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Chapter 114
秦默彦一时未能从电影中完全抽离出来, 因此看向路西野的眼神有点呆呆的,透出股不自觉的纯洁与天真来。
他的肩头露在薄毯外面, 触手微凉,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痕迹,那样的天真便显得尤其有攻击性,几乎是瞬间,便让路西野的心脏变得又酥又麻了起来。
他像是很无奈般,握在秦默彦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掌心便被他肩头的骨骼硌到了, 又不由地心头微酸。
“秦默彦, ”他说, “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嗯,”,秦默彦点头,“你在学她说话。”
“我不是在学她说话,”路西野失笑, “我是在认真对你说话。”
“那你再说一遍。”秦默彦坐得板正了些, 很认真地看着路西野说。
很多时候,路西野会刻意去想秦默彦吃过的那些苦。
即便他明白,就算秦默彦从未受过那些苦,他也一样会忍不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来或都塞进他口袋里去,让他无论哪一方面都很富有,随手掏出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
因为没有人知道,秦默彦溺亡或许只在那一瞬间, 可路西野却溺了一辈子,在绝望的深海里再没有出来过。
想那些事情,早已成了他的习惯。
昏暗的灯光下, 路西野的五官更显立体,一双长眸微垂着看向秦默彦,他向他倾了倾身,神色肃穆又认真地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秦默彦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双眸明亮:“我也一样啊。”
他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手掌覆在了路西野按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试着与他十指紧扣:“我也想永远都拉着你的手,一直一直走下去。”
路西野很快回应了他的动作,与他十指紧紧扣在了一起并顺势将人拉了过来。
*
九月中旬,秦默彦再次飞往法国,正式开启了跟随吴云及其团队为今年秋冬时装周忙碌的旅程。
除了面试模特没有参与外,后续整个流程,包括彩排,搭配,场地调整以及秀场上的协调与应急工作……,他全部跟着一遍又一遍地摸了下去。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跟着吴云在美国,英国,意大利以及法国飞了十几趟,除了忙wUYUN的秀之外,也看了许多其他品牌的大型秀场,学到了许多东西。
这几乎是吴云踏入国际时尚圈后,最为活跃的一年。
也是因为她的“复出”,圈内许多顶尖设计师纷纷前来捧场。
吴云借机将秦默彦介绍给圈内的各位前辈不说,还通过每场秀的谢幕礼将他郑重地介绍给业内同行以及台下的观众,甚至还通过镜头向全世界介绍她的学生。
她是毫无保留的,介绍秦默彦时既骄傲又自豪,像是收了世界上最好的学生一般。
这是很少有人能得到的待遇,也是秦默彦第一次被国际秀场所认识。
虽然他还尚无作品问世,但因谦逊认真的态度以及吴云在国际时尚界的影响力,很快就被这个圈子接纳,并得到了一定的认可。
从九月下旬起一直到十月下旬,一个多月的时间内,wUYUN在世界各地共办了十来场大型秀展。
而其中每一场,秦默彦都根据秀场风格,精心设计了自己的着装搭配。
从他这个年龄最擅长的休闲风以及运动风,再到朋克,机车,英伦甚至绅士这些风格,wUYUN线下几乎所有服装风格,他都驾驭得游刃有余。
外加他长相精致,五官立体,认真起来时身上自动散发出一种高冷禁欲的气质,更是为这个时装周增添了一抹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色彩。
虽然远在国外,秦默彦也忙到并没有时间关注国内的舆论,但几乎每次出场,他都必上微博热搜。
国内各大论坛更是为他建起了栋栋高楼,集齐了他在时装周上的各色穿搭图片以及与圈内名流大鳄们的合影。
今天也是同样的情况,清晨起来,微博上就被昨夜米兰秀场的图片刷了屏。
这次秦默彦穿了件机车上衣,下身则和台上模特一样,搭配了wUYUN今冬新款的阔腿裤,他戴了顶毛线帽,头发全都笼进了帽子里,一张脸完完整整地露出来,只额头透出一角很小的美人尖。
谢幕后他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侧靠在T台一侧微微仰头,眼神略微放空,看起来有些冷淡也有些不羁。
或许他放空的时间极短,所以全网搜遍了也就只有一张这样的照片。
而在秦默彦被拍下这张照片的同一时间,路西野正带着张呈从A医出来。
凌晨的A医大厅里仍有许多患者在排队候诊,路氏随行的几名工作人员则被安排在靠里的一个小厅里等待着。
路西野和张呈走近时,恰逢张呈新招的一名助理在和其他几名工作人员说话。
“一年就三十多万,她这个家庭条件还想要用药,怎么可能?”
