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枫儿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回来?万俟枫他爹见我也是一怔,抬向我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是、是咱们万俟国的人吗?
爹,生死面前就先别管那么多了,佟姑娘怀有身孕并且腿部受了严重的伤,您快帮她好生瞧瞧吧!
万俟枫无视他爹的问题,直接背负着我大步跨过了他爹,朝向里面的屋子走去,将我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张极为破旧的床榻上。
我坐在床榻的边缘,手指头紧紧地抠着床沿破裂的木板,仰首呆若木鸡地望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郎墨楼站在我的面前,若不是万俟枫他爹上了年纪身板伛偻,我想我几乎无法将他们父子俩分辨出来。
现在,他爹就顶着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为难地上下打量着我,片刻后,或许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直接拽着万俟枫那打满补丁的袍袖将他拉出了门外,不知去窃声嘀咕什么了。
我趁此环视了一圈这间房屋,被烛火照亮的四面白墙上污渍很多,上方的房梁看上去也有不少的年头了,房间内的摆设再简单不过,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浓郁的土腥与绿植相混合的气息。
很快,父子二人便又拉拉扯扯地踏回了房间,腰背挺直的万俟枫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抱歉让佟姑娘久等了,我爹这就替你疗伤啊!
一旁弯腰驼背的万俟枫他爹满腹抱怨,但似乎也抵不过他儿子的执拗,于是只好磨磨蹭蹭地拉过了一旁的小木凳,坐在了我的面前,问我说道:看姑娘这身打扮也不像我们这里的,难不成姑娘你…真是泾阳国的人吗?
我若是回答我是泾阳国的人,他爹准保不会再对我有好脸色。
不过恰好这会儿万俟枫提着他爹的药匣子走了过来,两腿一盘往地上一坐,替我回答了他爹:爹!我不是说过了吗,佟姑娘出生于西陵国,三年前西陵被泾阳攻破侵占后,她便沦落成为了他们泾阳畜生们的慰军妇!
万俟枫一边替我撒着谎,一边朝我挤眉弄眼,好在他爹已经开始打开药匣子准备替我疗伤了,才没看到万俟枫对我连连使着眼色。
爹啊,佟姑娘本身就受伤了,您就别追着问人家了,难不成您一定要揭开人家心里的伤口吗?万俟枫又故作不满地补充了一句。
好好好,爹不问了,谁让救死扶伤是你爹的使命呢,他爹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将我的裙角往上掀了掀,露出我已然肿得几乎无从下手的小腿,嚯,淤肿得这般严重啊!
我一言不发,死死咬着下唇望着自己的腿,方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和郎墨楼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身上,现在这样乍然地看到自己受伤的腿,才感觉到那种宛若刮骨般的剧痛。
姑娘你这说不准断骨了啊,万俟枫他爹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又将双手轻轻地覆在了我臃肿的腿部,姑娘你忍一下吧,我要摸骨来复位一下。
其实此刻我的多数心思并没有在我的腿上,我依然在疯狂地思考我要怎么才能离开这座陌生的世界,而我之所以被星盘吸引到了这里,会是因为胡凤柒吗?
难道是胡凤柒得到了我身体里郎墨楼的夜明珠?
可是这说不通啊,我的生命早该与郞莫辞同归于尽了,正如胡凤柒所言,我的魂魄没有了,如今我仍旧能活着的原因的确是因为郎墨楼的夜明珠在我的体内支撑着。
所以我来到这里,想必并不是已经被清魅带去大清鬼域的胡凤柒在作妖,明显是另有其人人存心要整我,那么…会是谁呢?
就在我这样陷入苦思冥想之际,忽然一股令我疼到两眼泛黑、险些晕厥的烈痛,自我的小腿疯狂地延伸至四肢百骸!
