头:
“你的武功很高,若与你正面交手,我未必是你的对手。所以当初你离开扬州后,馆主便没有再追查。就是不想过多的得罪你。但这却不是你能一而再再而三闯进清人馆肆无忌惮的理由……”
魏无伤忽然明白了过来,秦青对于这清人馆的馆主也许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所以她并不希望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而得罪太多的人。
无论是他也好,还是之后救走秦青的神秘人也好。对于那位馆主而言,只要不妨碍到她,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说来,秦青已经离开清人馆的事,眼前之人或许知道些什么。
“我想请教阁下一个问题。”
四月正在拖延时间,她原本以为不过是几个梁上君子,手到擒来,却没想到一撞就撞上了钢板,只好故作镇定的说道:
“你且说吧,但是我未必会回答你!”
魏无伤郑重的问道:
“秦青到底在哪?”
四月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知道,救她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安排,又怎么可能告诉我们?你若真的想知道,就去问当事人吧。”
魏无伤再一次确认道:
“知府大人的长子徐瑾昝?”
四月忽然掏出自己腰间的双刀,有些唏嘘的说道:
“虽然不清楚,你从哪里获得的消息,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连续两次擅闯清人馆的帐的确该清清了!”
魏无伤有些诧异的看着对方,对方身上全无战意,而且曾经暗中交锋过的二人,魏无伤可是清楚对方绝非自己的对手。
“你明知道会输还要出手?”
“若是发出第一击之前就发现你的身份,我又八成的把握杀了你。被你发现之后,我的赢面却只有三成。不过现在,已经有七成了!”
四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魏无伤立马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算计,立马运转功体,却发现运不起一丝内气。
“你是什么时候下得毒?”
“在见到你真面目的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就用了点小手段。”
四月从自己的身后掏出了一个瓷瓶。
“这东西叫‘夜来香’。其实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能够凝滞武者的内息,令其气血不畅。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种毒需要对方吸入一定的量后才能起作用。所以我才会和你说那么多的废话……”
魏无伤苦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是我太大意了,看来自从在苦囚营中将秦安救走之后,我就变得有些自大了。此次当引以为戒!”
四月一步一步逼近。
“我看是不用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下次的机会了。”
魏无伤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待宰的羔羊一般。
这样的情形反而让四月有一丝不安,像对方这样的人物不至于连挣扎都放弃了吧?
不过眼中闪过一丝寒芒,现在可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
一个纵跃,手中的短刃化作一缕流光,直冲对方的喉头。准备一击致命以免夜长梦多。
“太慢了……”
魏无伤原本挂在腰间的木剑“守宫”出窍。
四月忽然感到眼前一花,双手的兵刃便不自觉的脱离的手中。随后感到自己的左右两肩遭受重击。
一双手臂居然在刹那之间被对方废了。
魏无伤的脸上一头的虚汗,显然刚才一招对他的负荷也很大。
“你太相信毒药了,要不然不至于败得这么惨。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的剑术必须要依靠内力才能施展。”
四月惨然一笑,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反而落了下乘。
“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为何要杀你,若我猜得不错,秦青能够离开清人馆,肯定有你们的默许吧。再说两次闯入,的确有我的不对。不过你刚才的杀意却是真的,身上的伤就算是扯平了吧!”
魏无伤说完这句话,便将自己的守宫剑收了回去,转身准备离开。
四月看着对方的背影说道:
“如果你还敢过来,我依旧不会放过你的!”
“随时奉陪。”
魏无伤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次日,在陈锦轩的送行下。
徐瑾昝和知府大人总算是踏上前往京城的行程。
而他也没有了继续待在府衙里的理由,不过他还差最后两件事没错,还不能离开扬州。
因为他答应过李夫诸要带走鹃儿,所以他一直在等李夫诸的口信。
还有一件事则是如何和潜伏在扬州城的魏无伤搭上线,告诉他关于秦青下落的事。
另外,为了秦青的安全,在送徐瑾昝进京的同时,他也派人暗中护送秦青,等他带走鹃儿,再一同前往金陵。
正因此,此刻在暗中保护他的,就仅剩玄影一人。
本来陈锦轩还想先找处客栈先落脚,等办完一切事后再前往金陵。但却遇上了愁容满面的鹃儿。
“陈公子,我家小姐出事了,她想再见您一面!请你务必前去。”
陈锦轩立马明白,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最后的口信。
“别担心,夫诸小姐吉人自有天象,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这就随你过去!”
鹃儿有些奇怪的看着陈锦轩身后的大包小包。
“陈公子你这是准备离开扬州了么?”
