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习惯了父母这种常年不在家的放养, 瑞雅还是失眠了。

　　悄悄开门去客厅喝水时，她看到了坐在客厅中间的盛宴。

　　“吓我一跳，你还没睡啊。”瑞雅水都洒了一地。

　　盛宴转身去找抹布, 迎面遇上了启动处理机器人的郁归鹤。

　　“冒冒失失的。”他说。

　　瑞雅看着两人帮她把地面清理干净，莫名只觉得眼前这两个仿生人之间似乎多了点奇怪的味道。

　　仿佛在这一刻她变得格格不入了。

　　郁归鹤说要给她泡杯牛奶，瑞泰支着下巴看向坐在沙发边的人：“盛宴, 明天有空帮我调查一个人。”

　　瑞雅要查的，就是那位转校生柯林的仿生人保镖。

　　不过第二天那位柯姓的小少爷并没有按时回学校，瑞雅只能先一步回学校，留两个仿生人在校门口等着。

　　上课半小时后, 盛宴的视线穿过了来往的行人，捕捉到目标。

　　“你们是, 瑞雅的仿生人？”柯林认出了他们两个, 笑着打招呼。

　　盛宴礼貌地一点头, 跟他打了个招呼，在柯林以为瑞雅要通过这两位找自己时, 盛宴略微无情地开口：“我能跟你的保镖，聊一会儿吗？”

　　“你……要跟罗伊聊天？”柯林脸色尴尬地看着他。

　　郁归鹤的眸色在话出口的瞬间沉了两度, 他偏着头看向盛宴, 却难以从这位“同事”的脸上看出什么表情。

　　“行吧，”柯林看着身后的长发女人：“你跟他去聊一会儿，放学来接我。”

　　“好。”罗伊摆出遵命的姿态, 微微点头。

　　盛宴带着人来到了街角的咖啡厅。

　　身后的罗伊表情很淡, 反倒是郁归鹤的情绪有三分低沉。

　　“随便点些什么吧。”他礼貌道。

　　“不必,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我还要回学校门口值班。”罗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丝毫没有为有人请她喝咖啡而有半分娇羞。

　　毕竟这不是仿生人该有的表情。

　　郁归鹤也很好奇隔壁这位仿生人对另一位仿生人有什么话要说, 但却控制不住自己主见难看的脸色。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盛宴略微低头，在自己的脑海中打开了记事本：“请问您年龄多大，是否有配偶，性取向是？”

　　郁归鹤一手忽然握住了盛宴的手腕，在罗伊还没回答的之前先问：“你什么意思？”

　　罗伊将郁归鹤的反应尽收眼底，眼尾浮出一丝笑意，却又极快地收敛下来装作无事发生。

　　“什么，什么意思？”盛宴茫然地看着郁归鹤，反思了片刻：“我的问题有哪些理解不了吗？”

　　他的问题都很直白，没有拐弯抹角啊。

　　郁归鹤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嗓音：“你想……泡她？”

　　罗伊：“……”

　　“啊。”盛宴那并不敏锐的情绪捕捉系统终于反应过来了，下意识地解释：“不，这是瑞雅要我问的……”

　　瑞雅昨天交代给他的问题，他课室一字不错地在这里复述了。

　　而在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他眼前这人的愤怒情绪骤然从60降至10，然后转变为微妙的尴尬。

　　郁归鹤先别开了眼，对面坐着的罗伊也很配合地当做没听见。

　　盛宴的系统迅速将这一小段数据采样类比，最后得到了一个很奇妙的答案。

　　他尚未理解，却先开口了：“系统说……你在吃醋？”

　　话音刚落，在场的三位仿生人都愣了一下，陪伴机器人并不是不存在吃醋的情绪，且在定位为“伴侣”的陪伴机器人里更是对这项数据加以强化。

　　仿生人虚拟的感情会阻挠需要伴侣的主人与其他可能产生爱慕情绪的对象接触，随之让主人感觉到自己“被爱”。

　　但这个情绪程序过于复杂，所以在除了伴侣，在没必要的时候系统都不会为其他机器人添这个设置。

　　而瑞雅给郁归鹤的定位明显不是“伴侣”。

　　“咳。”这个情绪分析导致的尴尬太过漫长，僵持下去总不是好办法。

　　“你先问，”郁归鹤不太自然地站了起来：“我出去透个风。”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开始在内心蔓延，郁归鹤刚打算自我检测一遍是不是软件出现了问题，忽然接收到了一条来自附近的仿生人发给他的信息。

　　“哥，好巧！”身后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郁归鹤回头，是那天见过的那位……郑才光。

　　这次他没有那种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感觉，相当坦然地站在他跟前。

　　“太巧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约见你。”郑才光伸手就想靠近郁归鹤的肩膀，被他忽然扣住手腕反折在身后。

　　两个人的突然交火引得不少路人回头观望。

　　“啊！”郑才光这才想起郁归鹤的情况，龇牙咧嘴：“哥，别，我疼。”

