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别墅内，陆远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这时的他，疲态尽显，黑眼圈浓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根本得不到休息的人强撑着还要努力工作。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一个六十岁左右，头发全白，眉宇间藏着上位者姿态却总是喜欢露出温暖微笑的老人。

　　陆，我们开始吧。

　　他，就是科曼教授，这位教授和其他心理医生完全不同的是身上没有白大褂也不喜欢穿西装，就是很随意的套着一身运动服，然而，这位老人刚刚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从美国赶回海市，为的，是治疗陆远。

　　老师，我的精神世界有多了一个人格，就在用您为我录制的催眠方式将第二人格催眠之后，第三个人格出现了。他，是我之前办过的案子里，血腥的幕后黑手，也是我回国之后，最了解、最熟悉的对手陆远描述着整个事情的经过，从妖艳一路说到叶欢，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就这，还没把事件说全，不过，那些边边角角已经不重要了。

　　科曼教授一直听着，没插话，也没提问，任凭陆远诉说的时候，在观察他的状态。

　　其实，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治疗人格分裂都是非常麻烦的事，尤其是治疗一位拥有心理学学位的教授，他的知识含量会在治疗方法出现之前就有所感知，于不知不觉间在内心深处产生抵触情绪。心理医生不怕任何心理疾病，怕的是病人将自己封闭起来，一个不肯给医生看伤口的病人永远无法得到最好的治疗。

　　当叙述停止，科曼点了点头：那个充满负面情绪的人格，怎么样了？

　　陆远愣了一下，他们明明说的是第三人格，怎么话题突然转换到了第二人格上。

　　还在沉睡。

　　科曼继续提问：所以，你确定第三人格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第二人格利用你所掌握的新知识所冒充的，对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但是陆远依然听懂了，问题是，这种病症，他从未听说过。

　　科曼详细解释道：你如何能向我证明，第三人格并非是第二人格假扮的呢？我们在上一次的治疗中，已经很确定你的主人格里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和阴暗面，第二人格偏偏承担了这些的全部，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陆远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那好，陆，你怎么证明第三人格是第三人格？

　　他在乌兰巴托代替了我，完成了我根本无法完成的事。陆远很肯定这一点。

　　陆远完全不知道科曼教授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想好该怎么治疗自己的学生，他只是在用自己于对方心里崇高的位置找到了一个伪命题胡说八道。因为他不能让陆远看出任何端倪，更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治疗方式，一旦任何系统的治疗方式被看出来，整个治疗过程将完全失败。也就是说，面对陆远时，任何与心理学有关的东西都会成为炸弹。

　　那好，让我见见他。你口中的叶欢如果真如所说那样，他应该不会害怕见到任何人，更不会躲起来。

　　呼。

　　陆远叹了口气，他伸手摸向了自己西装口袋，当一副完好无损的金丝眼镜从西装口袋里被掏出来，科曼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凝视着那副被架在陆远鼻梁上的眼睛，许久没有开口。

　　陆远变了，从带上眼睛的那一刻开始，阴暗、腐朽的气息由身体边缘不断冒出，整个人的气质眨眼之间变成了科曼教授再也不认识的模样。

　　你好，科曼教授。他很谦逊，偏偏在谦逊的话语中，一股极不稳定的情绪在不断雀跃，尽管坐的很稳，可让人看来像是个根本坐不住的人，当然，这是指精神层面，也就是科曼能够通过小动作以及言行举止感知到的层面。

　　叶欢？

　　是我。

　　简单的问答之后，科曼看到了那个有些惆怅的陆远把后背靠在了沙发靠背上，这是个放松身体的行为，这种时刻，如果陆远依然支配着身体，他绝不可能放松的下来，不然，也不会通过越洋电话求助。

　　嗯。

　　科曼看着他，仔细分辨着，当一切尽收眼底的时候，才开口问了一句：我们能互相了解一下吗？对了，你还记得自己在哪里上的小学，在哪里上的初中，又在哪里读的高中和大学？我记得，你们的国家是这么区分年级的，对吗？

　　嘿嘿嘿嘿。叶欢轻笑着，满脸的不屑。

　　怎了么？

　　教授？这么问问题是不是以为我根本回答不出来，然后通过这一点证明我是不存在的？叶欢不在意的说道：其实回答你也没什么，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陆远比我自己还要了解哪些过去，无论我存在与否，这个问题都会被回答出来。

