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大会议室内,赵一白一个人正在盯着一张图纸发愣,这是海市万达商场的建筑图,上下一共五层,加上万达商场门前的广场、节假日客流量能达到十万人次,要是在这种地方交易真弄出点什么问题,别说赵一白,整个海市市局从上到下全都得把这身衣服扒了。戚威可是个有炸药的主,他都敢在浴池里引爆,商场差啥?
小赵。
老成持重的刑警走了进来,绕过会议桌,走到赵一白身边说道:炸药成分技术部门分析出来了,是内蒙矿山里的开山炸药。
得亏是开山炸药。赵一白补充了一句,这要是美军的防御型手雷,炸开是满屋子弹片乱飞,恐怕莫阎王就不会躺在医院里养伤,早就浑身蚂蚱口儿转世投胎去了。
老刑警看着赵一白身前的这张图,拉开椅子坐在赵一白身边道:还琢磨呢?
听到这,赵一白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心里早把戚威骂了千百遍。多缺德啊?头一回在浴池,这一回更好,万达商场,专挑人多的地方下家伙。这两天万达商场附近光穿着便衣盯可疑人物的民警就加了几十多个,能调动的都调过去了,楼下超市储物柜更是一个小时一开箱的检查,就怕谁把炸药藏里边,警察的神经线都快崩断了。
媒体呢?
这两天各大刑警队堵着的都是记者,他们可不管警察有多忙,天天追着你喊:赵警官,方便说两句吗?
方便?
方便不会去厕所!
有些事赵一白都没法说,就这种记者你抓起来两个,看谁还敢炸刺,可,能抓吗?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给你裹乱,这不,气的赵一白都搬市局办公室办公了,宋副局长还专门在这屋装了根网线,拿了台电脑,就为了方便他工作。
唉,听说没有?
老刑警八卦了两句:李慕那头抓着条大鱼。
又是杀人犯啊?
赵一白知道,搞侦查、分析,李慕是局里的头把手,手底下那群人别的能耐没有,扫听个信息绝对个顶个的都是行家,所以,局里有难破的杀人案一般都是李慕的活,只有碰见8.23那种大案要案才会把这些人都叫过去组织专案组。
倒也是杀人犯,不过这个杀人犯不一般,A级通缉犯,人已经抓着了,在医院呢。
赵一白没怎么在意,再大的鱼能大的过戚威?他不信。
厉歌。老刑警看赵一白没什么兴趣,也不大喘气等着人家问了,干脆说道。
谁?
听到这个名字,赵一白立刻抬起了头,转头看着自己的同事。
厉歌,脑门上纹了个‘王’字那个,几年前省厅和咱们联合行动,饶勇那个卧底案子,记着不?厉歌一出手就放倒了省厅的缉毒警,要不是饶勇命大,差一点就死戚威手里那回。这次啊,李慕算是报了仇了,孟阳死的太冤了,要是咱们这能把戚威也抓着,就算两全其美喽。
李慕把厉歌给抓了?
怎么抓的?
这虎王不是一直在戚威身边吗?
赵一白没弄明白,关键问题是,虎王落在了李慕手里,他可比人家矮了一头,原本指望着拿下戚威算是在市局拔了尖,没想到现在就算这个案子完美拿下也不过是和李慕平起平坐:怎么回事?
我跟你说老刑警压低了声音:这宋副局招进来一个前FBI的犯罪心理学家
别废话,说正题,我知道那小子是谁。听见犯罪心理学家赵一白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回跟深山里折腾了整整一天,到头来功劳都让这个犯罪心理学家给抢走了。
老刑警闹了个大红脸,接着道:这李慕一直负责保护饶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犯罪心理学家去了,俩人碰到一起没几天,厉歌冲着饶勇下家伙了,这伙人直接把厉歌拿下,还把人送进医院,听说动了手术。
把厉歌送进了医院?你是说李慕那伙人把厉歌打进了医院?赵一白不再继续往下听了:这不胡扯么?李慕会那几下子我还不知道?他能把厉歌送进医院?
老刑警摇头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是听别人这么说的,就跟你学一下就完了。
会议室内安静了下来,赵一白脑子里更乱了,好不容易静下来的他还没等想明白怎么安排警力静待戚威,又多出这么一件烦心事来。
清晨的阳光顺着窗口洒落,打开通风的窗户旁窗帘随风摆动,整栋办公楼里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似得,平稳无比。
赵一白。
此刻,一个声音打破了安静,李慕的身影率先出现,他身后,是陆远。陆远有几天没换衣服了,衬衫有些发黄,可那张脸还是干干净净的,领带依然笔直的系着,从外表来看,除了黑眼圈外,你绝看不出来这是个缺乏休息的人。
谈点事。
李慕坐在了赵一白办公桌对面,瞧着赵一白那副看见陆远就烦的表情笑了出来。
啧。赵一白上下嘴唇一吧唧,发出了极不耐烦的感叹音,他发现自己最近倒霉透了,不想看见谁准能看见谁,之前是不想看见记者,现在是不想看见陆远,可这俩人,他谁也没躲开。
陆远不是来挑衅的,他又一次是给宋副局长打电话没打通才来局里找,哪知道到了局里发现副局长的办公室锁着门呢,又恰巧看见了赵一白,这才走了过来。
什么事儿,说吧。赵一白后仰着身体撅着根本就没有的肚子塌下了腰靠在椅子背上,挺不爱看这俩人的盯着天花板。
李慕和陆远对视了一眼,最终由他代替陆远说道:有这么个事儿,我们也在办一起案子,这个案子和你要抓戚威的行动息息相关,所以,我们想知道你全部计划。
噌。
赵一白翘起上半身用单手压住了会议桌、将身体前探,极不配合的说了一句:闹呢?
