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杨易和樱珠两人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享受着难得的平静生活。而杨易,早在心里决定,等离开那天,把那几个癞子打断腿,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如此一来,起码三个月左右他们无法再找樱珠的麻烦。他在军中也能安心些。
“杨易,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后悔!”
杨易不知道,他的举动早已在对方的心中种下了仇恨的种子,萌发出幼芽,等待着有朝一日开花结果。而他的离开,正巧让仇恨有了生长的间隙。
永和六年七月中旬,邺都戒严。魏帝下令处死众多妖言惑众的道士和巫人。
十一月,兵发后赵封地襄国,围城三月而不退。赵帝石祇受迫改帝为王,向羌族酋长姚戈仲和前燕**慕容儁(俊)求援。
永和七年三月,慕容儁,姚戈仲兵发襄国,在后赵大将石琨的协作下,三面夹击魏军,大败魏军。十数万官兵横死沙场。魏帝之子冉胤被擒,石祇杀之祭天。魏帝冉闵不知所踪。
“魏帝败了,战死沙场!邺都人心惶惶,据说将会被赵国屠城,好多人为了避开这灭顶之灾,都准备逃了,何去何从尔等也自行考量吧。”
里正此时正把西山村的村民聚集在一起,交代了目前的情形。但他心里明白的很,除非逃到南边的朝廷,否则众人恐怕难逃一死。
魏帝的手段过于狠辣,“杀胡令”更是屠族灭种的手段,这期间死在魏**民手上的胡夷不计其数,一旦魏国倒了,那对方的反扑,又岂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他这趟挨家挨户的通知过去,只不过是指望那些年轻人能够逃过这场劫难。他自己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也活够了,那点希望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不,不可能,魏帝战死,那我夫君他!他一定会没事的,我要去邺都找他,他答应过我的。”
说话的正是杨易的妻子樱珠,她疯狂的跑回家中,村中众人看着她疯狂的样子,露出了复杂的目光,有怜悯,有感慨,有嫌恶,也有冷漠。其中,那三个泼皮却是一直盯着远去的身影,像是在打算着什么。
从西山村至邺都不过三十余里,但西山村地处偏僻,并无大路可走,而山路崎岖,又多曲折,使得这原本不过两个时辰的路途,足足得花上半天。
里正告诉众人消息时正是日渐西沉之时,而樱珠此时离开,便免不了要走山间夜路,可见她已是急昏了头,这山间的夜路即使是男子,也要结伴而行,何况她一弱女子独自上路。
“大哥,你说咱们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如果被村里的人知道不太好吧。”
三个泼皮,其中一人下巴上有道伤疤,据说是以前在村里偷人,结果被男的用刀砍伤的,所以他在三人中显得特别胆小。
“呆子,你难道忘了杨易那小子,前段时间打断我们腿的事了么?平日里大伙知道杨易在邺都当官,一个个都讨好她,我们自然不好动她。现在魏帝兵败,杨易也生死不明,樱珠这小娘子又不知死活的硬是要连夜赶路去邺都,不正是你我兄弟三人的好机会。”
泼皮头子狠狠敲了一下那刀疤泼皮的脑袋。显然是怨对方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在犹豫。而边上比较瘦弱的泼皮,立马机灵的接着话茬。
“刀疤,你别忘了,即使我们啥也没做,村里那些人哪个用睁眼看过我们了?就我们这名声还能再臭到哪去。何况这小娘子夜色中自己跑到这山郊野外的,难免会出现些意外,谁又敢说是我们兄弟所为!”
