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是在威胁我。”</p>

　　明眸皓齿，白衣胜雪，</p>

　　眼波流转，刹那花开。</p>

　　像古龙里的西门吹雪和叶孤城。</p>

　　漫天飞雪，不及雪中一抹人影。</p>

　　她以为，这一眼，大概，是一辈子了。</p>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白衣胜雪，眉宇间满是俊山秀水；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温和妥帖，为她费尽心思。</p>

　　背后，黑衣的男子牵着一匹马，闲游街头，好不自在，晨光熹微，凉风习习，她微微笑着，依旧是一副****的模样，她转过头，对着云开笑言：“后有美人相随，本世子且去一见，拈花，你闪远点。”</p>

　　云开心中翻白眼，那美人追在世子后面月余了，晾人那么久，装什么装，脸上不显，沉默地点头，楚佾凰揉一把他的头顶的发，闪身离开了。</p>

　　一处拐角。</p>

　　时辰还早，路人并不多，马车上的小丫鬟一脸焦急，心下懊恼，小姐让她跟着楚世子，明明路上人不多，楚世子穿着红衣，那么引人注目，她却一不小心跟丢了，真是笨。</p>

　　“嗨，你是在找我吗？”少年的声音戏谑，嗓音是少年的青涩和稚嫩，小丫鬟唰一下回过头来，一脸见鬼似的模样，而后，蹭蹭地后退，“别跑啊，你这小女娃真有意思，”楚佾凰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兴味十足，“本世子又不是妖魔鬼怪，跑什么？”</p>

　　小丫鬟依旧呆呆地看着她，杏仁眼中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吓死了，楚世子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楚佾凰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小丫鬟，难得继续没有调侃，对帘布后的人说：“听闻***乃东陵第一美人，容颜绝世，一笑倾城，不知可有幸得见？”</p>

　　红衣一闪，便消失在视线中，小丫鬟揉揉眼，而后，恍然大悟，刚要喊出声，就听见自家小姐悦耳的声音，“莫要声张，你且驾车去个僻静的地方。”小丫鬟不解，但自来是极信赖主子的，只得应下。</p>

　　马车里。</p>

　　赵文桢微微一笑，柳叶状的眉弯下来，清丽娟秀，“楚世子这是做什么，登徒子调戏良家女子的戏码？”楚佾凰挑眉，倒是个心思通透的人，既如此，也是省许多事，她也不再伪装，散了几分懒散和轻蔑，凤眼中染上凉薄，她开口，微冷，“***这日日跟在本世子身后，整个十三街，想必，都走了个遍吧。”</p>

　　赵文桢脸上仍含着三分笑意，她这般明目张胆的跟踪，自然瞒不过这位主子的眼，据那人的猜测，靖远王府这些年，众矢之的，却依旧屹立不倒，除了那六十万楚家军和靖远王，这楚世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年幼离家的勇气，绝非常人所有，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这人，藏的未免太深，韬光养晦，又有何目的？思及此，她拧眉不语。</p>

　　见她如此神色，楚佾凰笑容中带了几分顽劣，她又说：“这般穷追不舍，玩的又是哪门子心思？可是对本世子暗生情愫，一见钟情，非君不嫁？”</p>

　　不待赵文桢回答，她便道：“可惜，父王千叮万嘱，说本世子与你无夫妻之缘，劝本世子莫要纠缠。”</p>

　　“楚世子可信金玉良缘？”赵文桢嫣然一笑，“当年护国寺一卦，楚世子，算的是情缘，法照禅师批言的此心不二，文桢，可求否？”</p>

　　十年前，护国寺一游，一众孩童巧得禅师卜相，彼时年少，不识情滋味，有求前程，有问寿命，唯楚佾凰，问情。</p>

　　楚佾凰怎不知呢，情之一字，轮回坎坷，此心不二，终成眷属。那老头啊，在胡说八道呢。</p>

　　“秃驴的胡言乱语，竟还有人记得，居然还相信，愚不可及，”楚佾凰笑得冷谩，随后，又是凉凉的讽刺，“***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吧？本世子生性风流，又最是多情，何必为了一棵歪脖树，放弃整片森林？再者，与其日后你我二人长相厮守，白头不离，不若今日春风一度？如此，甚合本世子心意。”说完这番话，楚佾凰缓缓靠近女子僵住的娇躯，凤眼中蕴着绵绵情意，温柔珍重，仿佛看着举世无二的珍宝。</p>

