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让张水生没想到的是, 刘大银还真的不同意。
“刘姨,这是为什么?”张水生瞪大眼睛, 刘大银的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咱们做的这服装厂这么赚钱, 您怎么不愿意再干下去呢?刘姨,你是有什么顾虑吗,说出来, 咱们一起解决。”
刘大银给张水生倒了一杯水, 笑着说道:“你先喝水,看你那一脑门的汗。”
张水生:“刘姨, 你先跟我说为什么, 要不我喝不下。”
“水生啊, 咱们认识这么长的时间了, 你仔细看过我穿的衣服吗?”刘大银指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问道:“你看我身上的衣服, 好不好看,时不时兴,不说这个, 我除了黑的, 灰的, 蓝的衣裳, 我穿过别的颜色的衣裳吗?”
这个问题把张水生问住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 这刘姨从见面到现在, 好像还真没穿过鲜亮颜色的衣服,整天都是蓝的黑的,看起来灰扑扑的。
可刘姨问这个干什么, 这跟办服装厂有什么关系吗?
对上张水生疑问的眼神, 刘大银说道:“这干一行就得爱一行,就像这开酒楼的,得长着一个好舌头,能吃出饭菜好不好吃;这做裁缝的,得长着一双好眼睛,知道什么样的衣服穿在身上最好看;这做学问的,得长着一颗聪明的脑袋。”
“对我来说,这衣裳只要不破没有补丁,那就是好衣裳。你看我这眼光,开服装厂能行吗?也不是不行,可这服装厂在我手里不可能做大做强,只能维持着小作坊的规模。这西装是赚钱了,可赚的是头一份的钱,等以后西装多起来了,各式各样的西装都有了,我根本就看不出哪一种样式好看,哪一种样式不时兴,因为对我来说,这西装都是新的,都是好的。”
“水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刘大银的一番话,在张水生心理扔下了一个炸弹,他本来只以为刘大银是一个普通的妇女,能干到这个规模是沾了敢想敢干的光,可他没想到,刘姨竟然有这么多的智慧。
刘姨说的没错,开服装厂得有一双好眼睛,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得知道这衣裳好不好看,时不时兴。
像那港岛杂志上说的,这什么衣服脱颖而出,获得了什么什么荣誉,销量多少多少。可想而知,不知道有多少衣服做出来了,卖的不好或者根本就卖不动。
自己虽然是个“时兴人”,可能在一件衣服刚做好样品时,就能判断它会不会卖的好,值不值得大规模生产呢?
张水生罕见的沉默起来。
他打算做服装生意,做是没问题,可就像刘姨说的能不能做大做强,才是一个问题。
张水生下意识地抽出一根烟,陷入了沉思。
刘大银也不打扰他,慢慢出去带上门,她得去盯着,要是有人来交活,她得给人家算账呢。
张水生难得好好思考一下,自己以后到底要做什么,难道就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啥都干吗?
这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九月半的时候,西装的日产量下降了不少,原来是这省城干外包的多了,很多人都从纺织厂买了积压的布料,请人裁剪好了再往外包,做成衣服后销往全国各地。
这产量下来,可等着拿货的人却不少,刘大银特意找了□□,请他在介绍一些人来。
□□知道刘大银要他找人,倒是高兴地不得了:“婶子,您不知道,我们邻村的人都想从您这里拿货,可我跟她们不是太熟,不好带她们来。您这样一说,我回去就去找她们,明天就带着她们来拿货。”
刘大银就是从农村出来的,这农村跟省城可不一样,十里八乡的都是亲连亲的,谁还不认识谁啊。
“建国,只要是跟你和那些跟我做活的人认识,人品老实的,都能来我这里拿活,只是这头几天不能拿太多,要是她们也做的不错,那以后每天也能拿十件。”
在乡下的这十多个妇女,每天派两个人轮流来省城交活,算账,拿活。
□□说干就干,第二天就带了二十多个妇女来。
“婶子,这些人都是我们认识的,知根知底,人品都错不了,您就放心吧。”
这么多的人,这西装的产量立马就上来了。
这卖西装的钱刘大银和张水生已经一人分了八万了,这在这个时代可是一笔巨款。
刘大银和李三顺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自家房子旁边的院子也买下来。
那个院子就在自家房子南边,以前就是一个人家的两进大院子,后来这家人有两个儿子分了家,中间的门口就给砌上了。
那家人也有卖房子的想法,这原先房东的亲戚也是他家的亲戚,这看着自己哥哥的孩子出了国,他们家也眼馋,想卖了房子全家都出国。