“大哥,二哥说的对。是小弟我多虑了,说来,就算暴露了,能够尝尝这小娘子的滋味,也是极好的。”
说着刀疤一改前面的唯唯诺诺,眼中带着一丝淫光看着远处的那个身影。
“瞧你那点出息……”
泼皮头子轻啐了口唾沫,笑骂对方这猥琐的模样。
三人趁着夜色未深,远远地跟在樱珠的后头。
“为何我总是心神不宁?难不成夫君……不,不可能,夫君福大命大,一定会安然无恙。定是这山间夜色昏暗,飞禽走兽鸣叫不绝,搅得我心绪不宁。”
樱珠走在山间小道,两边皆是茂密的丛林,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夜莺咕咕的叫声更是在空旷林间的上空回荡不息。
越是这样想来,樱珠的心头越是沉重,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当她走到一个岔路口时,虽然是第一次走这条路,却有种冥冥之中的指引让她走向了左边的道路。
而当她走过这条岔路后,却没发觉,岔路缓缓的发生了改变,左边的道路渐渐隐去,只留下了右边一条落满了枯叶的小路。
“该死的,都是你这家伙,拖拖拉拉,这下把那小娘皮的身影给跟丢了。”
流氓头子走到此地,却已经不见樱珠的身影,顿时把火气都撒到刀疤的身下。
“大哥息怒。这去邺都的路只有这一条,并无岔路,那小娘皮还能飞了不成,定是她害怕这山间夜色,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只要我们加快些脚步追上去便是。”
刀疤虽然胆小但是却是三人中最机灵的一个。
“多说无益,赶紧追上去把那个小娘皮给办了才是真的。我怕到时候夜长梦多。”
流氓头子说出这句话,却让另外两人会心一笑。
“老大放心,今夜一定会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而在山间的某个角落,一道目光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是啊,相信今夜会是你们一生最漫长的一夜……”
樱珠一夜赶路,清晨时分终于来到邺都,正遇上魏帝于郊外祭祀,这恰好打破了外头说魏帝战死的谣言。也让樱珠更加坚信自己的夫君并没有牺牲。
一入城中,街上尽是一副戒备深严,人人自危的景象。一路询问之下,樱珠才终于找到军营所在。
“这里是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樱珠被卫兵挡在了军营之外,无论怎样哀求对方,对方皆是无动于衷。
“那请大哥帮我一个忙,将这封书信交给一位叫杨易的人,他是我的丈夫。”
“你是杨大哥的妻子?”
卫兵听到她最后的请求,一改之前的木讷表情,惊讶的问道。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立马让一位同僚接替了自己的位置,让樱珠在此稍候片刻,自己返身到军营中送信。
没过多久,卫兵就带着一位身穿甲胄的将官走到了营门。
樱珠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自己的夫君吗?顿时泪眼婆娑。
“你怎么会来这了?”
杨易没想到再次重逢居然是这种情形。
“我听村里的里正说魏帝大败,我怕你出什么事,就赶了过来。”
樱珠靠在杨易的怀中,引起周围的士兵一阵唏嘘。
“你们也跟着胡闹什么!”杨易一声大吼镇住起哄的的众人。转而面向妻子,语气顿时软化下来。
“没事的,我在军中是负责邺城的守卫,所以前次远征襄国,并没有去。倒是你,实在是太乱来了,如今邺城危在旦夕,赵国已是陈兵二十里外的明光殿,稍有不慎,邺都就会陷落,你这时来此,岂不是羊入虎口,还好没有遇上乱军。”
“只要知道你没事,其它我都不在乎。”
樱珠红着脸低声喃喃起。
“你和还是先回村里,这一战胜负难料,若是胜了一切好说,若是败了,以石皇一氏的脾性,定然要屠城,你呆在城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杨易握紧妻子的双手,语气十分坚定,不容置疑。这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对妻子说话。
“好,我会离开邺都。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邺都沦陷与否,你都要安全的回来,就如你当初所承诺的一样。”
杨易扶着妻子的双肩,头靠着头,眼神与妻子坚毅的双眼对视。一字一句的说出:
“樱珠,我保证。”
樱珠得到肯定的回复,露出笑容,转身离去。