　　“楚世子说笑了，”赵文桢面色不改，心中却是一震，楚佾凰此番话，将她原本想出的借口堵了个七七八八，无意间她看见楚佾凰的眼睛，看似温柔深沉，但在瞳孔的深处，赵文桢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杀意，她无意识地往后一缩，淡然清隽的气质散了大半，赵文桢苦笑，她虽为一闺阁女子，被逼无奈，但也想为自己谋一局，太子为何来江陵，他们这些人如何不知？她赵文桢，不过是将军府的一枚棋子。</p>

　　多年前，护国寺曾有预言，赵氏五女文桢，天命凤格，尊荣无双，这般命格，也只得嫁与皇族，想和靖远王府扯上关系？谁知是皇族的主意还是将军府的诡计，总之，离得越远越好，楚佾凰如是想，若她不识好歹，杀了便是。</p>

　　若是云开知道了楚佾凰的想法，一定会吐槽，楚世子从小到大，脑回路一直都这么与众不同，不是一般的简单粗暴，一点儿都不迂回婉转，或许，这是靖远王府给她的底气。</p>

　　“所以说啊，本世子绝非***良配，更受不起***如此深情，索性就此别过，再也不见，免得日后难堪，如何？”楚佾凰的眼睛依旧款款深情，吐出来的话却凉薄刺骨，甚至，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只是，真假难辨，赵文桢想，楚世子，到底是真性情，还是藏的深？</p>

　　这是楚佾凰的警告，他啊，不愿与人为敌，但若事关靖远王府，绝不手软，赵文桢浅笑，点头，清艳又凄凉，这人，这话，约是最后的通牒了，她，还能怎样？</p>

　　楚佾凰满意了，笑得风流，“***如此绝情，本世子伤心欲绝，不用送了。”她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本性，再一闪，就不见了身影。</p>

　　赵文桢叹了口气，伸手揉揉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p>

　　江陵城北，九川湖。</p>

　　春光明媚，九川湖的杏花盛开的粉嫩而多情，纷纷扬扬的花瓣，遮住了视线，应是良辰美景，此时却一片肃杀。</p>

　　楚佾凰侧身躲开黑衣刺客的一剑，顺便一手探出，擒住另一黑衣人的脖子，手下用力，骨碎，气绝，她看了眼周围层层密布的黑衣人，直想爆粗，谁这么没品，这是想累死本世子吗？</p>

　　周围的黑衣人却心中惶惑不解，楚佾凰身上没有灵力波动，可身法极是诡异，下手又狠辣无情，直逼人命脉，不过半个时辰，他们已死伤过半，楚世子，当真可怖。</p>

　　“嗨，兄台，”她拍拍一人的肩膀，笑得欢快，“你是哪家的？想要爷的命，”黑衣人却不理睬，依旧群起而攻之，招式凌厉，只为夺命。楚佾凰左右躲闪，“可是桃花债？莫不是哪位美人的追求者，一掷千金，买爷的脑袋？”</p>

　　不远处，云开持剑，划破一人的咽喉，鲜血溅出，听见楚佾凰的笑言，不由得摇摇头，他家主子还有心思开玩笑，那用得着他操心，又提剑向另一人攻去。</p>

　　偌大杏林，只余少年戏谑的声音在回荡，不见一声回答，偏偏少年说得畅快，“爷觉得不是风流债，尔等像是豢养的死士。”</p>

　　“普天之下，想要爷死的，只有一家，只是，是老的还是小的，还请诸位兄台提点一二，可好？”楚佾凰挑挑眉，笑得狡黠，“爷猜啊，那个老不死的，向来尚一击必杀，现在看来，尔等是取不了爷的性命，那么，有那个本事，又有那个闲心的，无疑就是东宫了。”</p>

　　是呀，东陵天家几位王爷，皆不是庸庸碌碌之辈，靖远王府，即便不能交好，也万不可得罪，唯秦修政，有那个闲工夫，来探她楚佾凰的深浅。</p>

　　她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再与他们东拉西扯，凤眼微眯，翻身一脚，踢开了一人，也不再纠缠，引着一众人向杏林深处杀去。</p>

　　九川湖的湖水极干净，澄澈透明，像上好的蓝宝石，泛着浅蓝绿色的光华，迷离动人。江陵传言，九川湖的水，是九天瑶池的神水，不可亵渎，是以，从未引过九川湖中水入城，不为人知的是，九川湖水，有剧毒，饮之，即死。</p>