孩子在外国上学,大人就在外国打工。
刘大银上门,那家人开出了一万五的价钱,这也太贵了。
刘大银听到这个价钱,当即就表示不买了,她虽然很想要这个院子,可她不想当冤大头。
这刘大银不要了,那家人倒是着急了,这李家本来非常中意这个院子,他们要是不要,卖给别人的话,那可卖不了这么高的价钱。
他们把价钱降了又将,最后以一万两千块钱成交。
这个院子要比刘大银当初买的院子好一些,至少原房主一家在这里住着。
可好是好点,要是想卖东西,还是差了点。
刘大银夫妻找了一个装修队,按照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子,开始收拾新买的房子。
大女儿李荷花和女婿一起来了省城,还带着好几件皮毛衣裳。
原来他们在家里收了皮毛衣裳,想找刘大银帮他们联系一个客户。
这事还得找张水生,张水生看在刘大银的面子上,一口把事情揽了下来。
他找的客户,刘大银也认识,那人曾经和他坐了同一辆卡车去特区,路上还遇到了一个疯狂的卡车司机。
当时幸好有刘大银在,他们一车人才有惊无险,须尾俱全的下了卡车。
这人一听说刘大银的来意,又看了女儿女婿带来的皮毛衣裳,给了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孙百川拍着胸脯道:“刘姐,上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老婆孩子。以后你们只要收了皮毛衣裳,都送到我这里来,保管让你们吃不了亏。”
这最难的销路有了,李荷花和周三林的干劲更足了。
刘大银和张水生把最后的几套西服摆摊卖完,收了摊子,回到张水生家里,把大门插上,开始算账。
他们这批布料一共出了三万零两百一十四套西装,刨除所有的成本,每套西服赚二十六块多钱。
一套西服赚二十六块,那一共是七十八万五千五百六十四,他们两个人一个人能分三十九万两千七百八十二元。
这一件西服能赚二十六块还多一点,他俩实际每人分了三十九万两千八百一十九元七毛。
“刘姨,快点,你快点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张水生手里拿着算好账的纸和笔,双眼无神地对刘大银说。
刘大银也不客气,拍了张水生胳膊一下,“水生,有没有感觉,疼不疼?”
张水生傻笑一会,笑的口水眼泪都流出来了。
“水生,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傻了吧?”
“刘姨,我没傻,”张水生擦干眼泪口水,手里拿着笔又把刚才的账算了一遍,算完又揉揉眼睛,“刘姨,是真的,咱们真的赚了这么多钱,我们发了。我们不是万元户了,是三十万元户了。”
刘大银也跟着笑:“是啊,我们是三十万元户了。”
刘大银和张水生面对面又哈哈大笑一回。
笑完了,刘大银脸上换上了严肃的神色,“水生,你知道人保这一辈子,什么最可怕吗?”
“刘姨,你问这个干什么?”张水生想了想,说道:“这最可怕的事是吃不饱穿不暖,没有钱花,还有就是得了治不了的病,这才最可怕吧。”
到底是年轻人,经历的事少,刘大银摇摇头,“最可怕的不是这个。”
张水生:“那就是天灾**,家破人亡。”
张水生的父母就是遭到了灾祸去世的,他们家也算的上家破人亡了,那时候的滋味,张水生到现在还记得。
最可怕的就是这个了吧。
刘大银先是点头又是摇头,张水生好奇道:“那最可怕的事是什么?”
刘姨好不好的,怎么问起这个了。
刘大银看着窗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天降横祸,天降横财了。”
这天降横祸还能理解,这天降横财不是好事么,怎么还成了可怕的事了呢。
张水生不由得就问出了声。
“水生,这人的日子是一步一步过起来得,路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走出来的。突然发了横财这心就容易飘,这人的心一飘,就容易出事。你得记住刘姨的话,这有钱不怕,怕的是心飘了,不在地上了,那这人就离灾祸不远了。”
张水生看看手里写着字的纸,突然就明白刘大银说的话了。
以后的年月里,张水生牢牢记住刘大银的话,不论多有钱,这心都不能飘。
和他一起做买卖的,比他做的好的,赚的钱多的人有的是,可站到最后的,就只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而已。
更多的人,就像刘大银说的,这心飘了,也离灾祸不远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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