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甲鲲的话触动了欢欢,他的声音沉默了好一阵。
“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嗯,确实很有道理,而这也是德江智人需要研究的,他们还需要更确凿的证据链以及实验。反抗不止,实验不停!”
欢欢的声音依然如深水般在缓缓流淌,毫无波澜可言。他也是一个被屏蔽了情感的智能人!甲鲲想到这点就负罪感。这些王八蛋的德江智人对智能人做了什么?对欢欢做了什么?
甲鲲真耻于与他们共为人类。
“可真残忍!”甲鲲终于愤怒,那边金属床上的女人甚至连哼哼都不曾有过,难道她的声带坏了?那些魔鬼般的医生已经离开,只留下那个终于不动的女人四肢包裹着医疗封口透明胶布,躯干上遮蔽着被随便扔下的血迹斑斑的床单。
真像一具死尸,“死尸也不如,至少死尸还会得到一席洁净的白床单和一个体面的安葬,”欢欢的声音让甲鲲不知如何应答,他无话可说。
甲鲲能看见她的两眼圆睁,那里面是如此空洞,脸上是被胡乱擦拭过的血迹已干涸,甲鲲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她很近,不由惊恐起来,“不用怕,只是记忆而已,”欢欢好像能实时感受他的情绪起伏。
“她就这么一声不吭?唉,难道她不痛吗?”
“痛?当然!如我经历过的那般,那是和人类一样的疼痛,他们有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身体结构,有感知器有完整反应机制,被烫到会跳脚,挨了打会哭喊妈妈。可惜他们的母亲德江智人并没有给这些子女阻断感知功能,更没有注射任何麻醉剂,他们就是想让她感受到极度痛楚的同时还能控制住自己情绪和反抗。那样的产品才是合格的,我们只是产品而已。”
甲鲲忍不住爆了一句粗话。
“可惜她忍住了哭喊,却忍不住她的反抗冲动,很遗憾,明天她的躯干还将被继续折磨,直到她的生理系统完全崩溃和死亡,当然,他们完全有能力保住她的颅腔里的那颗生物智脑不致损坏。
据我所知的是,德江智人最奇怪的另一点就在于,她没有自杀的举动,正如你刚才所述,她始终没有崩溃到要自杀的程度,而99%的智能人在达到她受刑程度的20%的时候,不是早就失去反抗能力就是选择了自残,而她却这么不同,所以德江智人将她关在了公司里安保级别最高的所在不断试验。这就是那个德江1号实验品!只有少数人才知道。”
真是人间炼狱!“他们真的好残忍!”甲鲲的愤怒情绪如怒涛般在他的体内喧嚣鼓胀。
“这也算残忍?不,你错了,”
欢欢冰冷至极的声音惹怒了甲鲲,“这还不够残忍两个字吗?”他大喊,声音之大连自己都开始害怕,他不知道是身体的颤抖才让自己失态还是因为吼叫让身体颤抖。
“没事,这里只是我意识中记忆的回放,没人会听到你的吼叫。另外,我只称述事实,如果比起另一个房间的0号实验品,这里所发生的只是开胃凉菜。”
“居然还有0号!发生了什么?”甲鲲的狂怒迅速被疑虑的黑洞吸干抹净,居然还有更,不可思议!
“你知道罗斯人有近百万年的寿命,这是人类的杰作。不过呢可惜,更多幸福往往会伴随着更多的痛苦。那个0号受试者已活了近八十万年,而他的这颗元脑体在近百万年的生命历程中,已被成功植入过无数个已经成年的克隆人体。
你知道的元脑体受试者加上可随时替换的克隆身体,他或她会度过八十万个完全不重复的一生,那也是受试者八十万次地度过从生到死的过程,而且德江智人能让这位0号受试者感知到一年就是他自己的一生。”
“如果克隆身体是成年的,那么怎么让这个受试者依然能感受到从婴儿到幼儿再到青年和成年老年这些过程呢?毕竟他醒来就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是成人的了,”甲鲲有些不明白。
“是这样的,这位受试者不会脱离那张金属床,他已被捆绑在那里几十万年了,当然,那张床也换过不知多少次,因为你懂得,上面会被他的血渍污染朽坏。
他所有的感知都是从仪器导入到他的那颗颅腔中的生物智脑,当然了,身体的生理痛苦会在现实中予以体现,如果是胳膊被烫伤,他的胳膊就会照例被烫到,程度恰好和他感知的一致。因此,他会从三岁左右开始记事,慢慢度过他的一生,只不过这个过程被加快了近百倍而已。”
甲鲲已经到了另一个更加诡异阴森的所在,这里是比刚才更血腥的地方,只有各种金属寒光在互相折射着冰冷传递着极限痛苦,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中间那一张金属床,上面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不不不,是一个女人?
