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一起醒来的还有要为生活奔波的人,还有,根本没睡的人。
老刘没睡,站在有些透着阳光红的窗帘后面抽烟,窗帘拉着,可缝隙处能看到门口铁栅栏门,也就是说,可以清晰看见渔村的一条路,从而感受村里的氛围。
屋里床上,另一个半大小伙子躺在那,睡的很是香甜,这两个人,应该没有任何关系才对。
黑哥。
老刘掏出手机拨通了国际长途,电话是乌兰巴托的号码,用的漫游,持卡人是以前白家公司里的人,目前这个人不是在牢里就是被包家给弄死了,所以,出不了什么差错:快递收到了吗?
事办成了?
办成了。
赵跃是怎么死的?
捅死的。
老刘说这些话半点都不打奔,很理直气壮,杀人好像成了行业技能中最高精尖的一个,值得骄傲。
嗯,还没收到快递,从海市快递来乌兰巴托,怎么也得几天,另外,出入境的快递查的严,要是给查出来是根手指
老刘把香烟嘴都咬扁了,气不打一处来:那你是什么意思?让我把手指再送回乌兰巴托呗?海市眼下的情况,我能出得去吗?
你那点事算什么啊,当年叶欢闹那么大,不也照样在海市来了个七进七出?
他可还死在了这呢!
寸步不让的老刘当然知道谁是叶欢,来了海市以后,各大媒体杂志和电视新闻以及法制节目都把他这双耳朵给灌满了。别看老刘是通缉犯,法制节目是他最爱看的,那上面,会时时更新通缉令协查通告,方便。
老刘,反正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咱们俩说好的,人死以后,把小拇指拿回来,我告诉你存折密码,用什么方法拿回来我不管,也不过问,但有一点,东西得到,人得确定死,少一样的都不行。不怕明说了,主顾来话了,钱,人家有的是,不差这十万八万的,扔在赵跃身上的钱也不止这么些个。
你那意思,要是快递出了什么意外,我还能找保险公司理赔是咋地?
最好能找着,有保险公司愿意给杀手理赔,赶明儿你也告诉我那叫公司叫什么,这买卖干得过儿。
嘟。
老刘掐断了电话,重重的叹了口气,思前想后的琢磨,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五百万美元没了,拿命换的十万块钱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这他妈什么世道,黑社会怎么都他妈不讲道义了?
刘叔,你咋了?
那个半大小伙子醒了,脸上还带着疲惫。
累吧?是不有一种和大姑娘折腾了一宿才进入正题、没几下就交枪、睡醒了还腰酸背疼的感觉?
半大小伙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用手挠着后脑勺的头发,手掌虎口位置有过重的茧子,不是拿枪拿的,是拉渔网拉的,在他们家还没有全自动渔船的时候。
行了,当年你叔我头一回也这个艹性,多的别想,自己去厨房弄完方便面,多下俩鸡蛋,东西吃到了嘴里,身上热乎了,脑子里自己吓唬自己的事也就没有了。
老刘回到海市的时候碰见很有趣的一幕,他看见于正超带着人正在隔壁吵,从话音就能听出来,这帮人是收钱的。
为什么老刘来了海市足足两个月才动手,又住在了渔村?
第一,他没钱,所有生活费只有2000块,这些钱不可能在海市租房。
第二,他心里没底,这两月老刘什么都没干,天天蹲在超市外边,烟,只敢抽最便宜的,饭,除了炒饼就是炒面,一天还只能吃一顿,都快吃吐了。
结果,他发现问题了,那就很多人去超市要账时,都不动手,没有砸玻璃的、更没有随手拿超市里东西的、当然也没有堵着门口骂街故意吸引围观让超市主人难堪的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有一天,某个来要账的家伙说出了一句:你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当警察的儿子么?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老刘浑身直哆嗦,十万块钱,杀警察的亲爹,这不是玩命,这是送命。
转身老刘就走了。
回到渔村,他又动不了了。
房租该交了,哪怕破旧的小院一个月只有400块的租金,那也不是现在老刘能负担得起的,还得吃饭和抽烟啊。
百无聊赖的老刘走到门口蹲在石头上望着黄昏的火烧云发愣,旁边,一个半大小子唉声叹气,老刘当时就火了:大老爷们跟着娘们唧唧的有什么用,咋地,还真哭一鼻子?要是哭了有人来管也行,没人管不还是白哭么?
