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强与张云清长久地对视，目光忽明忽暗，晶莹的汗珠顺着他油亮的脑门滑落，他的心里像是有一面鼓在不停地擂动。他不是头一次遇上这种两难的抉择，但这一次他承受的心理压力却是最大的。

　　他不怪张云清，这个责任张云清承担不起，只能由他这个身为局长的人一力承担。张云清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分析出来，如果现在动手抓人，且不说能否顺利地擒住李刚，要查李刚这段时间的藏身之处会很难。

　　另外今天是平安夜，警局周围的群众很多，并不符合抓捕的条件。这一点王强也必须考虑进去。

　　如果不抓，王强虽然相信张云清的分析李刚会在今晚对钱桂芳下手，但却会丧失一次抓捕李刚的绝佳机会，未来的事谁说得准？王强想从张云清脸上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张云清的脸色却是显得十分平静，在他的内心是不愿意现在动手的，如果不能把李刚及其同伙一网打尽，恐留后患。

　　思前想后，未免夜长梦多王强正欲开口命令行动组成员对李刚实施抓捕。对讲机那边又传来了警员的声音：白猫呼叫黑猫、白猫呼叫黑猫

　　直接说事，我在听。王强冷声打断道。

　　嫌疑人转进了警局不远处的一个写字楼里，楼里有不少的公司还在上班，不方便跟踪，请指示。

　　秘密封锁写字楼的所有进出口，把人给我盯死了，其他按原定计划进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轻举妄动，谁出问题我处分谁！王强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那么一刹那他真想当场对李刚动手，现在还是看看情况再决定吧。

　　李刚拉低帽檐从安全通道上了写字楼的八楼，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离开。他的腰间别着一把制式手枪，子弹已经上膛，保险已经打开，这是最近几天他和朋友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来的。有枪在手，就算现在让他冲进警局，他也有几分把握能全身而退。

　　李刚在天枫市警局工作了十余年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他知道从写字楼的八楼能够清楚地看见对面警局的情况。

　　站在八楼的楼梯上，李刚从随身的挎包中取出了一个望远镜，通过望远镜静静地观察远处的警局，看着望远镜里出现的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庞，李刚的心头恰是打翻了一个五味瓶，刚毅的面庞也流露出复杂之色。

　　朋友三番五次提醒他不应该过来，但既然决定晚上行动，李刚很想过来看看，看看他曾经工作多年的地方、看看那个曾经拒绝过他的女人。无论今晚上的结果怎样，他告诉自己哪怕是死也不能落入警方的手中，这或许是一种逃避心理吧，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昔日的同僚。

　　李刚控制着望远镜将镜头移动到了刑警队和积案侦破小组所在的楼层，他看到了刑警队办公室里那些匆忙的身影，里面有他熟悉的人、也有他不认识的。不过到目前为止，警局的情况还很正常，李刚料定张云清再聪明也不会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也让李刚紧张的神经松弛了一些。

　　望远镜缓缓转动，对准了刑警队旁边的小会议室，他早就了解到王羽佳进入了积案侦破小组，而以前的小会议也成了积案侦破小组的办公室。

　　或许是办公室的玻璃有些反光，李刚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很快、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镜头中。

　　王羽佳口中喃喃，李刚冰冷的目光柔和了许多，脑中不停地浮现出他曾经与王羽佳工作时的一些画面。他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很像他初恋的女朋友，虽然容貌有很大的差别，但王羽佳的发型和气质和那个人真的很像。两个女孩的身影仿佛要在这一刻完全重叠在一起。

　　她的头发比以前长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是因为那个张云清吗

　　看着看着李刚的脑海中又出现了王羽佳当初拒绝他的那一幕，两个几乎要重叠在一起的女孩瞬间剥离开来，李刚目露凶光、咬紧了腮帮子，心头有一头猛兽在咆哮：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所有的一切，我愿意为了你结束我的黑暗重新开始，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拒绝我！你可知道为了那一个决定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如果是她、绝对不会抛弃我、不会背叛我！

　　李刚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紧握望远镜的双手也渗出了汗水，或许是太过用力牵动了手臂的枪伤，在疼痛的刺激下李刚恢复了神智，紧咬的银牙却是没有松开，他出了一身的汗，再看向王羽佳的目光中充满了复杂。