路西野的脚步顿了顿,看向这位助理的目光微凝。
这人是年初张呈亲自招过来的,叫孙沛,是某知名学府生物学博士,因为专业知识过硬,所以进了路氏后便一直跟着张呈。
路西野和他见过几次,但没怎么交流过。
这时,其他几位工作人员也已经看到了他们的身影,便停下了讨论,齐齐招呼道“路少。”
“嗯。”路西野微微点头,“聊什么呢?”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往外看了一眼,路西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位半蜷在等候椅上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很朴素,头发有些蓬乱,虽然看不见脸,但第一眼就给人一种憔悴狼狈,被生活压得直不起腰的感觉。
“那位大姐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咱们的新药,”那位工作人员恭敬地答,“求着院里卖给她,她女儿肺癌晚期,现在一直在吃其它的仿制药,马上就要没路了。”
她女儿?路西野长眉微凝。
半蜷着的女人看样子不过四五十岁,她女儿的话,应该还十分年轻。
他们这款药虽然效果好,但也不是针对任何人任何分型都能有用,最重要的是,现在新药上市的流程还没有走完,就算走完之后正常上市,一年吃下来也要三十到五十万不等。
“你把名片给他一张,”路西野沉吟片刻,对张呈说,“让她带病人去做份相关的基因检测,如果能够从药物中受益,就让她带着基因检测结果和你的名片找刘强教授去领赠药。”
刘强教授是这次临床实验A医这边的负责人之一。
“好。”张呈说着,从名片夹里取了名片,要交给他的孙沛。
路西野淡淡地看了一眼,说:“让随和去。”
随和是之前答话的那位工作人员。
张呈闻言愣了愣,孙沛脸色也变了变,但路西野没再解释什么,直接迈开步子往外走去。
一行人分两辆车子,路西野和张呈同乘一辆。
“路少,”一上车张呈就为自己的助理说话,“孙沛他只是有点年轻气盛……”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在路西野似笑非笑的一瞥下咽了下去。
“他不是很适合做我们这一行。”路西野言简意赅地说。
张呈以前跟着路晨铭,后来才跟着路西野,虽然路西野掌权没几年,但他多少也算了解这个少东家。
除了在工作上十分严谨外,路西野为人其实十分平易近人,对下属在其他方面的要求也不算高,偶尔有人做些出格的举动,他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对孙沛格外严格。
“你觉得我的评价有失公允?”路西野看他一眼点开手机屏幕,张呈侧眸看过去,屏幕上是秦默彦的这片。
路西野在翻微博,储存秦默彦的照片。
张呈咳了一声,把目光移开:“我只是觉得您对他有点严格。”
路西野专注地看了一会儿手机,才抬起头来。
“如果我们做的是其他产品,或者我们在名利场上,无疑,他是最佳人选,”他淡淡地说,“可我们做的是医药,这个行业,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只做最保守的事情就可以名利双收。”
张呈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路西野的意思。
路西野顿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们这个行业需要很强的共情能力,需要有同情和悲悯之心,只有这样,才会有拼了命的去试错,去开拓新路,去攻克难关的动力,如果连最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但至少也不该幸灾乐祸或高高在上,所以,我不认为他适合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
路西野的共情能力其实也不强。
但他亲身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亲眼看见过鲜活的生命在面前流失,所以他对生命有着一种很深刻的敬畏之心,也因此懂得悲悯与同情,这也是他在制药方面这么拼命的原动力。
张呈沉默片刻,他最近用孙沛用得十分顺手,一时有点舍不得,忍不住想为他说句话,一时便半开玩笑地道:“年轻人很少有能做到您说的这些的,他们还不懂生命的厚度,不信您问问秦少。”
路西野侧眸看他,神色看不出端倪,可张呈却明显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压很他透不过气来。
“我的人,”路西野说,“他自己经受了很多苦难却从不怨天尤人,仍对世界保持着同情,不是什么人都配和他比的。”
张呈能坐稳路氏制药这边的特助位置,自然十分懂得权衡利弊,即便再不舍,也在这一刻迅速在心底做出了取舍。
