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今天的饭后半小时自然没办法继续，所有人都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情绪, 无论觉得尴尬也好, 或者是认为无聊也罢，哪怕只有一点点的, 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就不枉费计扬这些天的努力。
这么大的孩子，其实说教的意义不大，管束也有个限度, 尤其家长控制的越强，当他们获得自由的时候也就越加放肆。
计扬仅仅希望在他们心里种下一颗小小的种子，在他们长大之后, 无论经历多少, 都会在心里深处拥有一株美好的花朵，提醒他们，家人对他们的期待, 永远的爱。
就连平时话最多, 也最容易分神的计丞诚, 今天都像是憋了一口气的在低头刷题, 最后刷出了突破历史记录的页数，大脑像是全速运转的cu，在计扬喊停的时候，仿佛有白色烟雾从他的头顶冒出来。
计丞诚愣愣地坐了好一会, 才回过神来。
然后看着计扬, 眉眼皆弯地说：“哥, 那个小视频是文静姐帮你搞的吧？我前几天看见文静姐的朋友圈了，说最近搞了个特别煽情的东西，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效果。”
计扬正在低头收拾书本，闻言看他，然后点头，“嗯，忙了一周多。”
“文静姐挺好的吧。”
“确实。”
“她还经常从国外给我带好吃的。”
“嗯。”
“你要是喜欢女人多好，我都想文静姐做我嫂子了。”
“呵。”计扬笑了一声，没有多说。这段时间在一起忙碌，他确实用自己的眼光去观察过赵文静，怎么说呢……他们现在没有可能，但未来不一定，当他从国外回来完成了漂亮的“变身”，如果那个时候赵文静还没有男朋友，他或者会去尝试追求，至于现在……他唯一需要努力的就是控制自己和赵文静的距离，他不希望破坏这个女孩子对自己的信任。
计丞诚的粗神经并没有察觉到计扬的变化，他丢下笔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走起身往厕所走去。
才一拐弯，就见鬼了一般的浑身颤了一下，怪叫：“楼哥！吓我一跳！”
楼瑾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只是面对面色大变的计丞诚，楼瑾脸上浮现最温柔的微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哥挺用心的，回到学校也要好好加油。”
计丞诚挠挠脑袋，有点不好意点头：“知道了。”
“何止用心啊，简直深深爱着你。”听见声音的计扬跟了上来，从计丞诚的后面露出头来，盈盈笑着，“好好的，回到学校真的要努力了，回头争取拿下交换生的名额，到国外去感受一下不一样的学习环境和氛围。”
“出国有什么意思，我要是想拿随随便便就拿了，哼。”计丞诚骄傲地哼唧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厕所里。
厕所里响起悉悉索索声音的时候，计扬转头就发现楼瑾又在看自己，依旧是那种很深很深的目光。
计扬可以发誓，这个眼神和感动没有半分的关系，而是赤・裸裸地观察，楼瑾显然想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什么。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别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计扬坦诚地看着楼瑾，对付这种黑魔王，最好的办法就是使劲发光，假想自己是个大太阳，把他晒化了、晒干了，你就赢了。
果然，楼瑾犹豫了一下，说道：“你最近去学校，就是在和赵文静忙这个？”
“对啊，还不错吧？”
“嗯。”楼瑾点了一下头，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计扬抓耳挠腮，怎么感觉自己不但没把“黑魔王”晒化，还晒得更黑了一点？情绪掩藏的更深了，甚至都到了懒得和他废话的程度。
不过楼瑾不愿意谈，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等着所有人都梳洗结束，睡下后，计扬又从抽屉底下拿出了那本秘密的笔记本，写写画画地分析了一会，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唔。
