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宁街。
赖府。
“不好了,老太太,不好了。”
一个老婆子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内宅,人还未到,仓惶惊惧的声音已经传来,让正抱着重孙子的赖嬷嬷心中一惊,猛地起身,将自己刚出生的重孙子交给丫鬟,循声看去,见是自己家厨房的采买婆子,脸色难看道:“什么事情?”
“老太太,外面来了几个小丫头,堵在门口,说是奉了贾府琮三爷的命令,只许进不许出,连后门都堵上了,她们小小年纪,一个个好生厉害,孙少爷带人和她们理论,她们根本不听,只要敢迈出府门一步,不管是谁,先毒打了一顿,孙少爷和许多家丁都遭了秧,如今都趴在那里,不能动弹呢”
老婆子的话还未说完,赖嬷嬷已经双眼泛白,向后倒去了,为贾母处理一辈子阴私的她,哪里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老太太,这是怎么说,大爷竟然被几个丫头打了,你可要为大爷做主啊。”
赖尚荣的妻子得到讯息,赶了过来,哭哭啼啼的要赖嬷嬷做主,赖家原本只是贾府普通的家生子家族,正是在赖嬷嬷嫁过来后,得了贾母的势,这才发展成为贾府第一家生子家族,荣耀至极。
所以,赖嬷嬷在赖家的地位,和贾母在贾府的地位,相差仿佛,但不同于贾母只会内宅手段,强行做上贾府定海神针位置,一味压制子孙,使得家族后继无人,赖嬷嬷才是真正的人精,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分别运作成了荣国府宁国府的大管家,孙子一出生,就求贾母放了自由,家宅兴旺,富贵荣华。
在赖府,赖嬷嬷是真正的定海神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典范!
“奶奶,快别说了,老太太听到消息,晕过去了。”
伺候的丫鬟连忙提醒道。
“老太太,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事,我们该怎么办啊”
“奶奶,现在要找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啊。”
“哪里找大夫,出入口都被堵住了,根本出不去啊,这到底是发生了事情,连老太太都吓成这样,天啊”
赖大府邸旁边,就是宁国府大管家赖二的府邸,两府一墙之隔,赖大得到消息,匆忙从荣国府赶回来,见到小绿等人的架势,哪里敢进去,直接躲进了赖二家中。
“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赖二还不知道赖大做的好事,见大哥这般狼狈,诧异不已,他们虽然是奴才,但却只是贾母一个人的奴才,连贾赦贾政贾珍这样正经的主子都要给他们几分脸面,余下的贾琏贾蓉等人见到他们,更是恭敬有加,安享富贵几十年,哪里这般狼狈过?
“欸,二弟,大事不妙了。”
赖大一脸狼狈的坐下,满头大汗,喘着气,颤声道:“只怕是祸事了!”
“大哥,镇定些。”
赖二眼皮一跳,他可是知道他这个大哥的,一向稳重,如果不是真正的大事,绝不至于如此:“到底发生了何事?”
“欸,大哥,你和母亲好生糊涂!”
听完赖大的讲述,赖二脸都白了,埋怨道:“贾琮这个人这般邪门,咱们干什么去招惹他呢,现在好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你说的轻巧,这是老祖宗亲自吩咐的事情,咱们除了照办,还有别的的选择嘛,再说,难道你没有察觉出贾琮对我们赖家的恶意吗?”
赖大没好气的反驳道:“我和母亲也只是为了咱们赖家,才出此下策的,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逃过这一劫吧。”
“欸”
赖二叹息一声,皱眉沉思道:“事已至此,还是要靠老祖宗庇佑了,咬死不松口,这种毒杀主子的勾当一旦坐实,那就是全家灭门的下场啊。”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赖大忧心忡忡的说道:“只是老祖宗那边,只怕也靠不住了。”
“这话怎么说?”
赖二急声道:“咱们可是老祖宗的心腹,她绝不会放弃我们的。”
“这话不错。”
赖大红着眼睛道:“但是如果老祖宗也自身难保了呢?你难道觉得贾琮会给老祖宗面子,轻轻放过此事,不再追究吗?”
