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罗辉恢复的速度很慢, 主要是断掉的肋骨接续问题, 一直到第四天都坐不起来，除了喝点汤汤水水的以外，就算是挪动一下身体, 都会冒出一身大汗。
计扬最近反正也没什么事，就每天都往医院跑。今天萝卜排骨汤, 明天老母鸡汤，后天牛肉汤，罗辉基本就喝一小杯子, 剩下的都让罗辉的家人喝了。
计扬也没气馁，继续送汤过去, 有时候待上个把小时，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下午，然后有一天回家, 就发现家里的餐桌上摆了一堆的菜，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楼瑾说，最近他来买菜, 让计扬回来多休息, 当然也可以吃外卖。
计扬将一个个口袋打开看了一眼说：“这些菜就算网购也能买, 你要想让我休息，不如你来做晚饭吧。”
楼瑾蹙眉想了想, 说：“我不太会做菜, 摘菜洗菜可以吗？”
计扬笑道：“不会做菜的都是借口, 我不信都二十一世纪了还真有人盐糖不分, 生怕自己一次做菜，天天做菜，从此家庭地位发生剧烈变化，关在厨房里再也出不来。我觉得吧，愿意进厨房的男人，家庭观念更重，研究表明，这样的家庭幸福感会更高。”
“……”楼瑾深深看了计扬一眼，拿着手机坐在了沙发声，又成了闷葫芦。
计扬也就是逗逗楼瑾，就冲着楼瑾日后富可敌国的身家，养个厨师团队轻轻松松，什么凤肝龙髓吃不到呢？什么美女佳肴没有？
人家可是上个厕所，银行里就增加几十万的大佬啊。
烧菜做饭，大材小用了。
计扬逗趣地说着，也没有多想，朝着洗手间走去，说道：“医院那地方呆上一会儿就身上不舒服，我先洗个澡。”
很快，哗啦啦的水声遮盖了计扬的听觉，温热的水流让他身体彻底放松了下来。
最近的天是一天比一天的冷，穿着外套走在外面冻的手脚冰凉，计扬寻摸着应该回家拿些棉服过来。
等着洗完澡，计扬又把今天穿去医院的衣裤丢进了洗衣机里，这才擦着头往外走。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计扬习惯了这种安静，打算回到自己床上躺一下再起来做饭。
楼瑾的屋门虚掩着，在漆黑的门缝里，隐约可以看见电脑的光。楼瑾是个工作狂，除了上学吃饭和睡觉，其余的时间都在电脑前面，而且喜欢把门窗关的严严实实的，再拉上窗户帘，让自己在黑暗里工作。
在一起住了这么久，计扬已经习惯了，只是看了一眼，就回到房间里，将自己抛到了大床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计扬在床上躺着玩手机，看着时间准备起床做菜。
他也不是非得自己做不可，累了自然会叫外卖吃，只是今天一来不算累，二来楼瑾买了菜回来，就算为了配合楼瑾破天荒的行为，他最起码也要做点吃的出来。
只是看着看着，突然“哗啦”一声响，吓得计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他愣一下，继而顺着声音急冲冲地跑到厨房，就看见了楼瑾站在灶台前的背影。
跳跃的炉火和菜下锅的烟雾和油渍缭绕升起，将楼瑾的侧脸照亮，厨房的玻璃门严丝合缝的闭紧，几乎藏起了九成的声音，于是在计扬眼里，就看见楼瑾一边翻炒着食物，一边看着手机，一丝不苟认真的模样，似乎整个背影都伟岸了几分。
网上公布的调研结果没有错，会做饭的男人不但会提升自己的魅力值和亲和力，也会因为责任感的原因，给家人呈现出更加强壮的形象。
就算楼瑾穿着他的蓝白色小格子围裙，蕾丝的花边在身上环绕，依旧让计扬眼睛一亮，多了些许感动。
挠挠头，计扬敲了敲厨房的门。
楼瑾转头看他。
计扬都发现自己嘴角笑的弧度有点太大了，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笑的太夸张都笑出了牙床，但笑容无法控制，他睁圆了眼睛一把拉开厨房门，在那独属于厨房的“交响曲”里，对着楼瑾说道：“我的天啊！楼瑾不好棒！竟然真的下厨做饭了？没想到我可以吃到你做的晚餐，简直幸福死了！”
计扬的好心情感染了楼瑾，刚刚还被油烟熏得眉心紧蹙的楼瑾脸上露出笑容，说：“水池上面的帮我洗一下，再拍两个蒜。”
“好好好。”计扬笑眯眯地接过了打下手的工作，水声哗啦啦，锅铲唰唰唰，他笑着说道，“没想到你真的会做菜，该不会是我说的那些话打动你了吧？相信我没错的，拥有一个会做饭的老公会大大地提升幸福感，有利于家庭提高凝聚力，尤其是夫妻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那种为了一顿吃的而共同努力的过程，会大大地提高感情浓度，值得提倡，值得推广。”