现在楼瑾的想法，或许、可能、大概可以这么理解：他每天跟着我上学放学，巧立名目地阻挡另外一个女孩靠近我，这强烈的嫉妒和占有欲真是让我心生愉悦难以自已，他还真是爱惨我了呢。然而今天特么的竟然被我知道，粘着我根本就是个附带品，实际上却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绞尽脑汁的想要去打动另外两个男人，哇哇哇！简直就是个绝世大渣男啊！
呃……
大概……
差不多……
应该就是这样吧……
……
楼瑾是个城府极深的人，他不说话，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这里面不包括计扬。
此刻正低头吃着早餐的男人一言不发，好像被眼前的食物完全吸引，吃的认真专注，慢条斯理的动作有着上流社会最好的教养，即便喝着粥的时候，也听不见一点点的声音。
就连握着汤匙的姿势都优雅的好像在看一幅画。
这样的楼瑾，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几乎不会有人会发现他隐藏在深处的情绪，正在如何的汹涌爆发。
但是计扬不一样，他时刻对楼瑾都投入百分之百的关注，再警惕、再深思都不为过，因而从起床观察到现在，他注意到两个方面，说明楼瑾还陷入在昨天的思路里走不出来。
垂下的眼眸和微蹙的眉心，是楼瑾全神贯注思考的模样。
以及由始至终楼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该说是楼瑾的小情绪吗？
强烈的占有欲和极度缺乏的安全感，让他像个小孩似的只知道索求，却又因为无法得到期待的回报，独自在角落里生着闷气。
所以楼瑾就算此刻维持着正常的行为能力，内心深处却已经将他从骨到肉摸索了不知道多少遍，恨不得将他切成千片来研究，来思考，来判断……亦或者，该如何继续拥有自己对他痴迷般的喜爱。
占有欲强的偏执狂，就喜欢搞这一套。
你是我的，就算我不要你也是我的，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理所当然，你离开我的而身边我就疯狂追逐，至于追回来会不会珍惜你，抱歉，你仅仅“是我的”而已。
计扬不想理会楼瑾的小情绪，一来精神病也是病，得治，二来他万一推断错了呢？到时候他跑去楼瑾解释“我不是你的我只是我自己的”这……特么也太尴尬了。
当然是要当成看不见啊。
再说了，这世上也不是只有男主角有自己的小想法，每个人作为完整的个体，每一刻每一秒都有千奇百怪的思想，还不要说像他这种心里藏着大秘密，还洞悉了一切的人。
真是少想到一点都不行啊。
所以当他将目光从楼瑾身上彻底收回来的时候，也渐渐变得有点心不在焉了起来。
一开始知道自己穿进书里，不但和男主相遇，自己的家庭背景还清清楚楚地写着“炮灰”两个字。那时候的他就迷茫的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只知道按照剧情来走，做了很多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一棍子抽死自己的蠢事。
就比如，在楼瑾面前装娘，掐着兰花指骂街，又做出一副垂涎楼瑾的模样，没眼看了。简直是迈出第一步就一脚踏进了泥潭里，搞得自己一身臭。
等后来缓缓地回过了味，想到了解决办法之后，之前“操”的人设却没办法改了，至少他现在就算不化妆，不掐兰花指，身边所有人依旧把他当成同性恋来看，还是个喜欢楼瑾的同性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他前段时间用着帮弟弟们做视频当借口，那些从楼瑾角度来看，可以称之为“争风吃醋”和“捍卫感情”的行为，勉强也可以找到搪塞的理由。
真要问起来，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回答，我就是去做视频的，跟着楼瑾去学校只是顺路，再顺手帮着解决一下楼瑾的麻烦，就当是照顾残疾人了。
这样的理由也勉强说的过去。
可昨天视频已经放了。
这一趴就算是结束了。
自己要是再拿做视频说事，还真当楼瑾傻吗？自己找上门理由跟着他去学校？指不定楼瑾会用什么样的一种“你真是爱我呢”的纵容眼神来看自己。
只要想想，鸡皮疙瘩就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
可要是让自己放弃跟着楼瑾过去，让楼瑾被“修正机制”和毛铭宇他们撞上，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他必须得跟着啊。
这样一来，怎么解释自己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楼瑾？