　　本以为湖边无人，故而把刺客引至此地的楚佾凰，看着泊船上悠悠煮茶的男子，心中抽搐，她被刺客追杀到此地，这人却闲情雅致地泛舟湖上，人和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她一时心理不平衡，几下躲闪，卸了一人的胳膊，扯过来，装作随手向船上一丢，于是，咣一声，人砸到了停泊靠岸的乌篷船。</p>

　　楚佾凰笑呵呵地跳到船板上，对着那人装无赖，“嗨，苍梧，好久不见，真是流年不利，爷又被人追杀了，”她话说得义正言辞，“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显示你英雄气概的时候到了。”</p>

　　秋苍梧清风朗月般的眼眸漾出一丝极浅的笑意，矜贵淡雅，公子如玉，他道：“我，非英雄。”</p>

　　楚佾凰看着这人一脸清贵之气，却说出如此无赖之言，但又毫无违和感，无奈黑线之下，她咬咬牙，继续装纨绔，“你作为爷的知己好友，岂能袖手旁观？”</p>

　　秋苍梧唇角轻勾，楚世子的一个人情，自然要得，不过是看不惯这人的顽劣作风，呛他两句罢了，只是，楚佾凰的身手，到底到哪般？他总觉得，即便他不出现，楚佾凰也定然无恙。</p>

　　他看了眼嬉笑的楚佾凰，楚世子的人情，既送上门来，不收才是傻子，蓝衣清雅，挥袖一掌，将几人丢进了湖里，明箫领了他的意，与剩下的黑衣人打了起来。</p>

　　楚佾凰早就累死了，毫无形象地坐在船板上，真是的，秦修政这个蠢货，他养死士不花钱啊，派这么多过来，也不怕折了老本，本想把这些人诱杀在湖里，既然遇到熟人，也省不少功夫，借刀杀人，她一向用得纯熟，顺水人情，大抵送得。</p>

　　不多时，几百死士便都下了黄泉，楚佾凰拎过船舱里的茶壶，英气的小脸一片玩笑之色，笑嘻嘻地说：“以茶代酒，诸位，一路好走。”说完，便往嘴里灌了一口，又瞥见走过来的秋苍梧，一双凤眼，灼灼其华，她挥挥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苍梧若有难，刀山火海，在所不辞。”</p>

　　秋苍梧眉头一跳，楚佾凰到底是混迹江湖久了，还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他啊，终是看不透。</p>

　　他的背后，云开拭干净剑上的血，几不可见，嘴角抽搐，这么豪气干云，还是他的世子爷么？</p>

　　黄昏时分，楚佾凰才兴尽归来，极俊俏的小脸，笑得风流倜傥，晃花了王府里来往婢女的眼，亏得府里没有女眷。</p>

　　说起来，靖远王府里人丁稀薄，比之平等王府，也是相差无几，十分清净，尤其大户人家后院的阴私手段，是丁点儿也没有的。</p>

　　三盏醒酒茶过后，琴恩递上了一张帖子，重紫镶金，好不贵气，楚佾凰也不伸手，直接问：“哪家的？”</p>

　　“三日后，江陵行宫，百花宴。”琴恩把帖子放在案几上，若有所思，“宣德太子，应当是有些筹谋。”</p>

　　宣德啊，虽比不上卫四满肚子花花肠子，但也是个喜欢找事的，百花宴，该是去敲打一下了，免得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显然，楚佾凰并不把这当回事儿。</p>

　　“世子爷，”琴恩欲言又止，“前几日，爷有件衣衫，少了一块衣角，布料，是蜀地进贡的雨丝缎，绣的是凤凰纹样。”</p>

　　楚佾凰一口茶喷了出来，也顾不上雅观与否，“你怎么不早说？”</p>

　　琴恩委屈，“我也是才发现，”边说边递上帕子，楚佾凰接过帕子，拭干净嘴角余渍，眉目宛然。前几日？如此算来，约是平等王府。</p>

　　“那世子爷，可要补救一下？”琴恩试探，若要补救，倒有许多法子，只是，以那位秦王爷的本事，作用恐怕不大。</p>

　　楚佾凰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即便是秦楚，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更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大不了她再插科打诨，总有办法忽悠过去。</p>

　　只是，那位平等王，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儿，不可能成为她的助力，至多，他也就是袖手旁观。不过，她到底想不明白，秦楚，究竟是如何识得楚逸的。</p>