赖二哑口无言,这可是设计毒害,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过。
“现在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了。”
赖大沉痛道:“我家已经被堵住了出入口,那些小丫头着实厉害,连身强力壮的家丁都不是她们的对手,你现在就派心腹从这边翻过去,将尚荣和孙儿接出来,立刻送走,他们是自由身,万一我们这边有个好歹我赖家也不至于灭门。”
“好。”
赖二闻言,立刻答应下来,他心中明白,一旦赖大家倒了,他这个亲弟弟,只怕也不会有好下场,经赖大提醒,他也准备顺势将自己的儿孙送出去。
他们赖家背靠着荣国府宁国府,吸血了这么多年,家财万贯,根本不差钱,自然不会只有这一个宅院,只要能逃出去,一切都好说。
“都给我围起来,不要走了一个,拿住一个,老爷我重重有赏!”
“是,老爷!”
一阵喧哗声从大门外隐隐传来,赖大和赖二对视一眼,眼中满是绝望,他们已经听出来了,那是贾赦和一众东院家丁的声音,从他们的声音中,赖大兄弟俩听出了浓浓的喜悦之情,心中不由一片冰凉!
却说早些时候,贾赦正窝在东院,搂着小老婆们喝酒高乐,被小紫撞了进来,正想喝骂,小紫将欧文的话说了一遍,贾赦一怔,不解其意。
旁边的秋桐眼神一亮,挤开一个新姨娘,凑到贾赦耳边一阵嘀咕,顿时让贾赦目瞪口呆,不敢置信道:“当真?”
“那还能有假?”
秋桐得意的笑道:“老爷想想也能知道,赖大一家掌管府里这么多年,那油水要多厚有多厚,我早就听过别人说起,‘赖爷爷’家只怕比老爷的东院还气派呢。”
“混账东西!”
贾赦推开姬妾,指着秋桐骂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老爷我,区区一个奴才,算哪门子爷爷,来人,召集所有人,随我去赖大家,我倒要看看,这个狗奴才到底有多豪奢,连老爷我都比下去了。”
“老爷恕罪。”
秋桐吓得一跳,赶紧告罪,委屈道:“往常说这些也没用呢,赖大可是老太太的人,就算说给老爷听,老爷也动不了他啊。”
“哼!”
贾赦一滞,脸色难看的冷哼了一声,瞥见众人的神色,心中想道:“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这些人全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呢,可恨,可恨,我说这些年府里公中的钱财越来越少,原来都被他们这伙人给搬尽了!”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被别人拿去了,要是都被贾母拿去,他心中还好受些,但现在想来,只怕有很大一部分都落入了奴才手中,他这个荣国府真正的主人窝在马棚边,‘吃糠咽菜’,这些奴才却在一旁大鱼大肉,吃他的,喝他的,只怕还在耻笑他,想到这里,贾赦怒火中烧。
贾家本就是军功起家,贾赦的父亲先荣国公贾代善还执掌过京营,即便已经过世,贾赦也只剩下虚衔,但是一些亲兵侍从,还是有的,只是平常被贾赦打发在外面,替他掌管先荣国夫人给贾赦的大量私房财产罢了。
此刻贾赦怒从心中起,见欧文似乎摆平了贾母,哪里还忍得下去,直接吩咐人叫来了那些亲兵侍从,在荣国府门前集合,浩浩荡荡的来到了赖大府邸。
此时,欧文已经怼的贾母老泪纵横,怔怔无言,说了一句‘万事不牵扯贾母’后,离开了荣庆堂,来到了赖府,和气势汹汹过来的贾赦碰见。
“琮哥儿,老太太那边怎么说?”