“就像我们这样？”楼瑾没头没尾地抛出一个问题。
计扬愣了一下，“啊？”
楼瑾没说话，只有嘴角微微地勾着，笑意从眼底泻出。
计扬想了想，将身体歪过去，调侃道：“你最近的思想有点危险啊。”
“怎么危险？”楼瑾反问。
“那就要问你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讨好我？照顾我？总不会是突然心疼我吧？”
“别多想，只是想要帮忙而已，你才出了车祸，又要天天跑医院，我又不是铁石心肠，总要帮你做点什么，才能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计扬完全接受这个解释。
就说嘛，这世上没有钻不透的墙，打不动的心。
人心肉长的，用真诚换真诚，才是朋友关系的基础。
只说利用和欺骗的感情，绝不会长久，更会在日后成为拷打内心的鞭子。
计扬笑眯眯的，越发觉得自己在医院里的推断是正确的。
楼瑾真的被他打动，从一开始的利用和抗拒，变成了真诚和接受，而楼瑾被那些微不可查的变化一点点地推动，现在是真的将他当成朋友了。
计扬是个健谈的，原本是因为对楼瑾的警惕，所以才克制自己“言多必失”。如今两人关系明显进入一个新阶段，正是乘热打铁的时候，嘴里就一直没闲下来过。
楼瑾的话倒是不多，他更习惯当一个倾听者，但计扬抛出的问题他也尽量着回答，来来往往的，不知不觉一顿晚餐就做好了。
楼瑾端着最后一盘菜上桌的时候，徐天朗正好开门进来，被楼瑾围着围裙的模样吓得一个激灵，定在了当场。
计扬从旁边探出头来，笑道：“朗朗，你今天有口福了，竟然和我不分先后地吃到你楼哥第一次做的饭菜，快去洗手，马上吃饭！”
徐天朗视线定在楼瑾的身上，换好鞋起来的时候甚至忘记里拿拐杖，还想用断了的脚去踩地，直到疼的他龇牙咧嘴，他才勉强回过神来。
“楼哥？”徐天朗问，“你怎么做饭了？”
楼瑾只是“嗯”了，去摘围裙。
计扬欠欠儿地解释：“当然是心疼你哥我了，最近医院家里两头跑，两头照顾，都瘦了好几斤呢。你楼哥是多么善良，有责任感的人啊，马上就接过了做饭的重任，撑起半边天，让我们这个小团体能够继续团结健康地走下去。”
“……”在计扬这充满了阳光和正能量的话语里，徐天朗能说什么？只能满眼茫然地走进了屋里。
计扬来到餐桌边招手，说：“赶快洗手，我给你盛饭，别看都是些简单的炒菜，但我保证绝对下饭，你楼哥可有做饭天赋了，第一次上手就犹如行云流水，熟稔从容。我说你楼哥上辈子肯定是世界级的厨神，那一手颠勺的功夫，简直出神入化，你哥我都甘拜下风啊！”
楼瑾：“……”
徐天朗：“……”
楼瑾无语：“够了。”
徐天朗点头：“过了，哥。”
计扬想想，点头：“那你们把后面厨神那句忘了，我重头再来。朗朗，你快去洗手……”
“够了哥。”徐天朗叹了一口气，笑了，“过犹不及，捧杀了。”
楼瑾看看桌子上的番茄炒蛋，豆芽炒肉，凉拌黄瓜和一盘子咸菜，又看看计扬，扶额。
计扬嘿嘿笑着，并不以为意。
他喜欢夸人，无论看见任何人，他最先发现的都是对方身上的闪光点。最开始夸人的时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感觉到对方传递过来的快乐，就像上了瘾一样，渐渐的，“夸”就成了一种他特别喜欢的交流方式。
更不要说楼瑾身上最近呈现出越来越多的亮点，如果说夸夸人就能够让内心深处满是创伤和黑暗的楼瑾感觉到快乐，他并不认为这就是尴尬，是谄媚。
因为他是打心眼儿里觉得，人性真善美的一面是需要被人看见的，被人点出来的，才会被发现，继而持续发光，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
所以在计扬略显夸张，但充满幸福感的称赞声中，他们三个人第一次迎来了一顿真正意义上快乐美味的晚餐。
计扬会夸赞每个菜，会和徐天朗抢夺剩下的一点油汤，然后意犹未尽地看着楼瑾，用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与楼瑾对望，展现出自己快乐、满足的一面。
于是楼瑾就在这样或许有点刻意，但是却又快乐的氛围里，一直勾着嘴角笑啊笑啊，然后被计扬那双黑露露的眼睛望着，心里深处涌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骚动，难以言说的痒意，化成某种贪婪的。
他想要摸摸那双眼睛，慢慢的，一点点的，从眼角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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