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车子隔音很好，悄无声息地向前滑行着，魔力和机械相搭配设计将行驶过程中震动降到了最低，和分配给时安车几乎不可同日而语。

　　时瑞不着痕迹地向着身旁看去。

　　眼前少年托着下颌，眼眸微眯着，专心致志地看向窗外，好像对那普普通通街景有着超乎寻常兴趣。

　　窗外光斑穿梭，在他细软发梢上掠过，白皙侧脸被笼在一层浅金色光晕下，显得格外无害。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似乎有种难以捉摸气质。

　　这让时瑞莫名其妙地感到坐立难安。

　　车辆很快来到了目地。

　　“你可能不知道吧，学院入学测试里魔物都是真实，”时瑞走下车来，在时安身旁站定。

　　他脸上带着无懈可击微笑，对时安说：

　　“但是因为这里是模拟，所以里面大多是都是用魔力设施虚拟出来魔物吗，哥哥，你不用担心，你在这里是绝对安全。”

　　时安收回落在眼前巨大建筑上视线，有些疑惑地看向时瑞：

　　“……你喊我哥哥？”

　　说起来，在出发前这个人类似乎就絮絮叨叨地谈论着兄弟什么，难道一直在和他说话？

　　闻言，时瑞脸上笑容一僵。

　　――这是在旁敲侧击说自己不配吗？

　　他咬着牙，有些勉强地说道：“如果哥哥不愿意，那我以后就不这么喊了。”

　　说完，时瑞向着眼前大门做了个“请”手势：“不过，在进去之前，可能还需要再重新检测一下你魔力值。”

　　门口放着个奇形怪状球体，看上去和那天学校检测仪器十分类似，但是又有些许细微差异。

　　时安把手放上去。

　　仪器亮了起来，面前大门打开，露出一条只能通行单人长廊。

　　望着时安背影被走廊吞没，时瑞脸上笑容如同薄雪般消失了，眼珠定定盯着那紧闭大门，神情阴郁。

　　这次仪器是他专门托人找，它没有被做过任何手脚，虽然无法测量出具体魔力上限，但是却对被测人是否拥有魔力这方面，有着百分百准确度。

　　所以……是真。

　　作为时家长子，正统继承人时安，是真拥有了魔力。

　　时瑞面容阴沉，嘴唇紧抿出一条刻板线，浓重黑暗负面情绪如同野草般在他眼底疯长。

　　他不会让本该将属于自己东西重新被夺走。

　　父亲宠爱和重视，万众瞩目地位。

　　……一切。

　　时瑞掏出手机，向着某个号码拨了过去，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准备吧。”

　　走廊尽头是宽阔银白色大厅，负责操作模拟设施员工看向时安，问：“您需要模拟考试哪个环节呢？”

　　时安眨眨眼：“这个……有很多环节吗？”

　　“是。”员工说：“第一关是笔试，第二关是面试，第三关才是魔物实战。”

　　时安“哦”了一声。

　　他思考半晌，问：“安保在哪个环节？”

　　员工：“……啊？”

　　时安以为眼前人类没听清，提高声音重复了一边：“安保在哪个环节？”

　　员工：“……”

　　他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回答道：“笔试。”

　　“那就这个了。”时安拍板定夺。

　　员工：“……好，您稍等。”

　　这种用昂贵模拟设备模拟笔试鬼才，他还是第一次见。

　　设置结束之后，员工退场离开，整个大厅只剩下时安一人。

　　魔虫从他袖子里钻了出来，喘了口气。

　　它看向不远处铁灰色，类似于大门一般巨大设备，激动地吱吱叫：“对对对，就是那个！”

　　时安揣着魔虫走了过去，可是还没有等他接近，大门表面就亮起了红光，发出巨大报警声。

　　他想了想，把魔虫向远处一丢。

　　大门立刻安静了下来。

　　“不愧是魔龙大人！人类设施果然无法检测出您异样！”不远处，魔虫踉跄艰难地稳住身形，下意识地开始疯狂吹彩虹屁。

　　但是时安却板着张脸，似乎并没有多开心。

　　就连那只丑虫子都被认出来！

　　可自己却被那个垃圾仪器和普通人类划归一类！

　　他抬眸向着还在准备继续拍马屁魔虫扫了一眼，坏心情几乎溢于言表。

　　“？！”

　　在对方不善视线下，魔虫浑身一抖，彩虹屁戛然而止。

　　时安眯起双眼，慢条斯理地抬了抬下巴：“去试吧。”

　　魔虫：“？？？”

　　时安表情无害：

　　“怎么啦，你不愿意？”

　　仿佛感受到了火焰热度似，魔虫顿时一个激灵：

　　“愿意愿意！”

　　它硬着头皮转换形态，试着从各个角度偷偷接近过去，但是每次都是才刚刚走到一半，大门就开始报警，似乎完全不吃它这一套。

　　它偷偷摸摸地扭头看向不远处时安。

　　时安找到一个座位窝了下来。

　　他没骨头似趴在椅背上，事不关己把下巴磕在手臂上，懒洋洋地说道：

　　“加油哦。”