　　李刚很清楚自己一直都有光明与黑暗两面。

　　有很长一段时间李刚都放不下他对王羽佳的憎恨，而王羽佳也早已进了他的必杀名单之中，但光明面的他始终让他无法走出那一步，他可以因为一些原因杀死一直崇敬他的张思琪，但他却无法对王羽佳痛下杀手。

　　在杀死张思琪后，李刚选择的下一个目标原本是王羽佳，但张云清却为他设计了一个完美的猎物。虽然猜到很多事都是张云清的安排，但李刚的内心深处就是不愿意跳过张云清的那些阴谋诡计对王羽佳下手。

　　这或许就是张云清的厉害之处吧。

　　镜头随着王羽佳的脚步在左右移动，李刚看了很久才缓缓地垂下了双手。酸痛的双臂在提醒李刚得赶紧离开了，李刚长叹一声，将望远镜放进了挎包中。这次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相见，他确定的是他必须用钱桂芳的尸体为他的黑暗面献祭，他已然控制不住那股嗜血的冲动了。

　　走下写字楼，李刚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异常，他拉低帽檐，快步走入了人流之中，得回去为晚上的行动做准备了。

　　同一时间王强的办公室里，王强和张云清正在讨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王强对一件事很是费解：云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觉得李刚会在今晚对钱桂芳动手？李刚是一直隐藏在我市的‘节日杀手’，你也分析过，他杀人的时间都是在节日后的一天，即便在节日时动手他也不会立即杀死受害者，那么他明天再行动不行吗？或者后天直接动手杀死钱桂芳。

　　王强想了想又赶在张云清解释之前补充道：而且现在的李刚并不具备控制人质的能力，即便今晚让他得手他也很难处理钱桂芳吧？如果这时候杀死钱桂芳岂不是和他的作案风格不符。

　　王局，嫌疑人出来了。

　　好了，按计划进行，继续跟踪。务必查清楚他的落脚点。王强回应了一句，继续等待张云清的回答。

　　王强的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张云清只感觉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他组织好语言笑了笑才道：我之前也不是百分百确定李刚会在今晚行动，如今李刚在警局附近出现就可以确定他晚上一定会对钱桂芳下手。我们暂且抛开这个已经发生的事情不谈，先聊一聊其他的客观条件数日前李刚想去钱桂芳家藏匿，却被埋伏在附近警员击伤，李刚负伤逃逸。这是一个无解的局，李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钱桂芳主动投案自首却没有出卖他。他只会认为是钱桂芳与警方联手设伏抓他

　　因为这一点钱桂芳就上了李刚的必杀名单，而且达到了最高的优先级。而警方与钱桂芳这段时间的行为也并没有露出破绽。那么李刚是必然要报复钱桂芳的，此为其一。

　　其二，王局您也了解李刚。他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是勇敢的、富有冲劲的、富有冒险精神的一面。因为有了前一个条件，李刚自然能够推算出警方会继续派人暗中保护钱桂芳，这是他行动所要承担的风险。王局你打过麻将吧？有的人摸到了一张牌，虽然推测这张牌可能会点炮，但还是会打出去。因为他们内心不相信，想要尝试。而以我们对李刚的了解他就是这类人；其三，李刚的作案时间段是节日前后三天，他杀人的时间是在节日之后。李刚很清楚如果他今晚上不来也没关系，局仍在那里，但他作案的三天时间却会被无限压缩。李刚很谨慎，他一定会给自己留不少的应对时间，一击不成再想其他办法；其四，李刚反而比我们更担心局的存在，如果我们带走了钱桂芳，他最后的报复机会都没有了，他不会甘心；其五，钱桂芳毕竟是我们为李刚设计出来的猎物，在这之前李刚肯定有别的一个或多个杀人的目标和计划。他今天行动如果成功固然最好，如果失败，我们带走了钱桂芳，他在痛苦接受这个结局的同时就可以将他的备选方案拿出来了，而剩下的两天他才有完成备选方案的时间。

　　云清，我懂你的意思了，李刚是要以身试局！他也猜到我们在钱桂芳身上我们会有精心的准备，他需要为他的备选方案留下作案的时间。李刚今晚行动很有可能会直接杀死钱桂芳，而不是将人带走。

　　没错。张云清含笑点头，他在行动之前就已经考虑清楚如果这次失败没被警方抓住他接下来要怎么做。以您对李刚的了解，他是那种敢于以身犯险、只为搏一个结果的人吗？

　　他是。王强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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