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冲僧人离开了。
他说三天后会跟叶一诺一起进入孟坡的领地,这是他唯一力所能及的事了。
叶一诺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让一个将近六十来岁的老头跟着自己去杀毒-贩,他的确做不出来,但他无法消灭一个人的执念,就好比他当初亲手把刘正龙抓起来时,也同样无法阻止翟玲玲朝着自己下跪。
自私,执念。
执念,自私。
人们似乎总会为了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刨根问底,尽管那没什么意义。
吴茹蕊缩在角落里,仍然眸带憎恨地看着叶一诺和猴子,直到她听到那个男人问:你是怎么被抓回来的?她才回过神来,低着头沉默不语,像一只不会说话的鲸鱼。
叶一诺大概猜出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对她说:“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坑了你,即便我跟你解释什么你应该也不会相信,事实上我也不打算解释什么,我没有必须救你的必要,对不对?”
吴茹蕊仰起了头,用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叶一诺,语气透露着一股子失落和悲哀:“可你也没有必要害我,对不对?”
叶一诺被她这幅眼神看的有些心烦意乱,他偏过头去,站在拔冲僧人先前站着的地方,说道:“谁做的?”
吴茹蕊用双手的指甲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脸,直到她感觉有鲜血渗出时,她又低下了头,如同被抛弃了的家猫一样,蜷缩在角落里,没有说话。
猴子看着这两人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挠了挠沾了血的后脑勺,没有插嘴的意思。
叶一诺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那东西,重要吗?比起你活着出去呢?”
吴茹蕊抬起头,用那双糅合了憎恶、失落、痛苦、死寂的眼神看向叶一诺,嘶哑了嗓子:“凭什么就应该是我?凭什么?”
叶一诺转过身,低头看着角落里的她,把卡扎给自己的枪扔在了床上,轻声道:“你觉得应该是我?可以啊,机会就摆在眼前呢。”
吴茹蕊呆滞地望着枪身,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恶念,脑子里响起了一道空洞的回音,仿佛在说:看啊,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就是这么容易,就跟他们在你身上肆意玩弄时一样,轻而易举就能做到呢。
她抓起枪,对准了面沉如水的叶一诺,却不知道怎么拉下保险栓。
她哭丧着脸,不停用指甲划动着扳机,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扣不下去,一股如同从深海底漂浮而起的绝望溃堤了,占据了她整个大脑,占据了她每一条的神经线。
她把枪扔了,然后瘫软在那个和石头没什么两样的床板上,掩面痛哭了起来。
叶一诺捡起手枪,当着她的面拿出弹匣,又装了回去,上膛,拉下保险,食指扣在了扳机上,轻声说:“活着重不重要?”
吴茹蕊身躯不断抽搐着,像孩童时期失去了父母作为依靠的幼儿,那是他们第一次对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感到绝望,这种绝望会和梦魇一样伴随一生,直到合眼死去的时候,它甚至会像跑马灯一样,不停地折磨你。
令人心碎。
直到房间里闯进一个拿着罂粟壳和酒精声称是唯一的消炎药物的本地人,飘散在空气里的悲伤才戛然而止。
叶一诺用这些玩意给自己和猴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看向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吴茹蕊,等她一点一点用手指擦干了眼泪后,轻声道:“等我活着回来,你有没有勇气宰了他们?”
吴茹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眼睛里的绝望被阴郁所替代,就好像那张摆在旁边的照片上的女孩一样,似乎对生活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
叶一诺没有再去追问为什么她会被带回来,也没有去追问到底是哪些人在她的私@密部位留下了那些足以证明她受到了侵@犯的证据,因为在这个地方,人命和人权从来都不是要去争取的东西,而是――活着。
……
接下来的几天,叶一诺三人基本没再出过木屋,期间拔冲僧人会和割草一起送来一些用罂粟壳卤出来的食物以及掺了水的饮料,虽然吃起来口感不太好,但能够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吃上一口肉,无疑会让神经获得足够的快感。
等到第三天时,换了一身淡蓝色西装的卡扎来了。
他看了一眼仿佛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叶一诺,然后指着猴子和吴茹蕊,说:“你们两个留下来。”
这让叶一诺心头一紧,他本意是带着猴子和吴茹蕊一同离开,以完成他心中的计划,但卡扎的这个要求无疑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卡扎眼里闪过一抹商人的精明,笑着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让他上了她。”
叶一诺脸色一沉,突然有一种掏枪出来把这个家伙的头爆了的冲动,但那样自己也不可能活着走出去,还是克制住了。
他看向吴茹蕊和猴子:“等我回来。”
然后和拔冲僧人转身离开。
吴茹蕊扯了扯嘴角,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猴子呆滞的望着叶一诺的背影,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当初林虎跟他交代过的话。
……
……
……
孟坡算是芒新市的原始住民,他的祖上是最先一批在芒新打开制毒、贩-毒这个口子的人,传到他这一辈之后,经历过不少的缉毒行动,原本足以占据整个市的势力,被削弱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了。
但幸运的是,孟坡手底下的马仔们,要比卡扎多上一倍,原因无它,他所占据的山区是最靠近景栋的区域。
景栋和芒新市无异,但它位于金三角的中部地界,只要通过这个口子,就算是进到金三角的内部了,那里毒军阀林立,会常年发生一些小规模的枪械战斗,如果没什么底气和背景的新人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也是孟坡的倚仗所在。
金三角内部的军阀虽然多,但势力更替也尤为频繁,基本上都是靠人数优势取得地位,哪一边送死的人多,哪一边的能耐就越大。
孟坡看准了这个口子,花了两年时间,种了满山的罂粟,培养了一群力气还算不错的本地人,借此打通了和某个军阀的合作关系。
这么做虽然无形中壮大了背景,但也导致这些年卡扎的野心越来越大,两者间发生的冲突愈加频繁,孟坡由于更偏向跟深处军阀的发展,不惜丢掉了芒新市大部分的种植区,这正是导致卡扎起杀心的缘由。
当然,他并不知道孟坡跟深处的军阀搭上了线。
但拔冲僧人知道,就够了。
“我可以让这个消息变得很关键,也可以让它变得一文不值。”叶一诺驾驶着越野车,轻声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做一些没有底气的事,让我孤身一人拿着一把枪去宰了毒阀头头,我没这个胆儿,但我有办法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个办法拔冲僧人你应该也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