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卓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要是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那就没必要这么想了。因为我们无法操控过去的事,对不对?”
叶一诺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做的事,以后都会成为过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过去和现在,都是自己创造的,无非是有力和无力改变两种区别罢了。”
兰卓“呦呵”一声,说道:“哥们,看你这架势,你是想跟我来场人生辩论会啊?我可跟你说,我家里有两个长辈懂佛法,我的小时候,他们有事没事就爱在我耳边唠叨,搞的我耳朵都生茧子了,要不我给你来两段?”
叶一诺摇了摇头,说道:“我的命运,跟大部分人的命运都不一样,所以做很多事,我都没有考虑过后果,因为我不敢给自己留后路,一旦留了,那么一定会走到这条路上。人们只有在绝对无法退却的险境下,才会激发动力。”
说完,他走到放着炸弹的角落里,看着那部静静躺着地上的电话,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并且将其翻到了反面,衣角处挂着一块用针线缝着的方形蓝布。
里面藏着一张电话卡。
叶一诺用雇佣兵身上的刀子划开,拿出电话卡,装进了手机里,并且再次上好了电池。
他把手机翻了个面,看着按键上标记的开机键,深吸了一口气。
赌都赌了,那就再赌一把。
叮。
叮。
叮。
手机的喇叭响了几声。
随后便是开机画面。
叶一诺僵在原地。
十多秒后。
成功进入了画面。
“呼――”他松了口气。
手机是泰文,他看得懂一些。
他点开短信,又犹豫了一下,退到设置,关闭了所有声音,但没有找到震动选项,看来这部古老的按键机并没有携带这个功能。
他翻开通讯录,由于更换了电话卡,所以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
归属人是柏头。
“明天中午前,速来帕烤。”
发送。
关机。
卸掉电池。
一气呵成。
再多余的话,叶一诺没有说。
也许他可以长篇大论,告诉柏头金三角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没有这个必要。
在进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对策。
只要叶一诺通过某种方式联系到他,那么他会第一时间强行带着队伍闯进金三角深处。
之后的事情,就没有人能够预料了。
打仗,死人,很正常的事。
何况是缉毒了。
皮康贩卖军火这件事,哪怕放到任何一个国家,都是绝对的死罪。
更不用说金三角里的毒-贩通常都会被移交给三个国家联合起来进行审判。
“哥们,这些玩意怎么处理?”
兰卓没有去追问叶一诺干了什么,他只会问自己感兴趣的事情,那些并不引起兴致的举动,他似乎都懒得过问。
“等雨停了,我会把它们带走。”
叶一诺回应道。
“你?你不怕被炸死?”
兰卓问出这句话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叶一诺没有理他,看着赵明昊来来回回从洞口爬上爬下好几次后,问了一句:“顶得住吗?换我来吧。”
赵明昊摇了摇头,又跳了下去。
直到过了大半个小时后,兰卓凑近洞口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一些微弱的火星,甚至伴随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他意识到了点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叶一诺。
这个身形瘦弱的男子,正靠在墙边,望着眼前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孩子们,沉默不语。
兰卓走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衣领:“你疯了?”
叶一诺愣了一下,随后说:“你猜到了?”
兰卓说:“那东西……太毒了!”
叶一诺说:“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兰卓颓然松开了手,“你说得对,我也没办法。”
叶一诺拿起地上的两块石头,来回摩擦了几下,不一会儿手指头上就出现了某种红色的痕迹,他喃喃着:“从五年前到现在,我做的每一件事,除了那些靠我头脑猜测出来的问题之外,几乎都在赌,赌什么?赌生,赌死,什么都赌。”
兰卓愤然道:“为什么要赌?”
叶一诺平静道:“因为别无选择。”
兰卓浑身像是虚脱了一样,倒靠在墙壁上,没有再说话。
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时候,三人合力把这些孩子们全部藏进了那个矮小的岩洞里。如果有一台摄像机对着那儿,你可能会透过监控录像发现,这就像一个被塞满了鸡蛋的矿泉水瓶,每个人都只有说话的权利,没有移动的空间。
叶一诺拒绝了赵明昊和兰卓要帮忙的想法,然后用一块大石头封住了洞口,再铺上了一些碎石,虽然仍旧有些容易被发现,但聊胜于无。
之后,他又冒着暴雨,跑回了那个本应该关着自己的二层楼里,对孟坡和吴茹蕊交代了一些什么,等两人沉默了几分钟后点头,他才摸黑回到了矿山。
这时的他,已经浑身湿透,没了力气。
他抱着那些炸弹,坐在矿洞口,像一个等待行刑的死刑犯。
天,慢慢亮了。
早晨八点。
远处迎风传来了一些整齐的吼声。
叶一诺知道,这是那个统领着整个寨子的疯子开始点名了。
五分钟后。
矿山外的半坡上,走来了一群雇佣兵。
他们看着坐在矿洞口,身上挂着炸弹的叶一诺,下意识停顿了一下。
叶一诺朝他们招了招手,像跟老熟人在打招呼一样,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炸弹。
那些雇佣兵们互相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子大的试探性走了上来,并且用枪对准了双手举起的叶一诺。
其他的雇佣兵瞧见没有危险后,就走到矿洞里看了几眼,当发现那几具脖子被扭断了的雇佣兵尸体后,有两个雇佣兵丢掉手里的枪,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尸体,哭了起来。
叶一诺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感觉心里多了一根刺。
这根刺,扎的很疼。
随后,他被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的雇佣兵们取掉了身上的炸弹,押到了草场,押到了那个第一次来时见到的马棚下。
皮康仍旧穿着一身军装,肩膀上套着一件掉了色的皮衣,脚上的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响声格外刺耳。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对叶一诺质问什么,而是打开了放在桌上的一个刻满了纹路的盒子,里面有一尊佛像,满身都是灰白色的镀络。
叶一诺一眼认出,这是夜叉罗刹。
夜叉罗刹是佛家传说中的人物。
夜叉又是佛教世界中的一种护法神,性格凶悍、迅猛,相貌恐怖,生下来就具有双重性格,即吃人也护法。
在梵语中,它被称作yaksa,有食人@肉之恶鬼的寓意。
通常供养这种佛像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皮康抱着这尊佛像打量了几眼,又将其高举头顶,看了看底部,眼神里带着满意的光芒。
接着,他抬起一把椅子放在桌上,将佛像放在了椅位上,同时朝着正面,跪了下来。
叶一诺看着这家伙的动作,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皮康匍匐了很长时间,大概有一分钟左右,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用老挝话对叶一诺说:“坐下。”
叶一诺坐了下来,无意间看了那尊佛一眼,那诡异的光泽,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皮康则坐在他的正对面,慢悠悠说道:“我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来找我。”
叶一诺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也没想到,你没让你的手下一枪崩了我。”
皮康那张枯黄的脸笑了起来,他一只手缓慢地敲打着桌子,说道:“你的胆子,很大,很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