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军垦第一军团第一师第三团士兵索德兰・沃伦站在第一团的演武场上,仰头看着天空。虽然是中午,但是阴沉沉的天空让光线暗淡的好像傍晚,一片一片的雪花正缓慢的从天空飘落,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从索德兰的面前飘过,落在了他前排士兵的肩膀上,落在了他自己的帽檐上,落在了黄褐色的地面上。
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
站军姿的时间是漫长而痛苦的,而在寒冷的冬日里站军姿,更是一种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煎熬。不过,对于得到了新生的索德兰来说,这点寒冷和辛苦,远远比不上他当农奴时所经历的痛苦。所以,和他的绝大多数队友一样,对于现在所付出的辛苦和承受的苦难,索德兰是抱着一种感恩的心情,在体验,在坚持的。
一个月前和那位来自弗恩第三共和国的卡西・洛纳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索德兰仍然记得那个人。他自称是一支革命队伍的领导人,来爱莲娜,并不是为了土地,而是为了求教。求教怎么才能把一支革命队伍,带到像爱莲娜这个样子。
“稍――息!”
连长的声音从前排传来,索德兰下意识的跟随着连长的命令移动脚步,却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长期一个姿势站立让他的脚和小腿似乎换了主人,不听使唤。
陆陆续续的,队列里的同志们从立正姿势换到了稍息。然而,这并不是今天队列训练的结束。在一个小时的军姿训练之后,还有同样枯燥而辛苦的队列行进,索德兰不知道这些训练和在战场上杀死敌人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信任爱莲娜,也崇拜着加斯腾斯。当他的连长告诉他,这些训练模式是加斯腾斯牵头提出来,结合之前的旧军队训练模式制定的之后,索德兰就抛去了心中所有的质疑,拿出自己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韧劲,把所有的训练一一进行了下去。
“好了,休息一下……”
几分钟的稍息后,连长的命令传了过来,整支队伍在一瞬间就垮了下去。士兵们纷纷跑到不远处的辉石取暖点,拍手跺脚,小声的聊天说话。索德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活动了一下脚趾,也跟着走到了取暖点旁边,蹲了下来。
“哎,怎么样,还习惯么?”
连队指导员布鲁纳・沃伦在索德兰的身旁蹲了下来,递给了他一只粗糙的卷烟。索德兰感激的看了布鲁纳一眼,接过了卷烟和辉石,凑在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听说你最早是想要在迪亚哥城当新农民的,四亩地,两成半的税收,舒服的很,怎么又想起来来我们军垦兵团了?”
作为连队的指导员,布鲁纳必须关注了解连队每个人的想法,关注连队每个人的心理状态。而他主要获取信息的方式,就是聊天。同时,对于索德兰来说,身为爱莲娜保卫战幸存者的布鲁纳・沃伦是他的偶像,他很喜欢和这位亲自经历了那场战斗的英雄聊天。
“我有四个兄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说起自己加入军垦的动机,索德兰的声音变的沉重了些,“我们一起给赫特大地主做农奴,和我们的父母一起。赫特大地主是一个很有势力的老爷,他手下的农奴超过两百人,我们一家人,只是他手下微不足道的几个牲畜而已……”
看索德兰开始讲述,布鲁纳给自己点了根烟,听了起来。天空的雪还在一片一片的飘落,让周围的空气越发的寒冷了。他缩了缩肩膀,往索德兰身旁靠了靠。
“赫特大老爷很厉害,也很凶,对我们从来没有好脸色。哪个农奴要是偷懒了,或者做坏事情了,他手下的监工,动不动就是十几鞭子。鞭子打多了,农奴身子受不了,就被打死了。我的大哥,就是被打死了。”
“这帮他妈的剥削阶级!”
布鲁纳骂了一声,语气中的愤怒出自真心。和索德兰一样,他也是农奴出身,自然知道当初的日子有多么的猪狗不如。
“后来,我们就听说了爱莲娜和加斯腾斯主席的事情。赫特大地主不让我们议论爱莲娜,也不让我们议论加斯腾斯,还有共产主义。可是即使这样,当我们知道了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给我们农奴自由民的身份,甚至给我们土地,像一个人一样看待我们的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当时也不相信……”
“后来,我们就决定要跑,拼了命也要跑。那个时候,大家都在说跑的事情,只要跑到了爱莲娜,就再也不用被人奴役,被人像狗一样使唤,被人像畜生一样杀戮。虽然监工管的厉害,但是我们都决定要跑。赫特虽然厉害,但是他没想到我们所有人都想跑,那天晚上,我们杀了他的监工,烧了他房子,然后一群人就朝着爱莲娜跑了过来……”
“烧得好!这帮剥削阶级!手上沾了多少我们农奴兄弟的命!死不足惜!”
“……我们一边跑,我们做的事情就被人发现了,警察开始追我们,拿蒸汽步枪打我们。我和我的哥哥还有弟弟走散了,我遇到了洛纳根,那个外国人,就和他走了一段,然后穿过了封锁线。我当时之所以想留在迪亚哥,也是想第一时间等到我的兄弟们。”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从迪亚哥那边走啊,恩斯潘省和安肯瑞因的边境线有三个大城,你的哥哥和弟弟可能走别的路啊?”
“我知道,他们会走迪亚哥的,因为这里最近!”