小周看了他一眼,这时候的小周哪还有反驳的勇气。
老刘越看他越觉着窝囊:看你那废物点心样,不欺负你欺负谁?我要是你,拎着刀就站门口,谁敢进门我就攮死他,说别的没用,你们他妈的就是私闯民宅,反正老子没让你们进屋。
说完,他走了,小周眼睛亮了!
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哪受得了这些话的蛊惑,转身回屋就把得有好几个月没用过的水果刀拿了出来,趁着晚上母亲好不容易睡了,拽出磨刀石撩上凉水在院里‘咔咔’的磨,老刘那破旧的小院里寂静无声,他们这边的小二楼总传出母亲在噩梦中的呻吟:哎呀~别打我儿子,我有钱,有钱,卖船,卖船,只要不打我儿子,怎么都行。
听着这些话,小周的快恨疯了,磨刀的手越来越快,一把水果刀被磨的锃明瓦亮,插入刀鞘的一瞬间,很奇怪,小周感觉到了莫名其妙的心安和亢奋。
这个时候的年轻人会在热血之下想到逞英雄时的快感、成就感,绝不会想到事后将捅出多大篓子,他就觉得自己拿刀放倒几个,那些人一跑事儿就算完了,对方是私闯民宅,肯定不敢报警想的好着呢,刚挨完的打都不疼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妈病了。
病榻前孝子伺候的尽心尽力,老太太多亏了这个好儿子才闯过难关。
回到家,小周脑子里哪还有什么英雄本色、虎胆雄威,一下车就让那些个货给按住了,上次打他的人依然在列,当时的亢奋消失了,心脏‘碰碰’狂跳,对方每个动作都会被误认为是袭来的攻击,尽管没有大范围的躲闪,可眼皮处的不断跳动还是出卖了他。
到了屋里,小周承受了这辈子最大的侮辱,他竟然看着有人在自己亲妈面前放那东西,牙都要咬碎了。
是人都会胆小,尤其是心理学家说过,当一个人通过赤手空拳狠狠揍了对方一顿,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那对方将怕他一辈子,这和斗智商不一样;但,心理学家还说了,在过度的欺辱之下,这种胆怯会被暂时性忽略,只要压力够强,弹力够大,多渺小的人都能爆发出耀眼的光辉。
小周挣脱了束缚,拎起磨过的水果刀疯了似得乱捅,他都不知道自己扎的是谁,扎到了哪,反正稀里糊涂的就看着屋里的人连滚带爬往外跑,那时,爽感有多强别人无法理解。
井喷。
就是井喷,压抑的胸口在起伏,憋闷的勇气直接冲到了脑顶,小周头一回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男人了,一个能顶门立户的男人。
手上的血不会让他恐惧,转过头,周英的眼神却把近乎要将这种爽感当成终极目标的小伙给惊着了。
周英很害怕,没什么比让她看到一个无比陌生的儿子更恐慌,她轻声喊了一句:儿子都不敢声音太大了,就怕惊着孩子回手给自己来一下。
听话,给妈。周英拿过了小周手里的刀,在那一瞬间,整个人完全崩溃掉。
她怎么责怪自己的孩子?又怎么能责怪自己的孩子?
作孽的不是他啊!
周英的眼泪决堤了,‘嘤嘤哭声’发闷的传出,当情绪不知道从哪发泄的时候,她,挥起拳头,轻轻捶打了一下儿子的手臂。
小周笑了,母子二人谁也说不清这一下是为了什么,却在这一下之后紧紧相拥在一起,抱得那么紧密。还记得这么拥抱的上一次,是小周刚学会走路却时常耍赖让妈妈抱着的时候,长大后,已经抱的很少了。
妈,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警察来了,于正超报的警,门口被捅的流氓就在原地等救护车都没走,也不怕流血过多死到那。
这一宿,周家娘俩这点事算是彻底在镇派出所说开了,乱成了一锅粥,警察把借贷相关的一条条法律摆到了周家娘俩面前,他们才算是彻底目瞪口呆,小周在派出所脱了鞋就扔了过去,正砸于正超脸上。
于正超挨完打还得瑟呢:你完了,这回光是医药费你们就赔不起。
没多久,于正超的人都被保了出去,周英和儿子被关在一起,轻声说道:孩子,能出去就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那微笑有多甜,小周不敢忘记,好像是懂事以来母亲冲自己笑的最灿烂的一回。
周英,还有你。所长来了,拿着钥匙,打开手铐说道:你们村长来了,他愿意担保你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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