　　素衣的少年伸手敲敲门框，楚佾凰被打断了思绪，应声望去，少年站得笔直，如青松卓然。</p>

　　“呵，不装了，”楚佾凰言语冷漠，脸上却无愠色，肖瑾穹天之骄子，岂能容忍自己困于轮椅，终生借他人之手移动？一重伪装罢了。</p>

　　碧落疑惑了，大家明明心知肚明，何必故作不爽？最终，碧落无视她的抽风行径，“日前，宣德太子奉密诏前来，一是宣靖远**京觐见，二是赐婚与你，和，”顿了顿，十足的幸灾乐祸，“皇五女，宣安。”</p>

　　楚佾凰暴躁了，真是麻烦！紧接着，一只茶杯砸了过去，碧落闪得快，未沾一丝凌乱，他自觉地转移话题，“遵从世子爷的命令，消息已经开始流传，不日，就可以达到世子爷的要求。”</p>

　　一击不中，楚佾凰又抓过紫砂茶壶，扔了过去，琴恩嘴角抽搐，无比地想阻止楚佾凰的幼稚行为，世子爷啊，那可是紫砂茶壶哎，价值千金的，就这样砸人泄愤了？败家啊败家，靖远王府的家底，迟早毁在世子爷手里！</p>

　　虽然是随手一扔，但楚佾凰的准头是极好的，碧落一看躲不过，只得伸手去接，楚佾凰这一丢，力道委实不小，碧落瞅了眼去挡的手，微红，好痛！</p>

　　真狠！偏偏她还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碧落咬牙，谁让他欠人家一诺呢，“百花宴上，赐婚的密诏他也不会直接下，你要小心的是，后院的阴私手段，定要步步谨慎，万不可着了那些女人的道。”叮嘱了一通，他还有些不放心，“我道你爱美色，可是，切记，那美貌的皮相下，全是蛇蝎心肠。”</p>

　　楚佾凰自然知晓，若让皇室的人进了靖远王府的门，会有什么后果，更何况，她还是一女子，一旦暴露，这就是欺君之罪，这样的把柄，楚佾凰可不会往文帝手上凑。</p>

　　不过当前，楚佾凰盯着碧落的俊脸看，那眼神，叫一个***，叫一个不怀好意。顶不住她这样明晃晃的注目，碧落的脸染上一层绯色，接着，楚佾凰哈哈大笑，“喂，碧落，美人皮相，蛇蝎心肠，啧啧啧。”</p>

　　碧落眉头一跳，十分无语，世子，你是没有资格说别人的！</p>

　　琴恩垂眸，无语。</p>

　　是夜，平等王府一如往日寂静凄清，月光下，满园的娑罗树，风移影动，珊珊可爱。青霄殿内嵌了许多夜明珠，照得彻亮。</p>

　　摆设简单精致，殿中站了两人，一人黑衣如墨，丰神俊朗，正是秦楚，而另一人，一袭红衣皆是艳色，俏脸妩媚，身姿妖娆，一双媚眼带着三分春色看着一旁的男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倾国倾城。而秦楚依旧瞳子漆黑，神色冷漠。</p>

　　“你来做什么？”秦楚面无表情，甚是不悦，未加掩饰。</p>

　　南诏正值国乱，女帝病危，恭亲王逼宫造反，姜安鸿不在南诏待着，反而跑来江陵，这是要为平等王拱手江山么？</p>

　　“青云宴在即，我来东陵，有何不妥？”姜安鸿千里迢迢来此，当然，名正言顺。</p>

　　“青枫，送客。”秦楚不留情面，直接赶人。</p>

　　那红衣女子恍若未闻，青枫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鸿烈皇女，请。”</p>

　　南诏皇长女姜安鸿心仪东陵平等王，四国之内，无人不知，然，一腔深情，终是付诸流水。</p>

　　姜安鸿笑着摇头，她还能怎样？秦楚不是不明白，她堂堂一国皇女，也曾抛下所有的骄傲，直白地表明自己的心意，低到了尘埃里，却是被他一口回绝，直接了当，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真是绝情呢。</p>