陈锦轩看着鹃儿有些慌乱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居然真的觉得有些心疼,连忙解释道:
“不是。瑾昝他不是随徐大人进京了么?那我也不好意思再待在府衙中借宿。所以就准备找个客栈落脚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鹃儿听到这才算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要是连陈公子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既然陈公子一时没想好落脚的地方,不如就去清人馆?反正后院那个位置也有许多空房。我去和代馆主说说,相信她一定不会介意的。”
陈锦轩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他可不想卷入这地方的权势斗争。虽然说这扬州城内,除了徐瑾昝应该没有几个人真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可是有前车之鉴的。
不过当他看到鹃儿希冀的眼神时,心不由得又软了下来。
“好吧,正好我也没什么好去处,还要多谢鹃儿你了!”
“太好了,我这就安排人来帮陈公子你搬行李。”
鹃儿的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喜意,这些日子的情形,都快把她压垮了。也只有在见到陈锦轩的时候,她感到自己疲惫的身心才能够得到一丝的舒缓。
陈锦轩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对方这是关心则乱,于是说道:
“不必这么麻烦,自然有人会将东西送过去,我们还是赶紧去见夫诸小姐吧。说不定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交待呢?”
“对对对,我这脑袋最近是越来越乱了。我们先过去,行李的事,之后再说也来得及!”
于是陈锦轩便乘着马车与鹃儿一同前往清人馆。
陈锦轩前脚刚没离开多久。
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就出现在了府衙外,自然是来寻找秦青下落的魏无伤。
“没想到居然迟了一步,知府进京,就算回来也得等明年开春了吧。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难不成要骑快马去劫官道?”
“”
浮萍阁外。
陈锦轩叹了口气,这应该是他第三次见对方了。
每一次都怀揣着不同的心情,明明才过去没多久,却让他有一种人世变幻,沧桑百年的感受。
本来鹃儿想要守在外头,里面传却来了声音。
“鹃儿,你和陈公子一块进来吧!”
两人都进到屋内。
鹃儿诧异的发现,李夫诸居然在梳妆台前梳洗。脸色与自己离开之前判若两人,好似一切的病痛都消失不见。
“小姐,你的病好了?”
鹃儿话语因为欣喜都有些走调了。
李夫诸含笑说道:
“本来就没什么病,只是我自己的心结(劫)而已。陈公子,今日请你过来,我是想问一下,此间事了否?”
陈锦轩如实回答道:
“还差一事未了。”
李夫诸颔首片刻后问道:
“那两日后够了么?”
陈锦轩点了点头说道:
“当然足矣。”
李夫诸笑道:
“那就请公子两日之后,还是这个时间,来浮萍阁一叙。”
陈锦轩自然明白两日后要自己做的是什么,微微一躬,不再多言。
只有鹃儿一头雾水的看着两人,好似打哑谜一般的对方,摸不着头脑,不过好在在她看来,只要小姐好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李夫诸上前牵起鹃儿手,郑重的说道:
“鹃儿,还记得我给你的那个铃铛么?”
鹃儿点了点头说道:
“那铃铛我一直好好的收着,小姐您想要的话,我这就取过来!”
李夫诸摇了摇头说道:
“拿东西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哪有再收回来的道理。不过我要你,以后必须随身带着那东西,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能轻易解下那样东西!”
鹃儿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这么严肃的模样,只好不住的点头,连问都不敢问。
李夫诸发觉自己可能太激动了,居然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哑然失笑的说道:
“我刚才可能有些严厉了。不过你要明白,我这是为了你好,那东西,那东西必要的时候,也许能够救你一命!”
“鹃儿明白了!”
其实有个问题李鹃一直不敢问出,那就是李夫诸的话语之间充斥着离别的意味。
李夫诸又看向了陈锦轩,颔首说道:
“陈公子,两日之后的事就拜托你了!”
陈锦轩点了点头,在刚才的一刹那,他似乎看见了对方眉间的一缕黑气。不过很快就被他当做自己眼花的结果。
接着,李夫诸遣退了鹃儿,还有些事,她必须和对方独自交待。
“我的时日不多了……”
陈锦轩其实早就猜到,但对方亲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依旧被震撼到了。
“两日,为何会这么快?”
李夫诸依然笑着,就像要死去的不是自己一样。
“其实若是苟活,我应当还有些时间。不过我不太想再这样浑浑噩噩的下去。而且,两天的时间,已经够我做很多事了。”
陈锦轩默然无语。
李夫诸轻声细语的说道:
“我已知清人馆是没有未来的,所以明知你是个火坑,还是将鹃儿推到了你的身边。毕竟我已经没法再照顾她了。两天之后,你且来我这带走她,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踏上最后一程了……”
陈锦轩有些不甘的问道。
“没有挽回的机会么?”
李夫诸饶有意思的看着眼前这个凡人。
“也许有,但这样的奇迹至少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不必替我担心。对于你们凡人而言,死亡是生命的轮回。而对我们而言,不过是一场长眠……只是醒来后,就未必还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