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道闪电,然后起了大风。
风向变了,雨水更急,拍打在我脸上有淅淅沥沥的声音,有不少雨水往我眼睛里灌着。
我的视线变得模糊,看着两个拎着头的怪物,也看不大清了。但袁道士的脸庞,那狰狞的模样,特别是凸起的眼球,凶厉的眼神,异常的清晰。
你还我的命!
袁道士的声音也同样异常清晰,像在我脑袋里炸开一样。这声音仿佛有魔力,我有那么一瞬间确实就想马上死掉,把命还给眼前的袁道士。
但他们,都不是真的袁道士。
它们脚步的影子越来越近,我抬不起头,眼睛只能看到他们的下半身了。我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集中着精神默诵着翻坛咒,有一股微弱的暖流自天灵盖浸入全身,这是祖师法力灌入灵窍,护持门下弟子的迹象。
只是根据弟子的道行和法力强度,效果有所不同。如果翻坛咒由我的师傅梅振衣来诵念,至少眼前这两个怪物能退很远甚至消失不见。道行的单位是年,正常人天生有五百年道行,受器灵觊觎。所以经常会有器灵附体或害人吸阳气的传说,这些能将道行转移到它们身上。但同时,也是因为这五百年道行,一般的器灵器魂,是避着人的。
这也是人怕器灵三分,人怕器灵七分的根据由来。一般的器灵,根本近不得正常人的身。
我不太一样,因为天生法眼,又是历劫童子的命。这天生的神通我无法自控,无形中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很多伤害。直到五岁时,差点被那个淹死的小孩拖下水杀死,那就是道行减退到几近为零的时候,也就是俗称的火焰低。因为法眼不受控制,它必然会消耗某种能量,天生的福德道行消耗完了,那就是耗命了。
柳树里的干爹救了我一命,顺便拔走了法眼和灵窍,就好比给一个即将破碎的瓶子黏上一层胶,之后的这些年里,我受佛道两家的熏陶,实则是在养命。跟随梅师傅这六年来,我没懈怠,但也勉强恢复达到正常人的地步,甚至可能还差一点。
但说回来,也不算差了。一个精怪要有将近五百年的道行,也要苦修很多年。我才短短六年,算不错了。而再往上,则因人天赋而异了,只是每百年道行,都是千难万难。就好比做了一个瓶子,在这个基础上你要想方设法的扩大它的容量,又要注意它的稳定,一个不慎瓶子碎了,万事皆休。
民间法教注重法科,法术的实用之类,反而极少去追求玄门里的飞升,做的是行香走火普救群品的事。童子命有一种是仙童受罚转世历劫,做的只能是积累功德,而不是内练。各自历劫的目标不同,比如我,就是注定要到梅山教门下的,师傅梅振衣则是我的引路人。
有定数,就有变数。比如哥哥,就是我的变数。于他来说,我也是。
你还我的命!
两个拎着头的袁道士声音越来越暴躁,就站在我跟前。我抬不起头,也没精力抬头。我只能这样默诵着翻坛咒僵持着,不知得过多久,也不知道真的袁道士到底去哪了,会不会来救我。
也许挨到天亮就好了,也许挨不过去了,诵不了护身的咒文,他们就贴到我的身子上。也许会死得很痛苦,也许就那么一下就死了。
我不想死,我才二十一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这样,我耷拉着眼皮,集中精神默诵着翻坛咒。与两个袁道士脑袋几乎脸贴着脸,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的衣服里全是水,浑身没一处干的地方,而且鼻子里似乎也在出血,被落下的雨水冲刷到衣服上,染出一片红。
真正的袁道士始终没有出现。
但这两个拎着头的尸体最终还是忽然消失了,暴雨骤停,但是风却更大了。
小黑屋里传出了声音,是一个极其古怪的调子,很阴郁,有些像丧葬时放的音乐。
接着隐约有人唱起了歌,模模糊糊的。
歌声从模糊逐渐清晰,声音乍听很庄严,但总有种阴嗖嗖的感觉。
一元甲子,天地开新,三佛劫数。
天真圣性投凡,无生老母传令,金牌召请。
金光围绕定,现出轩辕镜。
圣来投凡一步功,
南岳寺撞罢金钟。
净中取定,倒庄换像。
鸿光三闪睁开眼,
接下先天续后天。
红尘路上少行人,
圣来投凡真如性,
圣来投凡真如性。
歌声如同摄魂魔音,我听着一阵难受。
接着便是不知何处而来的疼痛感,随着歌声发酵,如同汽油上落下了一个火星子,迅速铺盖遍体周身,处处都疼入骨髓。
我终于没法再集中精神诵咒,疼痛感刺灼着我的神经,我忍不住喊了出来,在地上打滚。
这股难受劲,我真想闭上眼昏迷过去。
但我怕昏迷后再也醒不过来,咬着牙撑着,我得活,一定得活。
我又开始吐血了,而且还被呛得咳嗽,带出了一把鼻涕眼泪,里面都沾着血丝。
歌声戛然而止。
风也停了。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静,静得出奇。
院子里法桌上原本熄灭的蜡烛这时候亮了起来,盖在法桌上的黄布迅速的枯旧,化成粉末落在了地上,现出了老旧的桌子。
烛台也生锈了,烛光摇曳得分外妖异。
自这口血吐出来后,我身上的疼痛感也都消失,恢复了些力气,便站起了身子。
我摸了摸腰带,那个装着替身草灰的香囊这时又瘪了下去,我才发现刚才我打滚的那一片位置,全是草灰,上面还有一些火红的火星子。
草灰组成的形状恰巧是一个人形,周围地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色手印和脚印。
我心底大概清楚了,这个锦囊又保了我一命。
但可能没法再保了,因为锦囊瘪了,刚才那一下,已经消耗了袁道士留在锦囊里的所有法力。
这个锦囊没用了。
这半夜,短短几个小时,袁道士救了我两条命,可我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看了一眼小黑屋子,决定先去找袁道士。
才转头往大门跨步,我的后背传来了一股寒气,接着‘哐当’一声。
我的身子顿时僵住,直直的转过身子。
‘哐哐当当’。
小黑屋子上挂着的法器,板符,乃至嵌到墙上的符咒,这时全脱落在地。
门上的锁链也断开,掉在了地上。
‘吱呀’。
那扇木门缓缓的开启,里面黑漆漆的,看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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