　　跨越千里之遥，她来寻他，只得了他冷冰冰的两句话，不过，姜安鸿很知足，这人，能见她一面，实属难得。</p>

　　这次，时间还长着呢，她不着急，姜安鸿躬身，行礼告辞，红衣上的凤穿牡丹，华丽美艳，勾勒出曼妙的身姿，鸿烈皇女啊，一身骄傲。</p>

　　待得完全不见姜安鸿的背影，青湛上前几步，递上手中的书信，“文帝要对靖远王府动手了，”</p>

　　“不必插手，静观其变。”秦楚看罢书信，右手略一用力，单薄的宣纸便化作飞灰。</p>

　　秦楚本性如此，青湛了解，但对楚世子，王爷不是很有兴趣吗？况且，楚世子不是曾救过王爷的命，此事若不插手，靖远王府难逃一劫啊。</p>

　　“如此这般，本王已是仁至义尽，救命之恩，还不够让本王拖平等王府下水。”秦楚负手而立，魅眸中凉薄刺骨，仿佛睥睨苍生。</p>

　　确实，若是此番出手相助，江陵这两大王府，怕是再难撇清干系，保全自身，秦楚的选择，不难理解。</p>

　　秦楚其人，孤高冷傲，虽不至于恩将仇报，但冷眼旁观恩人落难种事，他做的心安理得。楚世子是救过他，他有意报恩，但这样不等价的交换，完全没必要，毕竟，他的恩人，都不记得曾救过他。</p>

　　敬章四十七年，百花节。</p>

　　百花宴设在江陵行宫，这里本是一处前朝王室的花园，占地几千亩，依山傍水，景色极佳。</p>

　　此时春光烂漫，花开得妍丽华贵，往来皆身披绮绣，满是贵气，行走于百花间，好不风流。</p>

　　百花宴多是文人间赏花比艺，吟诗作画，皇帝再顺时做个媒，不比青云宴比武那般刀兵相见，文雅得很。如此，对于一些武人来说，无聊极了。</p>

　　百花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间，众人皆是笑意逢迎，唯楚佾凰姗姗来迟，摇着折扇，那叫一个风流洒脱，真不拿自己当外人。</p>

　　高位之上，男子紫衣金冠，尊贵华雅，一旁的侍女奉酒，他笑眯眯地向楚佾凰打招呼，“阔别十年，荣兴世子外出归来，可是习得了什么惊才绝艳的本事？”</p>

　　楚佾凰撑开扇子，挑眉，开始套路，“太子殿下折煞爷了，爷不过只是个浪迹天涯，寻花问柳的青楼薄幸郎罢了，哪比得上太子殿下，代天巡牧，泽被四海。”</p>

　　秦修政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凉讽，继续走亲民路线，“本宫来江陵几日了，怎不曾见你？难不成改了性子，肯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了？”楚佾凰心里翻白眼，秦修政活脱脱的笑面虎一只，明知故问。</p>

　　“别提了，糟心事儿，若非今日的百花宴，还困在家里呢，”楚佾凰合上仕女扇，接过酒杯，好似不计前嫌，话说得豪爽，“宣德你若想见爷，传个信到府上，爷保证，随叫随到。”</p>

　　开玩笑的吧，楚佾凰和秦修政不和，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整个东陵都知道，装什么装！</p>

　　秦修政颔首，彬彬有礼，表面功夫做得足，笑着岔开话题，小酌几杯，也便放他离开了。</p>

　　这几日，江陵传言，说什么楚佾凰一眼惊鸿，倾心平等王，非卿不娶的，真是荒唐！</p>

　　楚佾凰出门十年，却丝毫没有改变，依旧这般真性情，随心所欲，从小到大，无论是皇室贵胄，还是簪缨子弟，对楚佾凰，都是满心艳羡的，他活得潇洒，快意恩仇，可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恶，能在市井长街上纵马，不必带着一张面具做人，他有一个好父亲，即便朝堂风云诡谲，仍然纵容他嬉笑胡闹，肆意妄为。</p>

　　楚佾凰虽年少轻狂，但在他看来，仍然是有分寸的人，她虽喜美色，但从不招惹良家女子，流连烟粉之地，虽喜打架斗殴，闲游街头，亦不会罔顾生死，杀人放火，楚佾凰虽不入仕途，但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也未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当初，楚佾凰还小，弹劾他的折子就和雪花一样多，御史台的老头子不知有多看不惯他的做派，可惜，对于楚佾凰，文帝向来纵容，秦修政明白，这啊，八成是捧杀。</p>

　　楚佾凰眼睛发光的盯着一众舞娘，端得是浪子纨绔的姿态，与一道的膏粱子弟对台上的女子评头论足，好不风流。楚佾凰咋舌，“芳华阁的小娘子，这身段，真是勾人。”</p>

　　自古男女八岁不同席，东陵虽民风开放，但仍恪守男女大防，不得逾矩。是以，行宫中男女筵席间，隔了一道屏风。但献艺的世家才女，看的清楚。</p>

　　郭家小姐正在献舞，舞姿曼妙，人更是生得貌美如花，可惜，美则美矣，恐怕，没人打算娶回家，郭家老爷是五品监察史，郭小姐做正妻不够格，做妾也不合适，高不成低不就，想要娶回家，真真难做哪。</p>