　　那第一次恋爱出现在什么时候？科曼教授完全不生气，好像被嘲笑的不是他一般说道：既然你愿意回答，不如我们继续深入一点。所有人都在学生时期有过恋爱经验，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初恋是在什么时间吗？几年级？我的意思是，连懵懵懂懂的恋爱都算上。

　　叶欢无所谓的说道：五年级。

　　还真是个早熟的孩子。科曼笑了，像是看到了完全不懂什么是爱的小孩给女孩写的情书：那真正的恋爱呢？

　　初二。

　　科曼教授也开始放松了下来，别墅内的环境已经不像是治疗了，有点像闲聊，一位智者在调侃晚辈的恋爱经历。

　　那也是第一次发生的时间吧？在美国，很多孩子都是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失去了第一次，有些母亲还在抱怨‘想让孩子把初夜留在十四岁之后就像是詹姆斯—邦德盗取情报，你得时时刻刻都知道需要的情报在哪’，哈哈哈哈

　　笑声传了出来，叶欢也在轻笑着：也有很多人都留不到十二岁。

　　幸好我们国家的安全用品无人贩卖机随处可见，无论在几点都能买到杜蕾斯

　　不是诺丝么？

　　科曼不说话了，‘噌’带着金丝眼镜的叶欢一下就站了起来！

　　这是个坑，一个大坑，在聊天过程中慢慢挖掘出来，还铺上了稻草的坑。

　　陆远，你告诉过我，叶欢是个天才，是个跳级专家，他没上过五年级，是直接上的初中。科曼仰着头看着带金丝眼镜的他，并没有称呼他为‘叶欢’：叶欢也没去过美国，更不可能知道在美国本土的诺丝比杜蕾斯更畅销也更受青睐。

　　叶欢慢慢坐下了，就坐在科曼教授的对面，他的后背不在靠着沙发背，整个人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你说什么？

　　科曼总结性说道：陆，很不幸的告诉你，在你身上，根本就没有人格分裂这回事。

　　不可能！叶欢看着对方，完全否定道。

　　为什么不可能？

　　我明明有一个充满负面情绪的人格！

　　科曼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很少有的，极没礼貌的伸手指向了陆远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那东西不起作用了吗？叶欢可没有充满负面情绪的人格，他，只是被分裂出来的人格，不是主人格，分裂人格无法再次分裂是心理学界的共识。

　　我

　　你怎么了？科曼直指要害：你是不是想说，从乌兰巴托回来以后没有联系任何人一直等着我的出现，没想到，却得到了如此结果？

　　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你需要我的肯定，需要我告诉你，你得通过药物治疗或者其他治疗方式来治愈精神分裂，这么一来，叶欢也好、充满负面情绪的人格也好，都会成为掩盖负面情绪的面具！

　　他大胆的把手伸到了陆远的耳边，将金丝边眼镜摘了下来：你不需要他了，这是个伪装，像是我做梦时会梦见自己成为上帝，然后和天使胡搞。这副眼镜，就是你的梦，像是我给自己冠上的上帝头衔，我们都是如此，喜欢把人性最阴暗的东西用另外一重身份发泄出来，比如我的梦，比如带上眼镜后的你。

　　陆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挤压了如此多的负面情绪？上一次，我只是以为你在离婚和失去了FBI的工作以后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所以才有了负面情绪集合体的第二人格，这种情况一般很容易自愈，所以我猜录制了那段完全没有任何作用的视频给你，那只是安慰剂，像是朋友的劝告。我没想到你竟然挤压了这么多，多到不发泄出来根本无法继续进行正常人生活的地步，这才是叶欢出现的真正原因。

　　就像是，那个充满负面情绪的人格。

　　科曼的意思很简单，很多时候，正常不会干出多过激的事，尤其是有家庭、有事业已经融入社会的人，可网络世界上不一样，在那个世界里，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可以对任何人口诛笔伐出口成脏。这，就是眼下的陆远，也是科曼眼中的陆远，他认为，陆远找到了人格分裂的冠冕堂皇理由，借着这个理由以及对心理学的了解把人性所有阴暗面都倾注到了上头。当压力可以支撑的时候，那些所谓的分裂人格根本不会出现，等陆远无法控制的事件发生，压力大到他支撑不下去，所谓的分裂人格就会冒出来。

　　第一次，是查叶欢；第二次，是救包木森。

　　妖艳所看到的，所感知到的，不过是陆远的一次实验，如果当时他就被戳穿，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真相大白。可惜，妖艳不是心理学家，她不过是个病人而已，而陆远，凭借自己对叶欢的了解模仿的实在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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