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郅正把破屋子的门关上,刚一出门和乌骓子雄同时怔了一下,原来乌骓子雄正在门口偷听的入神,动作还保持扶门帖耳的样子。
“回吧。”
郅正冲着乌骓子雄淡淡一笑,而后什么都没有说,刻意地走到乌骓子雄前面,装作没事人一样。
“……”
乌骓子雄低着头在后面默默跟着,犹豫再三,决定还是要问一下。
“先生,你准备怎么办?”
郅正稍微停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天边斜月。
“再看。”
而后,郅正、乌骓子雄一句话也不说的往自己家小院走了。
半月凭空,玉婵如钩,寂寞西风冷清秋。
扶靠窗边向天望,一半愁肠一半怅,郅正两行泪下,纠结、痛苦,以及不明白,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世道:肮脏、虚伪、血腥、尔虞我诈,他信仰和追求在籍福说完一切之后,瞬间崩塌,分崩离析。
本想着在这个最伟大的时代,乘风破浪,才知道一切的光荣背后,尽是肮脏,他一心想要除去的黑暗与不公,源头竟然在他最崇拜和仰慕的那个人。
他在犹豫,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更是在纠结,在知道一切后,如何面对那个人呢?所有犯错的人都得到了惩罚,但是那个躲在背后策划着一切的人呢?
“刑法不避天子百姓!”
平凉县令颢之茅那临死前的遗言在郅正耳边振聋发聩,犹在耳畔。
“有些事情到底是要我去做啊,总不能让别人去做吧。
当今大势之下,我法家当勇为先,我郅正……”
郅正靠在窗边,望着浓浓月色,思量了一个晚上,任凭寒风吹在自己的脸上、身上,直到冻得没有了知觉。
天边露出鱼白,郅正在出门前,先写好了一封家书,其实就是遗言,同时朝着老家陇县的方向,跪拜磕头祈祷。
在开门之前,郅正用锦帛擦拭了一番手中胜邪,他已下定决定,今天那个人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要不然他要血溅三尺也不怕。
咔!
郅正出门看了一眼乌骓子雄屋子的方向,看样子乌骓子雄还在睡觉,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乌骓子雄屋前,把那份家书放在了乌骓子雄屋门的台阶上。
“保……”
“重”还没有说出来,乌骓子雄的房门开了,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对方红肿的眼睛,明显的泪痕,不知道哭了多久。
“帮我把这份家书送回家,如果我没有活着出来的话,还有一会去放了籍福,他对咱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郅正像往常一样,给乌骓子雄交代事情,只不过充满了温柔,没有那么强硬,随即义无反顾地往院子外走了。
“先生,这件事要不然就算了吧,咱不去行不行?这世道……这世道可能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啊!”
乌骓子雄含着热泪,伸出那只一直都没有伸出的手,想要阻拦郅正,可郅正的脾气,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谁也拦不住,即便是他。
“你说呢?
当初你是为什么跟着我的?
我不能把咱们的抱负、志向在面对这样的世道的时候变成一个口号一句空话。
我走了,生死在天,乌骓兄,能认识结交你这样的汉子,是我郅某人的荣幸呢,说起来咱们再一起的时间太短了,若是有来生,你还是我郅正的好兄弟。”
郅正再也安奈不住内心的感情,伤感地说着,泪水早已浸湿了脸颊,呜咽流涕,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二人相遇相识的地方,平凉县。
“那……那……先生保重。”
乌骓子雄猛地抱拳跪在郅正身后,为郅正送行。
“……”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都在二人的沉默之中。
驾!
郅正骑着雪照玉麒麟直奔未央宫。
乌骓子雄也没有闲着,他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尤其是遇到了知己郅正之后,把一身的抱负和希望都寄托在郅正身上,如果郅正死了,那么他的心情该是多么的苍凉和悲伤啊。
索性身披甲胄,手持霸王长矛,也没去放了被绑了一晚上的管家籍福,而是走着郅正走过的路,长身而立于未央宫西安门前,只要听到郅正被杀的消息,他被冲杀进去,陪郅正共度黄泉,好兄弟,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一番检查,郅正如愿进去了未央宫,知道现在天子刘彻没有起床,于是乎,先去黄门窝找到了洗漱完毕的八官令圣,欺骗他说有郡国大事要找天子。
八官令圣春坨也没有多想,一想这是大事啊,难得郅正长了一回脑子,想着忠心报国,赶紧带着郅正去长乐宫去找天子刘彻。
行至半路,正巧不巧的遇到了天子龙辇、仪仗。
“陛下,侍中郅正求见,说是有军国大事要禀告陛下。”
八官令圣春坨走到龙辇之旁,向上面还没有睡醒的天子刘彻会报道。
天子刘彻扫了一眼很明显就是一夜没睡的郅正,打了一个哈欠,随即带着郅正、八官令圣春坨直奔未央宫承明殿处理朝政。
“今天的奏折送上来没有?”
天子刘彻十分困倦,看得出来昨晚估计又风流了一晚上,喝了一杯浓茶,清醒了三分,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
“陛下,都送到了,要不还是先听郅大人说说再批阅奏折不迟。”
八官令圣春坨看了一眼跪在三层龙樨下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郅正,而后对着天子刘彻回禀道。
“不妨事,边听边批阅。”
“诺。”
八官令圣春坨对着门口黄门喊了一声,四个黄门推着装满了奏折的小车,分别把上面的奏折依次摆放在龙案之上。
“郅正,你这么大一早来,不是来看寡人批阅奏折的吧?”
天子刘彻拿起一个奏折看了看与往日有些异常的郅正,并没有多想,低头开始审批奏折。
“陛下,今天卑臣来,是为讨公道而来!”
郅正依旧闭着眼睛朗声道。
“嗯?不对劲!”
八官令圣春坨看着郅正那莫测高深的话,觉得这苗头不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郅正给骗了。
“哼!有意思。”
天子刘彻心虚地笑了一下。
“那你说说,你要为谁讨公道啊?”
天子刘彻一边垂问,一边认真的批阅奏折。
“河内郡十万灾民!魏其候窦婴全族、灌夫全族!”
郅正忽然睁开了眼睛,沾满血丝的眼睛加上郅正的怒气,宛若刚杀完人的血瞳,又如正在享受美食的恶狼,没有天子刘彻的命令,兀自站了起来,不屑地看向了天子刘彻。
“你疯了!快滚!”
八官令圣春坨第一时间哪里顾得上郅正,对着郅正的方向就是一脚,死命的按住郅正的后背往下跪,同时惊恐地看着好像没有听到的天子刘彻。
天子刘彻慢慢放下朱批,两个手交叉在胸前,淡淡一笑。
“春坨,你站到一边去。”
天子刘彻轻声命令道。
“……诺……”
离开郅正前,还用手指怼了一下倔强地郅正太阳穴一下,之后就站在旁边,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