　　楚佾凰瞅了眼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材，发表结论，“前凸后翘，手感绝佳。”</p>

　　随后，</p>

　　“赵家五女文桢，献一曲化雪，祝百花盛诞，祝吾皇万寿永福，祝东陵国运昌盛无衰。”</p>

　　瞧瞧这话说得，多漂亮，楚佾凰赞叹，赵文桢啊，是个聪明人儿。再瞧瞧，柳叶纤眉，若泓秋水，美眸润泽，楚楚动人，更是个美人啊！</p>

　　琴声似泉水击石，泠泠清澈，楚佾凰打了个瞌睡，这高雅玩意儿，她可欣赏不了。她顺口评价，“长腿细腰，媚眼如丝。”</p>

　　秦修政脸色微沉，冷喝，“荣兴，不得无礼。”</p>

　　“呵，无礼？太子殿下，这是江陵的百花宴，可不是你的选妃宴！”楚佾凰****，理直气壮地顶了回去。“百花宴，不就是来赏花的吗？”</p>

　　东陵只有少部分知道，赵文桢天命凤格，是内定的太子妃，毋庸置疑。楚佾凰对别的世家女子如何，秦修政管不着，但他的未婚妻，到底是忍不过去。</p>

　　众人见两人剑拔弩张，立刻上前拉开了两人，见惯了楚世子无理取闹，众人皆埋怨宣德太子，明知楚世子天王老子都不怕，还好训他，太子殿下，你不知道吗？你老子都管不了他！</p>

　　“卫氏七女云清，献一画，名唤，百花争妍，祝东陵万世兴隆，英才齐出。”</p>

　　女子手握画笔，神情专注，不过是一副百花图便跃然纸上。认真的模样，更衬得其人美艳无双。</p>

　　卫七？楚佾凰抬眼打量女子，桃粉色的衣裙，娇俏秀丽的五官，依稀可见儿时的轮廓，模样倒是不差，只是，往爷这儿看什么？暗送秋波？</p>

　　这可是卫四的妹妹，她可不敢调戏，只得挺直腰板，目不斜视，装的是有模有样，一派正人君子的作风。</p>

　　众人皆叹：可怜了卫七小姐，一腔春心，错付流水。</p>

　　献艺的女子不少，看得过去的也就那几个，楚佾凰也无甚兴趣，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也不知图的什么，像是风月里的失意人，不问后果，求个糊涂。</p>

　　苍天啊，楚佾凰瀑布汗，早知气氛如此诡异，她来干什么啊，肖碧落都说了要赐婚了，还来凑什么热闹，作死啊。话说文帝真是疯了，她才十六岁，未及弱冠，娶得哪门子亲？盲婚哑嫁是不对滴！万一是个丑八怪，她的余生可怎么过？</p>

　　不过楚佾凰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自古皇室出美人，皇家制造，必属精品。她看了眼秦修政的俊脸，陷入了深思，听说宣安是宣德太子胞妹，应当差不了，就算比不上秦楚，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啊。她张望一周，未见类似的人，略有疑惑，却也不深究。</p>

　　席中人已稀落，大多在花园中赏花，楚佾凰换了个地儿，寻个凉亭，拿着酒杯继续喝，卫云清趁机过来打招呼，俏脸上一片欣悦，“世子哥哥，你回来了。”</p>

　　楚佾凰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桃粉色的长裙，广袖束腰，俏生生地站在离她三尺之外，美目含着几分情意，小丫头长大了，嗯，没长歪。</p>

　　绕是楚佾凰神经大条，看到卫云清羞红的俏脸，热切的眼神，也明白了几分，卫七，这是看上她了？楚佾凰嘴角抽搐，不可能啊，她和卫七尚算得青梅竹马，可是她自幼嚣张跋扈，作恶多端，盛京的名门闺秀，大多是看不上她的，许是当初与卫四往来太密切，调戏多了这小丫头，就入了人家姑娘心里。</p>

　　清咳一声，楚佾凰一本正经，“嗯，回来了。”</p>

　　没下文了？楚世子的本事在这儿使不出来了，对于这种应当拒绝的女子，楚佾凰无能为力，只得装深沉。</p>

　　“世子哥哥，”卫云清一脸娇羞，“你当年走得那么突然，都没有和云清告别，还有，我，一直，很想你。”一口气说完藏在心中的多年的话语，卫云清忽然心跳如雷，惴惴不安，但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很痛快，她知道爷爷不太可能让她嫁给楚世子，但总归要争取一下，只要是世子哥哥愿意，她自奔为妾也是可以的。</p>

