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榆医院接走张子伦后,许天峰果真带着二人找到了一处苍蝇馆子。
据他本人所说,这个馆子虽然藏在看似偏僻的地方,实际上连吃饭都要给老板娘打电话提前预约,而上座的桌子,也就是个折叠起来的四方桌而已。
不为其他,着实是因为这儿的味道实在是远超市里大部分饭馆,许队平时跟家里的婆娘吵架了,就喜欢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喝点儿小酒,找回点微醺的感觉,释放压力;奈何这地方前半年被所谓的网红踏了个遍,人气也不像往常那样寂寥了,反而门庭若市了起来。
许天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深更半夜有一群小年轻咋咋呼呼陪着喝酒,听他们吹着牛逼,倒也是一件能释放压力的事。干这一行的人大多都是如此,年纪越大就越惜命,因为多数都能清晰的看见自身在慢慢与社会脱节,但又不得不去努力不让自己脱节,如此一来,压力便随之道来。
苍蝇馆子每天都会开到夜晚两点,负责做饭的厨师是正经的川渝两口子,见许天峰一进门便堆着笑脸准备了一张宽大的桌子,客套了几句后,三人点了一桌子的熟肉,坐在椅子上喝起了小酒。
夜幕下,暗黄的灯光照射着腾飞在半空中的蚊虫,一切都显得宁静至极。
“这里的粉蒸肉是一绝,来,尝尝――”许天峰笑眯眯夹了两块肉扔进叶一诺和张子伦碗里,说道,“哥几个,不出所料的话,今年省厅表彰大会,我老许又要往上升一级了。王寒那小子,自从接任了副局长,手里头的事一个接一个,吵得我脑阔发麻,还好不是我去坐这个位置,不然都没空跟家里的婆娘造娃了。”
王寒正式上任后,叶一诺几人还来不及吃庆功饭,事情便一重接一重道来,索性大家都是成年人,加上也熟络了许多,就各忙各的去了。
张子伦似乎很久没有享受过桌上美味了,在医院里阴调阳合那叫一个粗茶淡饭,连肉沫子都很难见到,他一边砸吧嘴一边打趣道:“这羞臊的话语从你口中说出来,还真是违和感十足。我这好徒弟帮了你这么多忙,这顿饭钱怎么着也是你掏了吧?”
“那当然,那当然。”许天峰笑眯眯拍了拍叶一诺肩膀,说道,“老弟,跟你说个事儿,你送了南云市那边这么大个功劳,也不能白给不是?我找他们市局刑侦队的队长聊了几句,从他手里头搞来了点东西。”
叶一诺面露好奇,这算是意外之喜?
他轻声问:“说来听听?”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许天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借着灯光照耀,将其举在了手里。
照片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西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背景为海边,直挺着腰背站在礁石上,身材较为瘦小,且有一只手臂断了腕,脸色蜡黄,身高约莫有一米八左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贫穷地区跑出来的暴发户一样,脖子上戴着一条与自身气质不符的纯金项链。
“拍这张照片的摄影师,一定是个专家。”
叶一诺伸出手,将已经暗黄的照片拿在手里细细打量,一边摸一边道,“这些光影,细节,还有对焦,几乎把我们正常人想看到的东西,都表达了出来。”
“叶老弟,这回你就走眼了――”许天峰笑眯眯往嘴里塞了一块蒸排骨,骨骼被嚼碎的嘎吱声尤为响亮,“你要发现的细节,可不是这个照片拍的好不好。”
“那就是这个人了。”张子伦猫着头看了一眼,一边剔牙一边调侃道,“看了大半天,也没我徒弟帅啊,难不成你这个刑侦队长,还想搞皮条客那一套?”
“去你的!”许天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你这个家伙,脑子里是不是就剩下这个了,回头见了三清,不嫌自己孽@障重啊?”
“当道士又不是当和尚,不忌讳这个。”张子伦夹起一块梅菜扣肉,刷刷刷塞进了嘴里,大有古代屠夫喝酒吃肉的气势。
“的确,如果仔细看的话,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是为了记录下这个人身上每一个细节。”叶一诺将照片递还给许天峰,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还有另外一张全身照,也许是跟其他人的合影,也许……是他的背影。”
“你这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锻炼出来的。”许天峰点燃一根烟,摸着啤酒肚,点头道,“是还有另外一张照片,但是南云市那边只有一个刑警见到过,死了。这张,是用命带出来的。”
饭桌前的二人短暂沉默了一下。
“是从毒窝弄出来的?”
叶一诺好奇问道。但他心中并不确定,因为这张脸他确确实实没有在避暑村里见到过。
“也不算毒窝。”许天峰卖了个关子,说道,“你得知道,像避暑村那种纯粹式的驻扎制毒,再怎么说也是少见的。为什么?因为利润大,货纯,供货出去都是大批量大批量的供,不知道哪天就被逮住了,这是个比普通贩@毒还要危险十倍的行当,但还有另外一种恰好能防备这种危险的行当,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张子伦说:“徒弟,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犯法的行当,既能赚大钱,又很难被警察盯上?当然是他娘的做神棍了!我是想不出除了这个行当之外,还有啥玩意儿能这么搞,哈哈哈哈哈……”
“别打岔。”许天峰瞪了他一眼,期待着叶一诺说话。
“制药。”
叶一诺轻轻吐出二字。
张子伦脸色一愣,像是心里的某些东西被击碎了。
“是的,制药。”许天峰弯起嘴角,说道,“制药这个行当,是最容易赚钱,也是最难被警察盯上的行当。只要手续准备齐全,再利用关系打点一下药品的价格,明面上便是惠及大众了,到时候成为同行之敌,名气就出来了,与正府合作合作,这巧立名目的手法,不就成了?”
“啪!”张子伦猛地拍了一下大腿,“他娘的,我咋个没想到呢!”
“这其实就跟当神棍一个理儿。”叶一诺喝了一口桌上的绿茶,沉吟道,“你利用人们因信息差而诞生的迷信来达到赚钱的目的,制药公司,便是利用人们对药物这方面的盲目来获取市场。为什么一些处方药需要在医院由医生亲自开单才能去药店配给?这无非就是一种垄断的手法,若真谈为了安全考虑,倒也过于严重了,真正想吃药去死的人,氰化物不是更方便?想活,但盲目,正所谓病急乱投医,无非就是这个理儿。”
“在理!说的在理!”张子伦赞叹了一声,“还好老子有钱,这回住院摸遍了护士姐姐的小手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的药真是千奇百怪,贵的贵到死,便宜的几毛钱,不愧是能跟咱们中医相比的东西。”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买西药确确实实是便宜,几毛钱一颗也就差不多了,可研制这药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就不是几毛钱能衡量的了。”许天峰插嘴道,“做任何事,都讲究先有投资才有回报,真以为那什么羊毛出在羊身上是句好话啦?这社会没你想的那么黑暗。”
“老许啊老许,你说咱俩认识也不长,不久前在那什么游乐场里,你还拿枪指着我来着,我这回儿跟你扯什么春秋大义,是不是不妥啊?”张子伦白了他一眼,故意把椅子挪到了一边,嫌弃道,“瞅瞅你,满身汗臭味,哪里有个刑警的样儿?”
“刑警就非要穿着一身正值的警服弘扬正义啦?就非要逮着谁就讲我是警察啦?我就喜欢便衣,就喜欢装个无业游民,你懂个锤子,这叫贴近生活,融入生活,才能更好的破案嘛!”许天峰哧呼跟他争吵了两句,看向正在沉思的叶一诺,咳嗽了一声,说道,“叶老弟啊,想出个什么端倪来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