　　魔虫欲哭无泪：“……”

　　他妈，我要是知道怎么混进去，还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吗！

　　时安饶有兴趣地看着它痛苦挣扎背影。

　　他当然没指望它自己找到进去方法。

　　但是，作为一只已经有上万年没有出过门龙，大部分事物对他来说还是十分新奇。

　　――尤其是折磨折磨小魔物这种事情。

　　但是看着看着，时安渐渐有点困了。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一睡几百年，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为了适应人类作息，所以他一天只能睡十几个小时，可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时安打了个哈欠，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在频繁警报声中，他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

　　――那就正好趁机补个眠好啦。

　　门另外一边。

　　时瑞表情阴沉，仿佛能够渗出水来，他咬牙切齿问：“所以，我那个好哥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进行到第三轮？”

　　由于是实战，所以这轮是最好下手。

　　但是他等来等去，依旧没有等到时安进去第三轮通知。

　　员工拭去额上汗水，在查询之后，他也同样有些难以置信，缓缓道：“那个……时安先生还在进行笔试……”

　　什么？？

　　时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三个小时过去了，对方居然还在笔试！

　　那些基础题目有什么能做三个小时？！

　　时瑞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难……道是对方发现了自己意图？

　　时瑞越想越不对劲。

　　他咬紧牙关，心下一横――现在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

　　“切断监控，直接开始。”

　　“可是……”

　　时瑞冷着脸：“没听到吗？”

　　“……是。”

　　看着对方消失背影，时瑞表情阴郁。

　　――无论如何，只要操作得当，是查不到什么。

　　警报声大作。

　　时安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在距离自己几步远地方，落着几只非常眼熟虫子。

　　――漆黑坚硬甲壳，恶毒黑亮眼珠。

　　涎水从尖锐毒牙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但和宴会时候比起来，曾经只有拳头大小虫子，现在却足足有半人多高，看上去狰狞可怖，令人头皮发麻。

　　但是，它们仿佛顾忌什么似。

　　巨大粗壮触足躁动地敲砸着地面，攻击**和本能畏惧在它们眼底厮杀，久久未曾上前。

　　这时，不远处一声传来惨叫：

　　“大人！这次不是我！真不是我！”

　　时安眼眸动了动，看向不远处惊慌失措人面虫。

　　他好脾气点点头：“我相信你。”

　　本来以为会被立刻干掉魔虫愣住了：“……诶？”

　　难道巨龙大人居然这么信任我吗？！

　　突然有种莫名感动从它心底升起。

　　“――我用我血喂食了你，你已经是我属民啦。”时安轻飘飘地说道。

　　属民？什么？

　　这个古老词汇早已随着幻想种消失被遗忘，魔虫花了好几秒钟才回忆起这两个字含义。

　　这是一种契约。

　　强者施与保护，弱者献上忠诚。

　　最重要是……它是单向，强制，不平等，属民30340生死由主人掌控，无论是背叛或者忤逆，都会被百倍惩罚。

　　这不就是卖身契吗！

　　草。

　　魔虫难过地抱紧自己。

　　呜呜呜。

　　地面好可怕，我想回深渊。

　　这时，其中一只虫子发出狂暴嘶嘶声，骤然向着时安扑了过来！

　　时安向后一退。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眼前桌椅在强烈冲击下被击粉碎，纸屑飞扬，化成蓝色光点，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半空中。