索德兰的语气很肯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把最后的烟雾吸到自己的肺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我在迪亚哥等了半个月,甚至跟着那些战士同志半夜去接人,我接了七八次,每次都接不到,每次都很失望。就在我以为自己可能接错了地方,我的兄弟们可能走了别的道路的时候,我亲眼看见了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和我的弟弟,在黑暗和月光中朝我们跑过来……”
“然后呢……”
布鲁纳听出了索德兰语气中的不详,他猜到了结局,但是却仍然控制不住的去问。
“然后,他们就被敌人射出的弩箭打死了。”
索德兰把手里的烟头按在土地上,站起了身子。
“然后,我就想杀人,我想杀了那些压迫我们、剥削我们的人。而做农民,是没办法杀人的。我想当兵,可你们的军队不收新逃难的农民,我就报名来了军垦军团。我知道军垦军团种的粮食除了口粮全部上缴,我也知道军垦军团不如当一个新农民舒服自由。但是军垦军团也是兵,打仗的时候,需要的时候,也会上前线。我想为我的哥哥和弟弟报仇,我想亲手杀了那些人,那些刽子手,那些死贵族!我想杀了他们,而杀了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加入你们的军队!”
布鲁纳站起身子,拍了拍索德兰肩膀上的雪花,“现在是咱们的军队了。”
他认真而细致的把索德兰肩膀上的雪花拍打干净,才转身离去,走到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话。
“放心吧,你的仇,一定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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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深冬将近,气温越来越低,军垦军团的农业工作和基建工作已经几乎全部停止。除了建设兵团宿舍的基建队还在打着辉石,逆着严寒工作之外,其他的军团士兵们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军事训练。按照爱莲娜高层的规划,军垦军团是爱莲娜的二线军事力量,闲时种粮充实公库,战时上阵。他们不像民兵,在不接受征召时候仍然是平民身份。他们和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一样,都是军人身份,唯一的区别,是承担了很大一部分生产任务。同时,为了能够提高军团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爱莲娜高层还抽调了一些老战士和教师,建立了兵团夜校,普及共产主义思想,提高士兵们的知识文化水平。索德兰在结束了一天的队列训练,吃完了简单但是足量的晚饭之后,就和大家一起,来到了位于团部的大讲堂。在这里,每天都有老师给他们上课。
“……剥削是一些人或集团凭借他们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或垄断,无偿地占有那些没有或者缺少生产资料的人或集团的剩余劳动和剩余产品的行为。我们安肯瑞因的农奴制度,就是一种典型的剥削关系……”
台上的老师很年轻,嘴唇上的胡子稀稀疏疏,甚至还有些细细的绒毛。索德兰听说,这位先生是罗斯维尔大学的学生,慕名而来,加入了革命队伍。对这位年轻的先生,索德兰并没有一点轻视,相反还非常尊敬。他最早产生逃离赫特大地主,逃往爱莲娜的念头时,想要的无非是一个人的身份,和那四亩地,说穿了,就是一个自耕农的幸福生活。可当他来到了爱莲娜,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听到了共产主义理论,认识到了自己所处的阶级和爱莲娜要做的事情之后,有些更多的、更深的东西,正在他的思想里萌芽。
年轻老师的课有两个小时,听起来很长,可上起来却非常短暂。似乎只是过了一会的功夫,老师的课结束了,很多战士冲上去提问题,索德兰内向,不太敢提问题,也舍不得走,便挤在老师外围,听着别人的问题,听着老师的答案,在自己的心里思考。直到时间过了九点半,第一遍号声响起,他才和同伴回到了宿舍。
“能来到爱莲娜真好……”
“那可不是,你们是不知道,我可是听说,现在边境上查的严多了,打死的人越来越多,能跑过来的人越来越少……”
“要我说啊,加斯腾斯主席不是大魔导师么,直接冲过去把皇帝杀了,不就把整个安肯瑞因解放了么?”
“主席可没说他是大魔导师,他只能放一次魔法,救了爱莲娜,可就再也放不出来了……”
“那可不一定,我跟你们说啊……”
军垦兵团的宿舍很紧张,安肯瑞因的冬天又冷,宿舍全是大通铺,辉石土炕,住十来个人。虽然已经吹响了第二遍号角,但是同一个连队的人仍然没有睡意,大家都在讨论着爱莲娜之外的同胞们。他们因为自己是爱莲娜的一员而感到幸运,同时也因为那些同胞们还要被地主阶级剥削、奴役而感到愤怒。可是,他们讨论来讨论去,却发现自己能做的似乎并不是很多。毕竟,以现在爱莲娜公开的情况,他们并没有力量去解放安肯瑞因所有的农奴阶级。
渐渐的,宿舍里的议论声小了下去,沉默了下去。一天的训练非常疲惫,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进入了梦乡。至于索德兰,他的脑海里同样回荡着那些问题、那些理论,和自己的哥哥们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场景。
为什么,我们不能救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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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他们?”
第二天训练的间隙,索德兰找到了指导员布鲁纳・沃伦,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布鲁纳看着他,很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们现在救不了他们,因为我们的军队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的土地还没有开垦完毕,我们还没有足够的粮食,我们还没有从上一次战斗中恢复过来。我们要拯救他们,可不是现在,我们需要时间,需要时间强大自己,需要时间去拥有力量――”
“可他们等不了那么久啊”,索德兰的语气里有些挣扎和犹豫,“我的哥哥们,我的兄弟们,那些和我们一样的农奴们,他们每天都在边境线上被屠杀,可我们的士兵,却只能站在那里看着!看着他们被屠杀!我知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打仗的实力,可是我们真的就只能这么看着他们被屠杀么?看着他们被一个个杀死?那可都是我们的兄弟啊!!!”
布鲁纳沉默了,他攥紧了拳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却最终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掏出烟草,给自己卷了根烟,给索德兰卷了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看向了远方。
在他们视野的尽头,黄色的土地正在被白色的雪覆盖,斑斑点点的,压抑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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