　　郁归鹤面无表情：“仿生人，为什么会疼？”

　　“因为我不是啊！”郑才光压低了嗓音，在瞳孔对接的时候迅速把信息传递过去。

　　资料铺展在眼前的一瞬，郁归鹤手徐徐一松。

　　郑才光传递过来的信息里表示……他曾经是位居住在夜区的居民，在特殊渠知道了一个叫“附灵”的组织。

　　“如果我没猜错，你跟我一样来自这里。”郑才光甩了甩自己被扭得生疼的手：“这个附灵组织，就是这关游戏的起源。”

　　郁归鹤眼睛眯了眯：“游戏？”

　　“对，或许你现在忘了，但我们其实在一场游戏之中，我跟你都只有一个目的：活下去。”

　　郑才光也是最近才彻底相信，自己并不来自这个世界，而如今的身份更是被强行改造，大脑里嵌入芯片，按头成为仿生人。

　　信息植入与人体改造后，他被当成吉光集团的陪伴型仿生人，被推送进市场，成为商品贩卖。

　　他不是唯一一个。

　　而在半个月前，郑才光颅内芯片被病毒入侵，他在被退回检修的时候恢复了意识。

　　这场为时两年骇人的噩梦终于苏醒。

　　“我那时候就猜，这可能是这个关卡的新玩法。”郑才光也是接触过赛博朋克游戏题材的人，整理好自己混乱的记忆后，他便选择了最稳妥的做法：继续伪装仿生人。他想寻找跟自己一样处境的玩家，直到遇见郁归鹤。

　　郑才光是百分之一百的直觉动物，他在超市里看到郁归鹤的第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是同伴。

　　可压在他手臂上的手力气却更重。

　　“诶诶诶，哥，真的！你信我！”郑才光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型的芯片，拿出来时手还抖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这里面有帮我恢复记忆的病毒程序，如果你相信我，把这个接入你的系统，你就能恢复记忆！”

　　他已经听见郁归鹤把他右臂扭断的声音，连声道：“你只要事先把重要资料备份，启动防御程序，就算这个病毒破坏了你的系统，以吉光集团的防御系统也能修复……对你没有损害的！”

　　见郁归鹤还是没有相信的意思，郑才光心一横，抬手支着自己肩胛骨的位置：“我这里有一个义体开关的按钮，长按十五秒就能启动自毁程序，我把我的命门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信直接按吧！”

　　他不懂什么谈判技巧，只能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求他的相信。

　　其实换其他仿生人，或许早就毫不犹豫地按下去了。让人把病毒程序接入系统，这种做法听起来相当愚蠢。

　　但郁归鹤却莫名地，想尝试。

　　而这个念头甫一诞生，他内心那股新生的情愫仿佛有往深处蔓延了新鲜的根。

　　一切都在给予他暗示。

　　他强制入侵了郑才光的系统：“编号：di5213，如果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

　　郑才光护着自己的伤手，看着面前冷酷无情的机器人从跟前走过，叹出一口气。

　　不愧是他郁哥，变成仿生人都那么酷。

　　想起什么，郑才光又回头看了一眼郁归鹤刚刚出来的咖啡厅。

　　郁归鹤在思考事情，没有发现他表情的变化，郑才光欲言又止了许久，还是选择了沉默。

　　“郁归鹤。”盛宴从咖啡厅里出来，视线逡巡了一圈，落在他的身上：“你还生气吗？”

　　而本松下一口气的郑才光在扫见他时，整个人怔在原地。

　　卧槽？超管也跟过来了？还问郁归鹤生不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

　　郁归鹤忽略了身后那人强烈的求知欲，走到盛宴跟前：“问完了？”

　　盛宴点了点头，随后在两人的视线下，抬起手轻轻往他的头发上摸了摸。

　　“摸头”是盛宴照顾瑞雅时得出来的安慰方法，瑞雅产生负面情绪的时候，就希望有人能摸一摸她的头发。

　　机器人对同样的问题只有单一的解决选择，所以他便套用在郁归鹤的身上。

　　面前的人眼眸微垂，近乎温顺般再低下了头，让盛宴再摸了摸他的发梢。

　　郑才光人完全傻了。

　　那位冷酷无情行走江湖的大哥，为什么现在在超管面前那么温顺？

　　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你们……”他尝试性地想问，却发现盛宴看他时表情也是疑惑。

　　盛宴浮出警惕：“他是？”

　　“不认识。”郁归鹤没有回头，淡声道：“回去吧。”

　　“好。”

　　郑才光僵硬在原地，明明不被记得才是好事，可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吞了口怨气。

　　愤懑的情绪刚起时，咖啡厅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郑才光看见罗伊时，整个人像只颤抖的小鸡般拧过头，背对着她攥紧了瑟瑟发抖的手。

　　而罗伊经过他身边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呵呵。”

　　郑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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