杨易呆呆的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樱珠一边走,一边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出声,但泪水却止不住的从眼眶滴落。
三日后,冉魏与刘显决战于城郊,大胜,破敌数万。
刘显为逃避罪责,暗中许诺将石氏满门皆屠,献上头颅以表称臣的忠心。
魏帝返城,刘果叛,灭石氏以献之,魏帝封其大单于,冀州牧。
永和七年五月,刘显毁信,再起兵,围邺城,再败,亡,退守襄国,称帝。
自从上次从邺都回来后,樱珠每日在家都日夜祈祷神灵,庇佑的夫君。不久后便收到魏帝大胜,杨易安然无恙的消息。自是欣喜非常,不过有一件事却令她费解,村中的那几个泼皮自从她回来后,便没了消息,据说是进山里受了惊吓,大病了一场,至今还躲在自家不肯出来。不过这样的消息倒是让樱珠松了口气。
“天上的神明,我樱珠祈愿,愿用自己一生的福禄换取夫君的在战场上的安康。”
七月半,村里家家团聚都在焚香祭祖,而樱珠独自一人到榕树下,跪拜诸天的神明,虔诚的奉上供品,又行三拜九扣之礼。
“孩子,神祇会听到你的祝愿的。”
不知何时,孟婆婆已经站在樱珠的身后。
“婆婆。”
樱珠像是知道了什么,并没有对老妪的出现感到惊诧。而是趴在她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老妪拍了拍樱珠的后背,无奈的说道。
“凡事做尽,缘分势必早尽,魏帝刚愎自用,行事过犹不及,恐怕败亡就在眼前。你和杨易都是好孩子,只可惜这世间万事万物,由不得我们。”
永和八年正月,邺城已近半年无战事。樱珠本以为可以盼到杨易归家一同过节。然而军令如山,樱珠依然没能等回她要等的人,只收到一封邺城的来信。
找到村里的里正,拜托对方后,才知道杨易由于身负军命,无法返乡,要她保重身体,莫要担忧。
虽然杨易不在身边,但是由于村里的人都知晓樱珠的丈夫在邺城从军,且身负军职,表面上都对她十分恭敬,也少了许多闲言碎语。而那几个泼皮无赖,也因此不敢再骚扰她。里正在一些事情上也经常照顾她,所以这些时日可以算这些年来过的最安逸的日子。
但,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因为这一切是建立在杨易的此时的地位,而这些都是他用性命拼搏来的。
她甚至知道乡民们私下里都讨论说,是她让丈夫前去参军谋取功名,以此来换自己的荣华富贵。
但在她心中,宁愿受千夫所指,只要能让自己的丈夫回到身边,重新过回安静的生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是愿意的。
“那个女孩,上次前往邺都,是你暗中出手了吧!否则,她绝无可能在那几个人手中逃出。”
远处的山坡,那位老妪看着山下的灯火琉璃,显现出怀念的目光。而身后,却是那日穿越荒野的友人。
那人见老妪沉默不语,叹了口气。
“你插手太多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谁也拯救不了。”
“也许吧!”
老妪闭上了双眼,像是在体会着什么,露出安详的面容。
“但她竟愿为那一线微茫而一意孤行,我又怎忍心舍她而去。”
“下雪了!”
樱珠看向天空,像是感受到什么,遥望起东方的天际,仿佛可以看到远在数十里外的邺都一般。
“我来只是告诉你一件事,你和那个小女孩的时间都不多了,好自为之吧......”
老妪身后的男子,说完此话,便转身,渐渐消失在重重树影之中。
“谢谢!”
老妪和樱珠,相隔数里,却在此刻不约而同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永和八年二月,刘显起兵攻打常山,魏帝怒,携八千精骑营救,刘显不敌,败亡,帝乘胜追击,破襄国,屠其文武百官,强迁其百姓,烈火焚城。至此,冉魏盛极一时。
永和八年四月,前燕国君慕容儁(俊)克幽,蓟二州,不日遣大将慕容恪率数万兵士进军襄州。
帝率部游视于中山,常山等郡,会燕军进犯,亲率部八千迎敌,左右劝之避其锋芒,徐徐而图之,帝以有损威名而不纳,司徒刘茂众人以死荐之,奈何一意孤行。
魏帝骁勇,十战十胜。
然慕容恪临危不乱,布局生擒其于常山。
燕王另遣慕容评围攻邺城。
魏大将蒋斡诈降于燕,遣书求援东晋。
五月,魏帝被押解至龙城,祭燕祖庙,后于遏陉山斩之。
其死后,遏陉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天旱不雨六月有余。
燕王增兵两万,蒋干踞城而守,苦守待援。
六月,东晋一百义士入城,蒋斡知求援无望,派五千部众出城迎敌,暗中遣散城中百姓。兵败,殁四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