贾赦到底被贾母压制的习惯了,生怕贾母找他麻烦,不由自主的询问道。
“放心吧,老爷。”
欧文笑道:“老太太没有任何意见,赖大一家想要毒杀孩儿,纯属他们个人行为,老太太也十分震怒,老爷尽管抄家就是,抄得的财物物归原主,全归老爷,孩儿估计,老爷这一趟的收获只怕不少于几十万两雪花银呢。”
“嘶~”
贾赦先是欢喜,陡然听到几十万两雪花银,当即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的说道:“不可能吧,赖大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话未说完,见欧文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大怒道:“这个狗奴才,竟然贪污了老爷我这么多钱,真是该杀,来人,先给我将赖家全部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跑了。”
“赖二家就在旁边。”
欧文好心提醒道:“他们可是只有一墙之隔。”
“对,对!”
贾赦已经财迷心窍,也不去通知贾珍,红着眼睛叫道:“将赖二一家也围起来,他们都是一丘之貉,都不许走了。”
“是,老爷。”
这群亲兵侍从以前跟着荣国公,最喜欢的就是击败敌人后,肆意搜刮,如今得了贾赦的命令,那当真是虎入羊群,将偌大的赖府搅得一个天翻地覆。
闹闹嚷嚷近一个时辰,赖府被翻了一个底朝天,一个个装满财物的大箱子被抬了出来,集中在大院中,欧文走过去,信手掀开一个箱子,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光。
“好好好。”
贾赦被金光吸引,窜到箱子前,一脸陶醉的摸着箱子里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时而傻笑,时而高声怒骂,被绑起来的赖嬷嬷看到贾赦这般模样,脸色一片死灰,精明如她,哪里还不明白,他们赖家是真的完了。
如果换成贾赦看见这份天大的财货前,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但是随着这份价值几十万两的财帛暴露在贾赦面前,就是没有欧文,贾母想要靠孝道硬生生的压制贾赦,只怕也是做不到了。
几十万两雪花银,够贾赦喝多少美酒,买多少漂亮的小老婆,把玩多少珍贵的金石玩器
“老爷,趁此机会,还是将府内的刁奴全部肃清一遍吧,省的他们贪污老爷的银子。”
欧文说出了贾赦最想听的话。
“对对对!”
贾赦颔首不断:“琮哥儿说的太对了,这群刁奴一个个胆大包天,几乎将我荣国府掏空了,现在老爷我就要让他们全部吐回来。”
“老爷,府外就交给你了,我听说二太太的陪嫁周瑞家的女婿,名叫冷子兴的,在都中开古董行,老爷细想想,他们区区一介奴才,哪有这个资本辗转腾挪那般珍贵的古董,少不得也是从府里偷出去的。”
欧文提点道:“老爷千万不要让他跑了,至于府内嘛就交给孩儿了。”
“好好好。”
贾赦见欧文将最大的好处交给自己,丝毫没有沾染的意思,自然是一叠声的叫好:“琮哥儿,府内归你,府外就交给老爷我了,咱们爷俩要好好整治一番这群狗奴才。”
“老爷英明。”
欧文恭维了一声,带着小绿等人回到了荣国府。
“三爷,接下来咱们做什么?”
小绿几女跃跃欲试,她们仍然惊怒于赖大一家胆敢毒害欧文,心中有一团火没有彻底释放出来。
“小绿,你去将二姐姐的奶嬷嬷抓起来,我听说她这个老货欺负二姐姐老实木讷,竟然屡屡将二姐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用来喝酒赌钱。”
“竟有此事!太可恶了,三爷放心,我这就去将这个老货抓起来。”
小绿答应一声,带着小蓝,迈开小腿,去抓迎春的奶嬷嬷了。
“小靛,你去把林之孝夫妇叫来。”
“是,三爷。”
纵观荣国府,奴才中除了赖大,周瑞,也就是林之孝了,他负责管理银库账房的,为人处世十分低调。
不说林之孝的女儿小红,在后来贾府败落之时,与贾芸出手拯救宝玉、熙凤,算是难得的有情有义之辈。
就是林之孝夫妇,在贾府荣耀豪奢之时,就曾提点宝玉,训诫下人,不许值夜的‘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当荣国府入不敷出之时,建议裁减家仆的人口以减轻负担,相比赖大和周瑞,林之孝一家绝对算是好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