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面色铁青,愤怒之中又有几分害怕。下意识又想要抓起什么东西,砸碎了以作泄愤兼掩饰自家内心惶恐。可是手一动,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已经把能砸的东西都砸完了。他不甘地重重哼了一声,放下了手。事已至此,他反而冷静下来、凝声问道:“方卿家,此事当真?”
方应看面不改色地道:“凶犯现在就囚禁在不见天大牢之内。官家假如有什么问题的,大可以把凶犯提出来,当面进行审讯。是真是假,官家英明神武,当能有所判断。”
赵构叹了口气,摆手道:“不用了。朕还信不过神通侯么?”旁边的万俟卨“扑通~”一声再度下跪,焦声道:“官家,现在已经真相大白了。岳飞那逆贼狼子野心,根本由来已久。官家应早作决断了。否则,否则……”竟不敢再说下去,只是连连用力磕头。
赵构还未说话表态,方应看已然缓缓道:“官家,据微臣所知,金风细雨楼现在派了人日夜守护在岳飞府邸之旁。看来……他们也有所勾……交往了。”
赵构恨恨道:“又是这帮江湖人,又是这帮江湖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当初朕就不应该容许他们在临安扎根的。现在好了,朕听说过一句话,什么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六分雷,四万苏。那金风细雨楼的什么刀南神,还控制了临安整整三成的禁军。当时朕就觉得不妥的。如今他们翅膀硬了,就要造反了。怎么好,这怎么好。”
米公公干咳两声,道:“官家不需如此烦忧。虽然说同样是江湖中人,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还是有所区别的。那金风细雨楼的首领苏梦枕,平日里总自称是东坡居士后人,故而常常口出大逆不道之言。六分半堂的雷损则向来是个聪明人,最是体贴朝廷用心。老奴以为,他未必肯附逆吧。”
方应看也附和道:“正是。前一阵朝廷命令六分半堂派人保护金国使者,这差事六分半堂就办得不错。听说……昨天晚上,雷损的五名兄弟也在秦相爷府里,也一起被害了。所以微臣认为,或许六分半堂并无心附逆与朝廷作对。假如官家给他们下一道圣旨,让他们戮力自效,则十有八、九,可以兵不血刃地解决了这两名叛逆。”
赵构面色一片青白,缓缓道:“神通侯,你确定六分半堂会愿意听旨行事?”
方应看单膝下跪,斩钉截铁道:“微臣愿以身家性命相担保。”
赵构沉声又道:“就算借助六分半堂的力量,解决了金风细雨楼。但谋害秦丞相和金国使者的凶手怎么办?这种高手,你们对付得了吗?”
元十三限接口道:“官家不须担心这个。嘿,什么唐门七煞,什么七绝神剑,什么雷家五杰,什么金国九兵卫,在臣眼中看来,不过犹如土鸡瓦狗,岂堪一击?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微臣猜测,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事情的,必定就是那个拨云开雾铺血途。哼,上次在汴梁,没来得及和他一较高下。这次他若敢再来,咱们正好乘机分个胜负。微臣定必将这逆贼的人头拿下献予官家。”
“什么拨云开雾铺血途?哦,就是杀了金国四大王,又斩了朕的钦差那个什么陈胜吧?”赵构先是愕然一怔,随之恨恨地咬咬牙,咒骂道:“这逆贼,总是替朕添麻烦。”又来回踱了几圈,心底下始终觉得不保险。元十三限修为如何,赵构不太清楚,只知道很高。但具体究竟有多高,和陈胜相比谁更加高,赵构终究没底。从感情上来说,赵构觉得最可靠,最能保护自己安全的,其实有两个人。一个是米公公,他就在身边,第二个是诸葛先生。可惜诸葛先生被自己打发到汴梁去了,远水难救近火。至于第三……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但赵构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神通侯,最近你有没有和方大侠他老人家联系?他老人家可在临安附近么?有没有办法可以通知他尽快赶回来?”