他就不可能把计划告诉李慕。
这可是局长大人亲自点的将,局长可没说李慕和赵一白共同办理,这官司打到天边他赵一白心里有底。
不是,你得听我说。
听不了。赵一白一挥手,拦住了正要说话的李慕道:这话啊,你们俩谁说也不灵。
想让我把计划告诉你们?行啊。宋副局和凌局俩人来一个,一个就成啊,只要来了一个,让我把这话说出来,那没别的,一是一、二是二,该怎么着怎么着。除了这俩人,谁也不行。
这把李慕给气的:小赵,我也在局里混了二十来年了,这点信任还没有么?我是能给毒贩送情报,还是能泄密啊?
少来这套,我说话不好听,但是实事求是,局里搞卫生的钱阿姨跟这干一辈子了,她管我要计划我也得给呗?
老刑警偷偷在桌子底下用手指头捅了赵一白一下,赵一白当场就翻了:干嘛呀!
哪句话说的不对了?有些话你们碍于情面不好说,我说。
看看现在这局里,哪哪都是公安大院出来的,可局里能办案的有一个算一个,有公安大院的吗?你李慕是吗?你是从基层上来的,宋副局长当所长的时候,你就是他徒弟吧?莫阎王是部队下来的,我是特招的,怎么这个从国外回来的一到,局里就变味了?还当过去呢?太子爷啊!
句句话都是冲着陆远,人家就差明说了——我看你不顺眼!
倒也不是陆远非得来找赵一白不可,问题在李慕这,他总觉着自己是局里的老人,甭管进去和谁说句话人家不都得给个面子么,这才随着陆远到了市局找宋副局长无果后,于瞧见赵一白正在会议室内忙乎时,听别人说他成了这件案子的负责人,李慕这才上杆子拉着陆远往这屋走,哪曾想赵一白就是个火药桶,不用点都能炸喽。
那陆远来找宋副局长干嘛?
很简单,他觉得,叶欢还在海市。
这不是有什么强有力的证据做证明的推理结果,而是按照叶欢一贯的行为进行的心理惯性推测。
知道反扒大队怎么抓小偷么?
除了接到民众举报,确认某个地点盗窃猖獗后奔赴现场布控,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跟着那些刚出狱的惯偷,反扒的人都明白,这群孙子改不了。
还有缉毒,为什么缉毒警总喜欢在瘾君子身上做文章?
一个字,瘾!
这个世界上能让人上瘾的事情很多,只要这件事能引起多巴胺分泌和肾上腺素的提升,就会让人上瘾,比如说吃糖、吃盐、喝茶、抽烟,连小两口吵架都会上瘾,信吗?任何事情一旦上瘾就非常难以根除,这不是人的意志力不够坚强,而是人根本就是依靠惯性活着的生物。你常去熟悉的店铺吧?常逛熟悉的街区吧?总去同一家酒吧喝酒吧?
陆远就是凭借着这一点断定叶欢一定还留在海市,因为他有这个瘾。
首先,妖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叶欢一手所为,她之所以不把叶欢的样子供述出来绝不是有什么私情,是憋着在那报仇,这也就证明当妖艳的内心进行改变时,叶欢就在旁边;其次,根据史尚鑫的供述,叶欢和戚威的关系远不止上下级那么简单,戚威是叶欢从瘾君子的粪坑里捞回来的,当年刚刚戒毒成功的戚威睡的第一个女人就是史尚鑫找的,在戚威之前,史尚鑫才是叶欢身边的第一个未被催化成功的人,也就是说,戚威这个失败者在转变过程中,叶欢也在。
那,虎王厉歌呢?
陆远相信只要虎王张嘴,他几乎能听到完全相同的答案,叶欢也一定会在他身边亲眼看着他的转变,就像是景德镇的大师眼看着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出炉,这才是他的瘾。
他掏出电话再一次拨通了宋副局长的电话号码,等电话的另一边持续传来接通后的等待提示音却始终无人接听时,陆远放下了电话。这一秒他断定叶欢没有离开,因为,饶勇的转变过程叶欢没看见,陆远几乎一度怀疑去小区外开车准备接应饶勇的人,应该就是叶欢。那么,没过上瘾的瘾君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种得不到满足的心理状态将逐渐转变为愤怒,还记得孩子向父母提出要求没得到满足后、不满的哭声么?叶欢当然不会哭,他会把这愤怒全都发泄在背叛者的身上,这个背叛者,就是戚威。
除此之外,他已经没有留在海市的理由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抓住叶欢的机会。
嘀、嘀、嘀。
李慕的电话响了,接通电话的李慕还在瞪着赵一白:喂!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片刻后,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声音,李慕转头看着陆远道:陆教授,那辆救护车找到了,就是咱们的监控设施太差,饶勇家小区周围不是高清监控,复原图像需要点时间,主要是驾驶员位置不太清晰。
这句话才说完,另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李慕接通后大喜道:陆教授,医院说厉歌醒了。
走。
陆远不再理会赵一白,他本想通过赵一白的部署查找漏洞来堵叶欢,但人家不配合,剩下的,只能靠自己了。但是,陆远可没有放弃,他绝不是遭遇到半点打击就会退缩的人。陆远知道,这个为大多数人而建造的世界总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引起每个人的不满,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思想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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