米兰这场秀结束后,吴云先行飞往巴黎,秦默彦则和团队其他工作人员留下来,为一周后和林氏饰品联合的另一场大秀做准备。
这期间,他去看了不少饰品秀,也和林氏那边的设计师就搭配各方面做出了最后的调整。
开秀的前一晚,他忽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几□□品方面的秀逐渐密集起来,韦承柏趁机带着韦氏旗下的设计师过来看展学习,恰恰和他下榻在同一家酒店。
自那次说开后,秦默彦没再单独见过韦承柏,但之后国内的展会和秀场上,韦家和秦家仍然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且在异国他乡又在同一家酒店入住,秦默彦想了下,直接拒绝的话未免过于绝情,因此便和韦承柏约在了酒店楼下的咖啡厅里。
咖啡厅里的光线柔和略暗,小提琴的声音柔和婉转。
秦默彦和韦承柏靠窗坐着,在遍地金发碧眼的地方讲着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的语言。
“哥。”秦默彦没有秀场上穿得那么精致,只简单地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配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十分柔和,“你们要在这边呆几天。”
他最近很累,虽然约在咖啡厅里,但为了保证晚上的睡眠,也只点了一份甜品。
“三天。”韦承柏说,“你呢,明天的秀结束后还要在这边收尾吗?”
“不了,”秦默彦笑了下,“我明晚飞纽约,和路西野约了在那边见面。”
“哦。”韦承柏很轻地应了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最近秦默彦在秀场上的动态他都有关注,看着他的表现一次比一次更加完美,一次比一次更加自信,像一颗熠熠生辉的珍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耀眼却不刺目。
这样的秦默彦让他心底酸涩无比。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认为秦默彦是一个很缺爱的人,路西野之所以能够得到他的心,大概率是因为他比自己出现在他的世界里更早一些。
无数次他想,如果先遇到秦默彦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那么现在他们会怎么样?
他相信秦默彦一定会像现在爱路西野一样爱着自己。
这样的想法反复循环,虽然明知道无力回天,却仍是不甘。
现在秦默彦就坐在他对面,乌发黑眸,小小的银匙探进红润的唇间,不设防,也没有攻击性,让他忽然想要问问清楚。
“默彦,”他终于还是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比路西野更早遇到你的话,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秦默彦缓缓地放下手里的细匙,用餐巾拭了拭唇角:“为什么这样问?”
“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韦承柏说,“我已经接受了事实,但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因为我确定你应该是很缺爱的一个人,我总是觉得,路西野只是占了时间的先机。”
他说的有点乱,可秦默彦听懂了。
他微微偏头,沉思了片刻。
他自幼过的的确不好,也的确很缺爱,但在遇到路西野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怀有善意的人。
学校里有过,他曾经的的同桌王一就对他很好,偶尔还会多带一份饭菜给他,
除此之外,也有认真追求他的人,对他表达出巨大的善意。
当然,论善意谁也比不上他的师傅林放,生活上照顾他不说,还教他打鼓,是力所能及地在帮他。
但他从未因为缺爱就随随便便爱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更不会因为缺爱而饥不择食,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他爱的,唯有路西野罢了。
他的确缺爱,但他也的确只愿意接受路西野的爱,只愿意爱路西野一个人。
他抬眸看向韦承柏,不由地对他生出些失望来。
原来韦承柏是这样想他,为了一点温暖,无论对方是谁,他都可以不管不顾地陷进去,没有自我。
他笑一笑,对着他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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