方大侠,就是方歌吟,神州大侠萧秋水的唯一传人,也是方应看的义父。当年金兀术率军南征,“搜山检海抓赵构”,把赵构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当时米公公和诸葛先生又恰好都不在赵构身边,赵构好几次都被逼得几乎就要自杀了。全靠方歌吟仗义出手,硬生生把赵构从鬼门关里面拉了回来。赵构自然对之感恩戴德,待得金兵撤退之后,便册封方歌吟为神通侯。
方歌吟淡泊名利,不愿入朝为官,也不受封赏。方应看于是自告奋勇,以义子的身份代义父入临安受封。既顾全了朝廷颜面,又让方歌吟不至于激怒皇帝,自己也因此得了进身之阶,可谓一举三得。
人的心理往往很奇怪。论功劳,米公公、诸葛先生、方歌吟三者其实都差不多。但他们在赵构心目中的份量就是有所不同。诸葛先生虽然有救驾之功,但他在朝廷里属于主和派,整天唠唠叨叨的,赵构心里对他烦得不得了。只不过看在他是三朝老臣的份上,没对他怎么着罢了。这次一找到机会,立刻就把诸葛先生远远打发走了,正是个“眼不见心不烦”的主意。而米公公是宦官,天子家奴。赵构信任他,却不会太过重视他。唯有方歌吟,他因为不入朝为官,不像诸葛先生和米公公那样天天都可以见得到,所以赵构反而至念着他的好,反倒觉得方歌吟比其余两位救驾功臣都更加值得信任了。
可惜世事不如意者,往往十常八九。听得赵构询问方歌吟的下落,方应看不禁便面露难色,道:“家父云游四海,向来极少与微臣联系的。所以……请官家恕罪。”
赵构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那也没办法。好吧。朕就下一道圣旨,由米公公你带去给雷损,让他出力剿灭了金风细雨楼那帮贼寇。至于岳飞……哼,他若识相,便只擒了送到不见天大牢去。但他若敢反抗,则与其余反贼一起格杀勿论。”
顿了顿,赵构又吩咐道:“元卿家,你收拢人手,加强内廷护卫。方卿家,给朕看紧了临安城中的禁军。这种非常时候,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唉~假如杨存中还在的话,朕何至于如此烦恼?现在回想起来,杨存中被害,只恐怕也是早在那伙叛逆的计划之中了。”
说到这里,赵构便显得有些郁郁不快。他叹口气,挥手道:“没你们的事了,都去办差吧。情况紧迫,事不宜迟。若能渡过这个难关,朕绝不吝于封赏。”
众人连忙躬身称是。元十三限和方应看专门走出御书房,米公公则等到赵构亲手写好圣旨,盖上印章之后才和万俟卨一起离开。赵构虽然已经竭尽所能布置好了一切,却不知道怎的,始终觉得不够保险。他背负双手,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越走越是心烦意乱,终于狠狠咬咬牙关,转身出门,直往后宫而去。
片刻之间,赵构踏入了皇宫的崇庆殿之中。殿内的侍女和太监们见皇帝驾到,自然纷纷下跪行礼。赵构随意摆摆手,道声:“罢了,都起来吧。朕要见太后,你们赶快前去通传。”
皇帝发话,这些侍女太监哪个胆敢耽搁拖延?所以不过弹指呼吸,内里已经传出说话,请赵构入内相见。赵构当即迈步走入崇庆殿,径直往后阁而来。只见后阁内青烟缭绕,散发出淡雅香气。上首处端坐着一位衣着打扮之中,尽显雍容华贵气度的妇人。但颇为奇怪地,这妇人乍看之下,也不过只有三十来岁年纪,比赵构也大不到哪里去。赵构却立刻下跪行礼,毕恭毕敬地道:“儿臣见过母后。”
“构儿,免礼平身。”那雍容贵妇玉手轻抬,随之吩咐左右道:“快替官家看座。”又含笑道:“官家国事繁忙,怎么有空来哀家这里了?”
原来,眼前这位雍容贵妇,就是当今太后。不过她虽为宋徽宗的皇后,却并非赵构生母。故此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当日靖康之变的时候,她侥幸逃脱,未被金人掳掠回北方。故此如今大宋朝皇宫之内,除去赵构以外,就唯太后独尊了。
赵构对于这位年纪比自己仅仅大了两岁的年轻继母,自然说不上什么孺慕之情。不过礼数上他总是做到十足的。当下先嘘寒问暖,讲了几句没什么意义的客气说话,随之摒退左右。待得共店内只剩余彼此两人,这才长长叹一口气,道:“今日朝廷之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是这样的。”不疾不徐,把秦桧和完颜亮被杀,以及刚才自己召集群臣,对于整件事情的详细分析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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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太热了,白天也要开冷气,否则简直坐不下去写字,,我讨厌这种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