甲鲲惊愕地合不拢嘴,
“为什么他是男人头,女人的身体?”
欢欢的声音像幽灵鬼魅般在这个囚牢中飘荡,“哦,很简单,他这次实验恰好是被安排了以女人身份过完这一生的,放心吧,没有任何排异反应,人类的医疗是不是很先进?”
听了欢欢的话甲鲲浑身不适,全身哪里都不对劲,几乎要作呕,真希望离开这里,这个鬼地方,然而欢欢还在继续,
“明天,他的一生就会开始了。不过呢,他已经历过了各种痛苦和无数种死法,相信这一次他也会同样安然度过,头颅中的生物智脑依然会完整无缺。”
“德江智人在这个0号受试者的所有试验中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故事桥段,会被安排上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作为痛苦的参照物。男主或女主的他会拥有一位甜美妻子或者体贴的丈夫,当然也少不了那些可爱的子女,家庭也会非常和美,令人羡慕。嗯,他会出生在最高贵的家庭中,从小生活优渥,地位高崇。然而,可惜的是,最终无一例外,幸福会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当某件最悲惨事件的出现,或者巨大的灾难会来自于某个不起眼的小事故。”
甲鲲突然身处一副温馨的生活画面中,他的所有记忆迅速被一个成年人的全部记忆所覆盖,
甲鲲只来得及喊了声“不要!”就被这个人的意识和感知所替代了。
他自己是一名卡车司机,有一个贤惠又善良的妻子,儿子从小就喜欢粘他,也爱乘他的大卡车。每次跑长途儿子都不放他离开,赖在驾驶室里面,直到被妻子抱下去,哪怕车跑远了他还能在后视镜中看到小家伙还在追着,妻子只能拼命拽着他。
通常眼泪会止不住的流下,因为身处域外,尽管生活也不怎么富裕,但这就是最大的幸福吧!他想,他靠双手养活了全家,也得到了亲人全部的爱,世间没有比这个更珍贵的了!
每次遇到烦恼就会想起那个家,一切都是值得的,他总是非常满足。
通常,他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亲吻妻子后,赶紧去安抚那个还在生气的小家伙,并掏出一件礼物,总能让他破涕而笑。
转眼儿子就已经长大,也很快学会了驾驶。
而今已23岁的儿子,过去几年里一直跟着他一起开大货车跑运输。儿子和他是分别驾驶着各自的大货车,儿子的那辆车会被他自己擦得异常干净。有时候他还会揶揄他父亲擦得不干净,“喏,就是这里!”他指着车尾侧沾着的一坨泥,清纯的眼眸里透着一丝丝顽皮和狡黠。
“那是你使坏,你这个臭小子!”通常他会假装发怒,又忍不住笑场。
一天,他们一家三口在送完货后去某地度一个盼望已久的假期。临近傍晚他们终于抵达第一个风景优美的名胜区,他们在草地上扎起营地,因为这里有巨大树荫能遮蔽依然强劲的落日余晖,还能欣赏不远处黄金海滩衔接着的碧波万顷的海。
他们享用过带来的晚餐,谈着各自听到的趣事,儿子也有点羞涩地说起自己认识的一位女友。
他拍着儿子的肩膀,“臭小子,把她带回来,让你妈做一桌好菜,相信我她会很开心的!哈哈哈!”他看着儿子有点潮红的脸,下巴点缀着些许胡渣。他长大了呀,不再是那个整日依恋着他,压着他的头翻滚玩耍的小孩。
突然间他有点失落,但很快就被洋溢起的巨大幸福抹去。
他们在那里停留了一夜,儿子独自享受一个帐篷,他和妻子是一个帐篷,妻子的头枕着自己,发辫摩挲着胳膊。他们没有更多的情话,他能从妻子的一举一动中明白对方的心思,妻子亦是如此,他们两人的目光穿过透明顶棚,那是无穷无尽的星空,仿佛在对他们低语。
“晓晓,我觉得怎么有点不真实,也许我过得太过幸福吧,”他冒出的这句话让他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的,晓晓是妻子的名。
“老公,乱想什么呢?哦,阿辉的女友喜欢吃什么,我明天要问问他,不过还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呢!”
“顺其自然吧,我们儿子和我一样,这么英俊害怕讨不到老婆?”他的话逗乐了妻子,两人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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