　　楚世子深深地无奈，她记得十年前的盛京，人人对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怎么就入了卫云清的眼？</p>

　　盛京传闻，靖远王世子楚佾凰，打架斗殴，聚众赌博，无事生非，胆大包天，是盛京的第一纨绔，但他生得俊俏极了，任谁也对他狠不下心，他又有个牛逼的老子，文帝都治不了他！是以，楚佾凰虽年纪尚小，却早已声名狼藉。</p>

　　况且，卫氏七女，永安县主，她的婚事是襄国公府的筹码，哪轮得到她自己做主？况且，襄国公那只老狐狸，哪敢把孙女嫁给她这种不务正业之人，想到这儿，楚佾凰暗自舒了口气。</p>

　　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卫云清用了多大的勇气，来与她说这一番话。</p>

　　楚佾凰眼睛四处躲闪，干巴巴地说：“云清，先坐吧。”指着一旁的石凳，不待她回答，就偏过脸，厄自饮酒。</p>

　　卫云清心中一喜，俏脸微红地坐在楚佾凰身边，看着楚佾凰不停地灌酒，不由得担忧，“世子哥哥，喝酒伤身，还是少喝一些的好。”莫非世子哥哥有什么心事？</p>

　　楚佾凰不言，看着云开，挑了挑眉，云开会意离去。她转回头，一脸苦恼，“云清啊，你是与太子殿下一起来的？”</p>

　　见他并不疏离，卫云清受宠若惊，摇摇头，“不是的，太子殿下自益州赈灾归来，我是与宣安公主一起来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卫云清激动地抓住楚佾凰的手，贴近她的耳边，“对了，世子哥哥，四哥让我转告你，陛下赐婚是太子殿下放出去的假消息，试探居多，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p>

　　“何解？”楚佾凰不明就里，假消息？难道他根本没有所谓的赐婚圣旨。宣德太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假传圣意，碧落的探子恐怕是被蒙蔽了，秦修政将计就计，弄了这一出，太子真是见缝插针，靖远王府，真是遭人算计。</p>

　　还有，试探？为何试探？她风流名在外，宣德太子怎知，她抗旨不尊？</p>

　　奇怪，即便宣安真是皇室的棋子，也不见得靖远王府会有多忌惮，靖远王府的根基，不是一个女子能撼动的。可以说，即便赐婚圣旨下来，只要楚佾凰不愿，宣安，就入不得靖远王府的门！</p>

　　楚佾凰对抗东陵皇室的底气，源于六十万靖远军，源于东陵百姓对**的信仰和膜拜，靖远王府世代从军，兵权牢牢在握，若是楚佾凰愿意，是可以与东陵分个半壁江山的。</p>

　　只是，她那个父王啊，不愿靖远王府担了乱臣贼子的名头，没想到这儿，楚佾凰就头疼，父王对家族的门楣荣光好像格外看重啊。</p>

　　卫云清摇头，她并不知缘由，卫澂风只是让她传话，其余的，未曾多言。</p>

　　多方利益纠缠，牵一发而动全身，文帝有意，也要有徐徐图之。</p>

　　不巧，一些好事的公子哥见两人独自坐在凉亭，姿态亲昵，就拉了不少人前来观瞻。</p>

　　楚佾凰一见这场景，不由得皱了皱眉，云开呢，这个笨蛋！怎么放人进来了？她不着痕迹地与卫云清拉开距离。</p>

　　这会儿，若干公子一路优哉游哉，毫不避讳地进了凉亭，好在卫云清收敛得快，转眼间，大家闺秀的仪态毕现。</p>

　　一绿衣公子执起酒杯，风度翩翩，“楚世子海量，李某自愧不如。请，”</p>

　　楚佾凰冷笑，不知死活！</p>

　　“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杯酒，本世子为何要接？”楚佾凰俊逸的小脸挂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冷谩，不是东陵的皇族，却与生俱来的尊贵和高傲，仿佛这才是她的本性。</p>

　　凤眼中寒光凛冽，杀机尽现，这是楚佾凰杀人的前奏啊！李公子暗骂倒霉，不知是哪里除了这位爷的霉头，流年不利啊。</p>

　　随之，李公子手一抖，玉杯着地，美酒落了一地，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惶恐不安，“世子爷饶命，草民知错了，请世子恕罪。”</p>