啊——!我失声尖叫,下唇被我咬出了满腔的铁锈味儿。
佟姑娘忍一下!原本还盘膝坐在地面上的万俟枫一跃而起,伸出双臂将我的脑袋拥入他的怀中,还不忘口中碎碎念地安慰着我。
什么程度的疼痛我曾经都尝遍过,即便是再剧烈的痛感我也可以忍住眼泪,只是现在,眼前顶着郎墨楼皮囊的万俟枫就这样拥抱着我,让我的脑袋埋进这一副我吻过遍寸肌肤的身躯。
眼泪真的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冲出眼眶,浸湿了万俟枫的胸襟。
我看不到万俟枫他爹在我的腿上捣鼓什么,除了肝胆俱裂的疼痛以外,我还能感受到一股股的凉意,似乎他爹又离开房间端了一口铜盆回来。
整个治疗的过程我始终在埋首哭泣,我太想念郎墨楼了,到底要怎么做我们两个人才能好好在一起?为什么所有不好的经历都要一桩接一桩地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明明还没有来得及去揭穿郎墨楼;没有来得及吊在他的脖子上去嗔怪他出剑太重了,导致我的喉咙仍然好痛噢;更没有来得及去好好地抱抱他、好好地闻一闻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蔷薇花香,我甚至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去亲亲那个我爱的男人
寒泪肆意地流淌,直到万俟枫他爹长吁一口气,万俟枫也终于放开了我。
佟姑娘的腿暂时这样固定住了,切记莫要用这条腿走路,他爹麻利地收拾好药匣,站起来转身要走,又忽然止步回首对我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先留下来养好伤再走吧!这样…我家枫儿也有个伴儿。
我收敛了眼泪,沙哑着嗓子对他道了声谢谢,他这才一手端着铜盆,一手提着药匣子离开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既然我爹都松口了,佟姑娘你就踏踏实实先在我家好生养伤吧!万俟枫朝我咧嘴一笑,将郎墨楼的皮囊撑得傻乎乎的,谁让我们苦命地生在这乱世当中呢?又赶上我们敕勒村偏偏位于万俟国与泾阳国的交界之处,终年是战火连绵,硝烟不断。常常入夜躺在榻上,都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阵阵炮火声。提心吊胆地活过几年,也渐渐想开了,活过一日算一日,多活一日都当作是侥幸与恩赐了!
我抬着哭肿的泪眼望着万俟枫的脸,他说的话并没有在我心上过多停留,反而更像是耳旁风。
因为我压根就不想在这里多停留一秒!
我想回到我的世界,我必须要再回到郎墨楼的怀里撒娇!
什么狗屁万俟国、泾阳国,什么狗屁西陵亡国,到底同我有什么关系?!
我垂眸看了一眼我被万俟枫他爹用竹板固定住并且缠了草药的小腿,静心地想了想,眼下确实夜色也深了,再加上我腿伤严重,体力也有些透支,不如今晚先好好在这里养精蓄锐度过一晚,有什么计划明日再说。
于是,我终于对万俟枫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并对他哑声道了句谢谢。
或许是见我对他说的话漠不关心,万俟枫摸了摸后脑勺朝我尴尬一笑,赶忙又问我怀着身子一定饿了吧,便匆匆地离开了房间,去替我烧饭了。
满额都是被疼出来的汗水,我艰难地下了床榻,单腿蹦跶着来到了床榻旁边的一架十分老旧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泛黄的铜镜中映出的是自己狼狈沧桑的脸,脸颊上还沾惹着战场上的斑斑血迹,屋内被烛光照得通透明亮,我闻着空气中陌生的气息,心底又是一阵阵排山倒海的难过。
郎墨楼,他现在哪里呢
我愁愁地发怔着,万俟枫的声音忽然从房门的方位传来:佟姑娘你怎么下地走动了?你的腿得好好静养啊!
我下意识地移动目光,看向铜镜中倒映着的万俟枫正端着一盘子窝窝头朝我走过来。
然而这一看,差点又是惊得我魂飞魄散!
只见这铜镜中的万俟枫,哪还是什么郎墨楼的脸?!那脖子上顶着的,居然是一张平平坦坦、没有五官的脸啊!
万俟枫他…是个无脸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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