　　在一片怪诞光影交织中，少年悄无声息地将手掌搭在了虫子漆黑坚硬触足上。

　　他手指纤细，肤色白皙，和下面凹凸不平丑陋甲壳形成了鲜明对比，有种怪异视觉冲突感。

　　时安笑了下。

　　他五官柔和，眼眸偏圆，脸颊白润，唇角向上勾起，眉梢眼角都被染上了点笑意，显得格外天真而无害。

　　只听“轰”一声巨响。

　　下一秒，炽烈若红莲焰火狂暴地腾起数米，赤红色龙焰爆出惊人热度，它卷动，咆哮，吞噬，无情而肆意展露出可怖侵略性――虫子发出凄厉惨叫和嘶吼，肢体扭曲，徒劳地挣扎着。

　　一切归于死寂。

　　空气中只剩下灼烧焦炭气味在回荡，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发生实在太快了。

　　如果不是空中残留热度，几乎让人疑心一切只是自己幻觉。

　　金红色灰烬在空中飘动着，倒映在少年漆黑眼眸深处，犹如夜晚炽然灼亮火星。

　　不远处，魔虫僵硬蹲在角落里，呆滞注视着眼前一幕。

　　……天。

　　这，这就是幻想种吗。

　　它几乎不敢想象，倘若时安完全恢复实力，将会多么恐怖。

　　时安眨了下眼，那一点猩红在眼底遁去。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

　　或许是这段时间和深渊物种近距离接触缘故，自己现在可以控制火焰十五秒了。

　　想当初，在刚刚醒来时候，他就连一两秒都很艰难。

　　时安对自己恢复速度十分满意。

　　他垂下眼，扫向自己手掌，然后微微一愣。

　　只见那属于人类指尖处浅浅地浮起一层漆黑鳞片，在光线下闪烁着，呈现出金属般坚硬冰冷质地。

　　不是魔力幻化……

　　而是，真实，鳞片。

　　时安难以置信地张开手，反复地抓握着。

　　真不是幻觉！

　　等等，难道……

　　烧深渊物种还有这种功效？！

　　想到这，时安缓缓地抬眸，深深地看向不远处剩下几只虫子。

　　他眼眸亮惊人，好像是饿了许久人终于看到一顿大餐一样，一双漂亮黑眼珠随着虫子动作移动着，眼底神情向往而渴望，透着种极其诚挚30340热烈之情。

　　――卧槽，好渗人。

　　魔虫做出客观评价之后，瑟瑟发抖地往远处缩了缩。

　　门外。

　　太阳渐渐西沉，黑暗渐渐笼罩大地。

　　等候在外时瑞也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

　　由于切断了监控，他无法观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复确认着自己计划――没问题，绝对是万无一失。

　　在那天宴会上，管理局那边并没有找到这些虫子控制源本体。

　　这也就意味着，那个控制源完全可以寄生到任何人体内。

　　而时安是距离污染源最近人。

　　当时整个宅子里清理出了成千上万只魔虫尸体，最后只有五只还勉强算是活着。

　　在被妥善地饲养，甚至恶意催化之后，它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有智力，失去控制，全然被攻击欲支配，

　　今天一切只要布置完美，完全可以被当做是一场事故。

　　――寄生在少年身体卵受到封闭空间内魔力激化，破体而出，然后将整个空间内所有东西都撕得粉碎，就连当天影像记录都被损毁。

　　可是，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时安那么小身板应该早就被啃吃完了，按照这几只魔虫习性，应该已经该破门而出了。

　　可是到现在都毫无动静，里面到底发生什么了？！

　　时瑞耐心到了极限。

　　他咬咬牙，终于决定冒点风险，派人查探一下情况：“……解开门锁，进去看看。”

　　“……是，是！”

　　手下听命上前，他打开门之后脸色一变，被吓得陡然后退两步：“你……”

　　“啊，开了。”

　　正在低头鼓捣门锁时安抬起眼，后知后觉地歪歪头：“我还在想怎么出去呢。”

　　时瑞几乎不知道该如何管理自己表情，惊脸都白了。

　　在短暂惊恐过后，他勉强镇定下来，脸上露出点难看笑容，干涩地说：

　　“哥哥，我们等了你好久，一切还顺利吗？”

　　“嗯。”时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他打了个哈欠，一派自然地走上前，向周围环视一圈：“车呢？我要回去了。”

　　时瑞一惊：“……去哪”

　　时安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如此大惊小怪：“回家啊，我累了。”

　　时瑞露出一个僵硬微笑：

　　“车在外面等着。”

　　时安“哦”了一声，向外走去。

　　在看不到时安背影之后，时瑞扭头看向门方向。

　　探查结束之后，员工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向着时瑞摇摇头：“……没，没有了！”

　　时瑞一愣：“什么？”

　　对方干涩地吞了下唾液，神情有些恍惚，似乎还没有从如此奇异意外中缓过神来：“里，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时间结束，模拟自动关闭。

　　没有模拟，没有魔虫，没有鲜血，没有尸体。

　　整个巨大金属仓里空空荡荡，干净冷清――什么都没有留下。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回家之后，时安径直回到了楼上。

　　一进门，他就把自己重重地丢到床上。

　　时安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长而黑睫毛被泪水沾湿，一点点地垂落下来。

　　――好困。

　　从刚才起，这种深入灵魂困倦就一点点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浪潮般地冲刷着他四肢百骸，拉扯着他向下坠去。

　　这种感觉完全无法抵抗。

　　在时安闭上眼瞬间，一种沉重，炽热氛围从他身躯内部释放出来。

　　作为敏感深渊物种，魔虫挣扎着从时安袖子里逃出来，六条腿并用地逃到了房间角落，死死地将背部贴在墙壁上，恨不得把自己砌进墙里。

　　它惊恐地向着床上看去。

　　只见少年沉静地垂着眼。

　　灿烂辉光倒映在他脸上，如同金色波光，似乎在流动。

　　不，不是流动。

　　一层金属质感鳞片在他白皙脸颊上浅浅地浮起，显得奇诡而可怖，空气也变得粘稠沉重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蠕动着。

　　穆珩走进房间。

　　他脱下手套，交叠丢在椅背上，用指尖勾住领口，松了松紧扣在脖颈上衣领。

　　房间空荡而死寂，没有一点人味儿。

　　突然，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眼看向不远处。

　　只见一柄古老优雅银色长剑挂在墙上，剑柄隐隐发出嗡鸣。

　　似乎在宣告着某种神秘存在悄无声息苏醒。

　　穆珩眸底泛起一丝异样波动，打破了他一以贯之漠然表象。

　　这……怎么可能？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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