　　谁不知道，楚佾凰是江陵的霸王，无恶不作，李公子是土生土长的江陵人，从小家里人苦口婆心地叮嘱，就是得罪了太子，也不能惹楚世子不高兴，江陵不是盛京，山高皇帝远的，太子的手也伸不到这儿来，但在江陵，就是天王老子，也得让楚佾凰三分，与他作对，就是自寻死路！</p>

　　楚佾凰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有多远滚多远，別脏了爷的眼。”</p>

　　待楚佾凰放完狠话，李公子也不敢停留，悻悻地走了。</p>

　　而后，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宣安公主莲步轻移，上前敬酒，明艳端庄的小脸上笑意浅浅，是皇室自来的高贵和优雅，“早闻荣兴世子少年英才，宣安慕之，今日得见，深感荣幸，故，以酒敬之，略表敬意。”</p>

　　“公主敬酒，荣兴岂敢拒之？”楚佾凰横眉冷对，直接指出秦琏月的身份，讽刺她以势压人，这酒若不接，便是不尊皇室的罪名，旋即接过酒杯，未见丝毫迟疑，一饮而尽，接着，反手将酒杯砸到地上，可怜了这上好的玉杯，摔了个粉碎。</p>

　　你是公主，好啊，爷给你这个面子，但是，爷还有火没发，摔个酒杯，可不是摔你的脸！围观人群一脸懵逼，楚世子，好嚣张啊！</p>

　　楚佾凰凤眼里是娟淡的光华，秦琏月笑得这么假，谁知道有什么鬼祟，皇宫里的女人，段数更高，麻烦啊麻烦！她这点儿道行，能避则避，楚佾凰心中的小人乱跳，仰天痛呼。</p>

　　借着醉酒的由头，楚佾凰本想告辞离去，却被生拉硬扯，硬是送到了行宫偏殿。</p>

　　这时正好四下无人，楚佾凰砸了只碗，里面醒酒的汤药溅开一朵朵水花。什么事儿！莫不是那酒里下了什么东西？</p>

　　此次百花宴，席上往来敬的酒，她并未喝下多少，因她天生控火，即便没有灵力，用火焰直接将酒水蒸干。</p>

　　云开从窗户进来，向她点头，门外的护卫，暗卫都处理好了。楚佾凰凤眼尾端上挑，划出凉薄的嘲讽，“拈花，留这儿看出好戏，爷先走了。”</p>

　　楚佾凰虽惋惜，也知不是时候，她没有灵力，留在那里，极易被人察觉，还是离开得好。</p>

　　是以，她翻身出了偏殿，从莲心湖过，最终坐在了行宫的一处高墙上，她往墙外看，一处杏花林，墙内的树生得高，碧绿的枝桠挡住了墙体，她吹了声口哨，便坐在墙上等。</p>

　　未几，云开抱着剑出现在她的视线里，黑衣冷面，一如既往，她笑笑，凤眼中没有半分醉意，“如何了？”</p>

　　她让云开暗中留在偏殿，是想看看是谁策划的这出戏，可惜了，云开不善推波助澜。</p>

　　云开眼里划过深沉的冷意，“先送了个女人过去，宣安公主随后领了一众人围观。见世子爷不在，便做鸟兽散。”</p>

　　“谁？”楚佾凰颇感兴趣。</p>

　　“郭怜贞。”</p>

　　那个郭小姐啊，楚佾凰恍然大悟，真是拙劣的手段啊！也不知是出自谁之手。</p>

　　原来如此，文帝想让宣安公主嫁与她，她不愿，没想到，秦琏月也不愿意呀。那太子又是扮演怎样的角色？宣德与宣安，虽是一母同胞，谁知暗地里是何景象。</p>

　　是啊，东陵曾传言，宣安公主，倾慕平等王多年。文帝这个老不死的，整日里就想着乱牵红线？东宫这是，想与靖远王府撕破脸皮了！</p>

　　楚佾凰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回家再说，这些勾心斗角的，她可不会。果然，这些妇人心计，真是深！见不得人的办法，一套一套的。她一女子，扮作男妆，除了行军打仗方便之外，也是为了避开那些所谓的后门宅斗。</p>

　　还未翻身下墙，楚佾凰就看见了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影，与云开无二，黑衣冷面。</p>

　　那人说：“楚世子，我家王爷有请。”</p>

　　一句话，惊得楚佾凰直接从墙上跌落，狼狈十分。而后，淡定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面不改色。</p>

　　楚佾凰故作潇洒，</p>

　　“还站那儿干嘛？带路啊！”</p>

　　</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