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以求正在为杀猫令的事情发愁。
在此之前,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甚至顺利得有些过分了,以至于他一度怀疑莱斯特的猜测错了,根本没有什么外星人,要不然那些入侵者早就该出手对付他们了。
他想象中对方必然会采取的手段是利用已经入侵成功的人物的权势通过政府或者其他势力对第三空间基金会施压,造成基金会分裂甚至解散,这一点他和几个主要成员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此一来,入侵者也必然会暴露出一部分人和实力,让他们走上台面,总比像影子一样躲在暗处要好。
当然,入侵者也许会采取更加极端的手段,比如暗杀。梅以求已经用莱斯特签名写好了遗言,以备自己遭遇不测之时,能够像莱斯特一样像人类再发出一次公开的警告。
但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反倒是网络上频繁的爆料和杀猫令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也打乱了第三空间基金会的节奏。
他们现阶段的研究重心除了正在进行的空间盒子和梦境指南游戏之外,原本还有三个方向:一个是灰脑病毒疫苗的开发,第二是对弓形虫起源的深入研究,第三是人类意识和寄生意识的辨认。
这三个方向上,第三个最为困难,目前除了知道外星意识能诱发大脑放射那种不常见的让弓形虫跳死亡舞蹈的电波外,并没有其他发现,大概率也要等到空间盒子研发成功后才会有所突破;第一个方向由于病毒样本和病例太少也显得困难重重,而且病毒疫苗的研发本身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有第二项,因为弓形虫的普遍存在性,加上已经有了一百年的研究基础,似乎成功的希望最大。
但杀猫令一出,想要在城市里找一只猫都变得很困难,更不要说进行自然状态下的观察和实验了。虽然其他动物和人类身上也有大量弓形虫的存在,甚至比猫身上更多,但猫科动物是弓形虫的最终宿主,少了猫,就缺少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梅子青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手套,怀里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花猫走进办公室:“教授,您真的要把它养在这里吗?”
梅以求把烟斗叼在嘴上,伸手接过猫咪,放在自己的腿上说:“为什么不呢?现在大街上可见不到几只猫了。”
“可是,您不担心感染吗?”梅子青不无忧虑地说。
梅以求哈哈大笑道:“以前不担心,现在为什么要担心呢?”忽然面容一整,严肃地说,“民众恐慌是因为无知,你是个科学工作者,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猫是终宿主,弓形虫可不会无缘无故从终宿主身上跑到人身上来。猫的危险在于它的粪便中含有大量卵囊,只要及时处理掉,你养猫又不会去舔猫的屁股,怎么会那么容易感染?”
“可狗就不一样了。狗喜欢吃粪,还有可能去舔猫的屁股,然后再来舔你,极有可能把虫卵带给你。所以养狗感染弓形虫的几率比养猫更高。”
“当然,人类感染弓形虫的主要途径既不是猫,也不是狗,而是食用生肉。弓形虫的中间宿主非常多,牛羊鸡鸭狗都有,人们食用没有煮熟的牛羊肉、禽蛋或者不合格的鲜奶,都有可能被感染。西方人喜欢吃生鲜,我们自古爱熟食,这也是我国弓形虫感染远低于西方国家的原因。九十年代初的普查,我国的弓形虫感染率只有百分之十五,近三十年过去了,国民的生活习惯很多都西化了,情况不容乐观。前阵子的抽样调查数据你都看到了,至少在城市里,居民的感染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四十。”
梅子青笑道:“教授,这些我都知道。我这不是担心您嘛!”
猫趴在梅以求的腿上警惕而不安地动着,眼神里露出些许惊恐。
“你看,它很害怕。”梅以求轻轻抚摸着猫背上的毛,猫拱起背回头喵喵叫了两声,“它能感知到自己的种群遭遇了危机。”
梅子青奇道:“它还能知道外面的事情?”
梅以求说:“任何物种都能感觉到种族危机,当然,那必须是在危机发生的时候。你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果此时外面的人正在遭受屠杀或者像电影里一样丧尸遍野,你一定能感觉到危机。如果人类的数量持续降低,低到某个数值以下,比如一万,那时候即使你没有听到消息也没有见到死亡,你也会感觉到因人口稀少而带来的孤独。这种孤独不是你个人的孤独,而是种族的孤独。你一定听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
“听过,莱布尼兹的名言。”梅子青说。
“但你可能没有听过另一句话。”
“什么?”
“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也不存在一片唯一的叶子。”
“这是什么意思?”梅子青疑惑不解。
梅以求笑道:“这是弗兰克教授在描述量子状态时做的一个比喻,但后来生物学界和物理学界的许多人对这句话做了延伸解读,然后推论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宇宙的非唯一性。”
“宇宙的非唯一性?”梅子青奇道,“为什么我没有听过这个理论?”
梅以求笑道:“因为这严格来说是个哲学观点,不是科学理论。它的意思是说,在这个宇宙当中,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单独唯一存在的,必有和它同时存在的同类的东西。树叶不可能只有一片,树不可能只有一棵,人不可能只有一个,甚至宇宙也不是唯一的。从科学上来说,我们目前的确还没有发现两个完全一样的东西,即使在微观世界里,两个一样的原子也有着不同的电子轨迹。同样,我们也没有发现某一种唯一存在的东西。”
梅子青点头说:“我明白了,这说明外星人一定存在的,宇宙中不可能只有地球这么一个地方存在生命。”
梅以求笑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说的是,如果世界上的人类都死了,只剩下你一个的时候,你一定会死。理论上,应该在除你之外的那最后一个人死的时候,你就同时死了。”
梅子青有些迷糊地说:“这个有点不可思议。”
“你现在应该能明白为什么会存在种族危机感这种东西了吧?”梅以求把膝盖上的猫抱起来,交给梅子青,“和青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多养一点猫。”
猫在梅子青手里挣扎了一下,但梅子青似乎能理解这个小家伙的焦躁和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