没办法解释。
一直以来，他都有太多的不良动机，一旦解释就涉及到了核心秘密，可能会被人切片研究的那种。
但计扬的道德感又不允许他在感情这件事上骗人。
哪怕一开始他迷迷糊糊地按照剧情线走了一截，但如果可以让楼瑾相信自己不喜欢他，同时又可以成为相对信任的朋友的话，这才是计扬最理想的关系。
所以到了现在，计扬必须承认自己进退两难。
今天究竟是跟上楼瑾，继续对抗“修正机制”呢？
还是呆在家里，让楼瑾明白，如果不是要做这个视频，自己绝对不会像个神经病一样的大醋缸，黏在他的身边。
计扬洗碗的时候还在犹豫，他磨磨蹭蹭的，比平时用了更长的时间，甚至心不在焉地差点打碎了盘子。
一直到弟弟们都换好鞋准备出门了，他还没有忙完。
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计扬看着透明的水流从自己的手背流淌而过，就像抓不住的命运，无论他怎么合拢手掌，都只能留下些许水，眼睁睁地看着更多的水流淌而走，在洗手池里打着旋，继而流向地底的更深处。
拦不住，斩不断，没有人能够阻止。
就像人性的本能，繁衍滋生的野心，在他的心里叫嚣着，我是个直男！我只喜欢女人！见鬼的男主角！你就算是个天仙菩萨，我的小兄弟也不会向你敬礼！没有感觉！没有感觉！我不喜欢你！知道吗！
直到最后一刻，计扬的内心依旧在这样大吼大叫，提醒他别再让自己越陷越深。
可是不行啊。
比起本能，他还有绝对不能放下的责任。
对自己，对家人，对朋友的……他并不是一定要当救世主，但这些都活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身败名裂，郁郁而终吧？
总有些人，总有些事，是自己放不下的，哪怕明知前路艰难，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啊。
“哥！”计丞诚的喊声穿透流水，刺入耳膜。
计扬一咬牙，将水龙头狠狠拧上，快速地换上衣服，甚至来不及梳他乱糟糟的头发。
“走吧。”扶着墙迅速地换上运动鞋，计扬拿起玄关鞋柜上的车钥匙，将弟弟们和楼瑾一股脑地推出了门。
电梯来的很快，里面还站着两对早起买菜的大爷大妈，他们侧身让开这群看起来格外精壮的小伙子们，视线在他们都是一米八多的大个头上看了又看。
计扬最后一个走进电梯，就像最后一条沙丁鱼挤进了狭窄的罐头里，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就好像空气都被抽离，计扬有着瞬间的窒息。
电梯下沉。
停止。
门打开。
更多的人出现在电梯外面，男的女的，老的小的，想要挤进这本来就已经非常拥挤的罐头里。
计扬被挤得扁扁的，就真的像一条被重油榨干的鱼，连脚趾头都动弹不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在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将他拽进大家努力让开的一点位置，计扬退后两步，进入人群的中间，被男孩子们以一种保护般的姿态环绕着。
徐天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会儿会有很多人进来，那里挤。”
计扬转头看去，原来是朗朗将他过来的。
接着，又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头上，笨拙又小心翼翼地为他拨弄着那一头的乱发。
计丞诚嘟囔着：“哥，你不行啊，最近怎么越活越不精致了啊？竟然不梳头就出门。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别做早餐了，我们在外面吃一样。”
计扬左右看了一眼生涩又别扭地表达着自己情绪的弟弟们，嘴角一点点地勾了起来。
新鲜的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争先恐后地涌出了他的肺部，支撑着他的脊背缓缓绷直，下巴昂扬了起来，就连那双眼也弯出了无法控制的弧度。
很开心。
没白稀罕，小屁孩们总算知道心疼人了。
透着点儿得意的笑容被楼瑾的目光捕捉，计扬不躲不闪，对他笑出更为灿烂的笑容，毫不遮掩地炫耀自己的成功。
楼瑾愣了一下后，轻声一笑。
绷了一早上的脸，像是消融的冰雪，眼角的泪痣潋滟出夺魄的光芒，尤其是那双黑的过分的眸子，第一次有了被驱逐的痕迹，淡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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