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爷爷真是老了,走起路来颤巍巍的。我急忙伸手扶着他,将他让到沙发上坐好,把气喘匀。
斌子,海爷爷从兜里掏出那张银行卡放到茶几上,今早我在衣袋里发现了这个,赶紧给你送过来,它咋会在我这儿?我记得你只给我钱了,也没送我卡呀。
或许,是我大意了,把卡夹在钱中我从冰箱里拿出凉白开给海爷爷倒上一杯。
那娘俩进屋后十分警觉,挨个屋查看了一遍,确定只有我一人在家后,便过来坐在沙发上,听我跟海爷爷聊天。
你爸妈呢?海爷爷问。
我妈上班去了,我爸可能出车了,最近活挺多的我说。
那个桃花姐喊毓秀阿姨的突然开口问我:臭小子,那个小贱人张桃花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啊,昨晚你们撤了我就收车回家
叫小英的姑娘打断我,问道:张桃花的那个小跟班死没死?
她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本来小柔就是个死人,还能如何死?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话不严谨,又补充说:就是后来还能不能动弹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后来是那几个同伙将她架走的。
海爷爷在一旁说话了:斌子,你说啥呢,大点声,我听不见。
我赶紧看定海爷爷,稍微大些嗓门说:海爷爷,我刚才说一会儿您在这儿用午饭。
海爷爷笑着说:不了就不麻烦你们了,我这岁数,也吃不动啥,要是没啥事儿的话,我就回去了。
说着海爷爷起身就要走。这哪能成!可不能功亏一篑,我急中生智,连忙说:
哎呀海爷爷,岁数大了才更应该吃点好的,您是不知道啊,上回您来我家,连口水都没喝就走了,过后我爸妈都后悔死了。
听我如此说海爷爷又坐下了,脸上堆满和善的笑容:你爸可是个好人,我俩这么多年,算得上是忘年交了。
我赶紧给爸妈打电话。让老妈请假早回来一会儿,顺便去菜场买些菜;让老爸立即返家陪海爷爷。他俩也没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没一会儿工夫,爸妈陆续回来了,有爸爸陪着聊天,我可以抽身去睡一会儿,真是太困了,也好静下心来想想接下来该咋办。
饭菜做得,老妈叫醒我吃饭。一桌子好菜,看着就有食欲。
毓秀母女俩围着桌子这个闻闻那个嗅嗅,很是兴奋,也算她俩有口福吧。
海爷爷也很高兴,还跟我爸喝了点酒。想起桃花姐所说,他只剩下几天的寿命了,或许这顿饭是他这辈子最后的盛宴。
我再次想到桃花姐的话: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死亡的时间。凡人无力改变,只能听任上天的安排,生死之间,全都是解脱与牵绊的起头。
吃过饭,我坚持要送海爷爷回家。
老爸老妈心里或许纳闷,为啥我突然变得对海爷爷这么好,又是送钱又是招待的。老爸多少知道些,虽然稀里糊涂着,但不好明说,也就由了我。
搀扶着海爷爷下楼,先在楼下凉亭坐一会儿。我装作跟海爷爷闲聊,乘机四下里察看察看,没发现那娘俩的踪影。心头不禁一喜,觉得时机到了。
就在这时,我头顶传来急促的吼——吼吼吼叫声,不用说,是那只可爱的猫头鹰在呼唤我。
我仰脸望去,这一看不打紧,可是受惊不小。就见毓秀母女俩,正虎视眈眈地伏在我头顶的树杈间。
我倒吸了口凉气。刚才真悬啊,要是没忍住贸然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海爷爷念叨着:夜猫子大白天瞎叫唤,真是怪事儿呢。
我想起桃花姐说的躲避毓秀母女俩的办法,就是让我领海爷爷到大太阳底下行事,鬼都怕光,现在气温三十多度,日头正毒。
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我对海爷爷说:您老人家这辈子出过远门吗?
海爷爷没听清,我又重复一遍问他,听后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出过,去过好远的地方呢。
最远去过哪儿?
县城。说完海爷爷顾自裂开没几颗牙的大嘴,呵呵笑了起来。
我也乐了,海爷爷是在逗我呐。县城距离三角荒也就三十多公里,现在是个县级市。
您啥时候去的?我问。
海爷爷说:大概是三十年前吧。
那时候的县城也繁华不到哪儿去。海爷爷,最近咱乙烯体育场刚竣工,老漂亮了,走,我领你去见识一下!
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别去了吧。
咳,怕啥,有我在呢,我扶你去,也不远。说着我就起身去搀扶海爷爷。
出了小区坐上一辆人力三轮车,十几分钟就到了乙烯体育场,一个对职工免费开放的场地。
我扶着海爷爷来到看台石阶上坐下,四周没遮没拦,且迎着当午的太阳,再也看不到那娘俩的踪迹了。
海爷爷,知道我为啥领您来这儿吗?坐下后我说。
你不是说看风景嘛,这有啥好看的。
海爷爷,您就不奇怪我为啥跑您家找您,后来半夜还晕倒在您家门前吗?
我奇怪呀,现在心里还画魂呢。
我跟您明说了吧,是有人托付我去找您的。
谁啊?
海爷爷你先镇定一下,我说出来您别激动这个人有名字,叫张桃花。
那一刻,在我说出张桃花仨字那一刻,海爷爷变成了雕塑,张着嘴,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海爷爷,您没事儿吧?快醒醒,我还有话说。我边说边摩挲海爷爷的胳膊。
过了有十几秒钟,海爷爷才长出一口气,神情也恢复正常,悠悠说道:斌子,你你
海爷爷,我知道你会惊讶,也不相信我说的,听我慢慢跟你讲。之所以带您来这儿,就是要避开您母亲和妹妹,对,桃花姐管她俩叫毓秀阿姨和小英妹子
海爷爷惊得瞪大了眼睛:斌子,这你也知道?
我知道的海爷爷,您就信我吧。她们现在都是鬼魂,偏巧还让我遇上了,桃花姐想要接近您,可毓秀阿姨拼命阻挠,没法子,我只能把您带到这儿来。
有一大滴浑浊的泪水,涌出了海爷爷的眼眶,顺着脸颊上的沟沟坎坎向下流淌。我连忙伸手替他拭去。
海爷爷,桃花姐打小就跟您要好,夏天跟您下河抓鱼冬天去山上套兔子,没错吧?
嗯嗯。海爷爷连连点头。
她有啥好吃的都先可着您。她为您甘愿做任何事。可惜你们两家积怨太深,没法走到一起。您母亲和妹妹投井后,您有两年时间没搭理过桃花姐。
是,两年半呢。
后来桃花姐为了你,委身于公社革委会副主任,你去了镇上的农具厂,桃花姐去供销社当售货员,对不?
对对。
桃花姐嫁给了那个副主任的傻儿子,你们偷偷来往。那晚副主任威胁你要把你抓进大牢,情急之下桃花姐杀了他,一个人担下了所有罪责。这四十多年,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您
呜呜这是真的,呜呜这都是真的啊!
海爷爷呜呜啕啕哭了起来,我吓得赶紧替他揉背抹胸,桃花姐说他心脏不好,可别背过气去。等他哭痛快了,我问他:
海爷爷,现在您信我了吗?
我信,斌子,你让我做啥?
我从裤兜里掏出那封信:海爷爷,你的张桃花想要对您说的话,都在这上面,我现在读给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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