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血一般的月亮半挂在空中,亮光从树林的空隙落下,洒向这片毫无生气的土地,一个人躺在地上,他的身上已经布满了鲜血,更多的血还在继续往外淌,周边都是白骨,仿佛告诉着世人,这里曾经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战。
或许很多年后,这个人会也会成为周遭白骨的一部分,若是有人经过,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生命为什么会终结在这里,甚至,连一声唏嘘都不会留下,然后踩着他的白骨,向前走去。
很多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活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间留不下任何痕迹。
但是这个人似乎动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然后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他没有死?
若是姆赤也在这里,肯定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他的刀法无可挑剔,就算是皮糙肉厚的野猪也能一刀扎准心脏,绝不会再有第二刀。
何况是他蓄势待发,有备而来的这一刀。
没错,他的刀很准,准得就像他的阿爸,正中林禽的心脏,前后对穿,只要是人,就绝不可能有活下去的道理。
但是林禽就偏偏没有死,他艰难地起身,心口的血还在汩汩地往外流,让他感到了锥心般的疼痛,但他没有死,他认准了路,摇摇晃晃地向着焚尸林的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那扯动肌肉带来的撕裂感都痛彻心扉,但求生的意志占据了林禽的全部思维,他想活下去,就必须走,哪怕是死,也要死在求生的路上。
林禽踉踉跄跄、气若游丝,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向前走着,终于,他停下脚步,努力抬起重若千斤的眼皮,看着眼前这片湖水。
那只白色大鱼的尸体还在那里,还有那个不明不白冤死在这里,已经不见了头颅的年轻后生。
林禽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扎进了湖水之中。
他的身体如秤砣一般一直往下坠落,而心口的血则不住地往上涌,林禽任由身体往下沉,一直触到了湖底。
湖底居然有一个洞。
林禽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任湖水卷着自己的身体,向前移动,那洞内别有洞天,湖水将林禽卷前向更深处行进。本就失血过多的林禽经过这番折腾,身体中的能量近乎消耗殆尽,他完全是凭着自己那股求生的意识,不断的靠近,不断地向前爬着
一盏长明灯发出微弱的光,照着岸边两具棺木——林禽并不认识棺木,因为在他生活的地方,所有的族人死后都会被装进桑木鼓中。
他奋力的推开左边那副棺木的棺盖,里面躺着一具尸体。
鼓足勇气细细一看,居然是一具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尸体!
像是海难中幸存的人,抓住了一块漂浮的木头,林禽奋力的躺入棺木中,扑在尸体的身上,或许是由于太累了,林禽实在是受不了,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体内的鲜血依然在不住地往外流,打湿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体,忽然,林禽浑身一震,如同被雷电劈中了一般,开始剧烈地颤抖,细小的声音从林禽的身体中发出来,就像某些东西被慢慢撕裂一般。
簌,簌,簌的轻微响动,紧接着,一只双眼闪着光的小虫从林禽的身体中钻了出来,这虫子有些好奇地抬起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然后钻进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首之中。
簌,簌,簌紧接着,一只,两只,三只成千上万只小虫,从林禽的身体中钻了出来,又从他身下尸体的七窍之中钻了进去。
林禽的身体就像忽然散架了一般,如皮球一般泄了气。
噌!
棺木中发出一声轻响,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林禽身下的那具尸体,居然睁开了眼睛,缓缓地坐了起来,轻咳一声。
再看林禽,早已经变成了一具腐烂了不知道多久,发着腥臭味道的尸体。
活着的林禽从棺木中跳了出来,缓缓地盖上了棺木,跪在棺木前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默默地道:树达穆,谢谢你,因为我,这些年你都没有属于自己的桑木鼓,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林禽发誓,一定为你找到一副上好的百年桑木,制成只属于你的桑木鼓,你的灵魂将会永远陪伴着姜央。
林禽仔细端详着自己这副身体,或许是因为在棺木中躺了太久,举手投足都有些不协调,但是,却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攒着一身的精气神。
林禽走到另外一具棺木前面,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棺盖,就像抚摸着自己最亲爱的人,林禽呢喃道:娘,你说,我十五岁那年,会有一场大劫,所以在我身上下了‘活死人蛊’,让树达穆替我活过十五岁,现在这场劫难已经过去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娶朱桑了?
出去,出去一个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若不是林禽早就已经习惯了,恐怕会被这声音吓得脸色发青,以为遇到了鬼。
不,我不出去!我要回寨子里面!林禽倔强地道。
属于乍木朵的棺木忽然一阵轻微的抖动,林禽吓得连忙用手扶着棺木,轻轻地道:娘,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多年来,您一直要我出去,难道我就真的不能做姜央的子孙吗?寨子里面虽然但是阿公和朱桑他们对我都很好,洞女娘娘对我也很好,他这次还把赤木刀给了我哩!
棺木抖动得更加厉害了,林禽的耳边始终有那缥缈的声音传来:出去出去
林禽脸色一暗,道:娘,你一定是怕姆赤知道我没有死,还要杀我,我不怕他的!真的,就算我打不赢他,可寨子里面还有阿公,还有洞女娘娘,他们会为我做主的!我回去一定把姆赤做的坏事全部告诉阿公!
可是,姆赤为什么要杀我呢?我明明救了他啊!
林禽抬起头道:是只有姆赤一个人是坏人,还是所有人都像姆赤一样坏?娘,我知道,以前你总是逼我读爹留给你的那些书,还教我那些奇奇怪怪的文字,你说外面的小孩都会,就是要我出去以后,不被人欺负,可是外面的人,会不会和姆赤一样坏啊!
出去出去
这两个字始终萦绕在林禽的耳边,林禽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润了润喉咙,自言自语道:娘,你以前教过我,只要你给别人一只兔子,别人就会还给你一只野猪,可是我不明白,姆赤为什么会这样?
林禽说到这里,忽然间自顾自地笑了:但是朱桑肯定不会,她说过等我回去娶她的,她一定不会嫁给姆赤,我们在姜央面前约好了的!
出去,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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