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雷光在晴天下如同泛着金属色的倒挂枝叉, 起先看起来并没有多可怖。
门派大门前抱团避雷的抱团避雷,抱不了团、避不了雷的纷纷御剑低飞,可见谁也不想与那雷正面冲突。
但雷劫本雷的心态大约是这样的:
哎呀, 今天轮到本雷上岗, 看看是哪个小可爱要被我劈呢。
嗨,忘了,我瞎,看不见的,那先随便劈劈就当打个招呼吧。
嗯?没劈到人啊,那我多劈几下看看。
还没劈到那就再多一点咯, 谁让我今天不是下雨雷而是渡劫雷呢。
加油!
雷电朝着越多越密、交织如网的趋势, 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地奔去。
山中随之而来的雷电轰鸣声响彻天地、振聋发聩。
那几个高阶修士早在台阶前逃窜得没影了, 不过也不用去管, 反正他们离不开,只能在这山里, 还有雷电撵在屁股后面追着劈。
抱团的这一群, 稍微好一些,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贺牧天本人就那么个固定尺寸, 大家围着他,里面几圈还好,外面的那两圈注定避不开雷, 不过那雷也似乎有所顾虑, 劈外圈没敢劈得太过,收了力, 以防劈到贺牧天。
于是这一圈抱团的, 以贺牧天和江羽为中心, 雷劈哪里,余下外圈的几个人就往其他方向跑,劈、跑,劈、跑,跑到最后,就跟一伙人在和雷劫玩老鹰捉小鸡一样:
贺牧天是鸡妈妈,雷劫是老鹰,大家都是鸡崽子,而江羽是离鸡妈妈最近的那只崽子。
有人大喊:“这样不行啊!”祭出了防御法器。
但需知有防御法器也没用,雷劫这玩意儿,没别的,就两点:一怕自己劈了半天什么也劈不到,二怕劈到了人,那人却不反抗――要么快死了,要么已经死了。
哦,有防御,在反抗。
雷劫(兴奋搓手jg):好事儿啊。
另一人大喊:“没用!”
“轰隆隆――!”雷劫用它响彻天地的动静摆出了它的威严。
头顶雷光交织,眼看着更重更多的雷就要劈下,贺牧天一声“走”,当即带着他的“尾巴们”离开了门派平台。
下一刻,平台被劈得四分五裂、砖石乱飞。
江羽回头看了一眼,眉心轻轻一跳:他重生后,渡劫失败、临死前在雷劫中经历的痛苦,已经在记忆中淡化得差不多了。
这倒不是他记忆力不好,也不是他作为前修仙界大能觉悟高超到把什么都看得开,纯粹因为他境界突破、飞升大能后,七情六欲远离的同时,所有的感受和情绪都会在记忆中变得很淡。
但再淡的情绪也不妨碍一个人根据经历总结经验,尤其这还是死过一次的经验。
江羽:能避就避,不正面冲了。
普通人一朝被蛇咬还要十年怕井绳,他被雷劈死过,不可能没有一点心理阴影。
江羽这么想着,下意识伸手拉了下身边“避雷针”的袖子。
贺牧天转头看了江羽一眼,忽然胳膊一抬,将人拉到了身侧搂住。
“别怕。”
江羽为这突来的亲密贴紧愣了下,菠菜的声音通过私聊频在耳边炸开:“我也要,我也要,队长你还有一条胳膊,捞我,快捞我!”
贺牧天把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边领着众人往山下飞边道:“我三点方向有雷,躲。”
“妈呀!”
窝在贺牧天右手边的一群人赶紧分散开往其他方向靠。
贺牧天:“十点方向。”
众人:我闪。
“七点。”
众人:我闪。
“六点。”
众人:我再闪。
就这样,一群人就跟随着母舰左跑右突打游击似的,边飞边躲边跟着贺牧天往山下而去。
期间头顶雷电密集如网,越发厚重,连颜色都从晴天可见的金白色变成了紫金。
还很巧的偶遇了那几位高阶修士中的其中两位。
一个已经不敌这三期混合雷,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个御剑奋力逃避,形容枯槁,满脸是血。
他和江羽这一群人迎面会上,见众人避雷避得完美,屁事没有,边瞪眼边破口大骂。
可惜雷声太大,大家一个字都没听到,就看见他一张嘴开开合合巴拉巴拉,突然吃了口风,狠狠呛了下,咳嗽起来。
一众职业队员还挺有闲心的。
有人在私聊频道:“想给他递水。”
“递杯卡布基诺吧。”
“都别坑nc了好吗,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液体导电的。”
“话说我们现在在往哪儿飞?我怎么感觉已经下山了。”
“是下山了。”
众人抬眼望去,惊愕地看到山脚下连成一片的金色巨符。
除此之外,山下没有半个人影,好像埋伏在山中的总共只有那几个高阶修士一样。
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显然不可能。
“都、都死了?”
众人想起不久前江羽在门派平台上弹的曲子。
有人肯定道:“都被琴声杀了。”
众人:!
这实力真是,恐怖如……
等等,贺队这是打算带他们去哪儿?
不待有人问,忽然间,一条法器绳索绑圆了众人,紧跟着,大家就跟坐上冲刺的火箭一样,边避着如雨而下的雷电,边向着最近的一处巨符冲去。
其颠簸和被动程度,就跟普通人被绑在云霄飞车一样。
“啊――”菠菜大喊:“队长――你干什么――”
没有回答。
几秒后,他们面朝的那张巨符凭空露出一个大洞,冲刺的大部队跟着一个急刹,绳索骤然抽离,一群人毫无悬念地跟着惯性,往那没有阻隔的洞口飞了出去。
雷电似是感应到有人要离开雷劫区域,一道道闪雷在巨符前打下。
江羽送出戒尺,戒尺在半空变幻成几百上千把流光剑,替众人接下雷劫。
贺牧天更干脆,反正雷劫不劈他,索性搂着江羽往符前飞,果然他一到,往众人身上笔直而去的雷电立刻往其他方向拐。
贺牧天手动把几个没飞出符的拎了丢出去,其中正有菠菜。
菠菜一把反抓住贺牧天空着的那只手,瞪大眼睛:“队长!你把我们送出去,你和师叔呢?!”
贺牧天一脚把他踢出符,残缺的符文瞬间填满,洞口消失,隔绝了他们。
贺牧天传音给他们:“雷劫范围只到这里,都在外面呆着。”
众人惊愕:贺队!
贺牧天:“别碍事。”
众人:……
好吧,原来是嫌他们这些尾巴太拖油瓶。
众人只能在私聊频里咋咋呼呼,让他和江羽千万小心,这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期合一的关系,比他们很多人见过的雷劫都要可怖,也或许是它质疑怎么打半天也打不到人,越发卖命地在劈,照这个趋势下去,劈平这座山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隔着符文看着里面,私聊频上七嘴八舌――
“师叔你抱紧你家队长,小心被这雷钻空子劈到!”
“搂紧了,赶紧的,搂紧了,不是侧着抱,面对面啊!”
“往贺队怀里钻,别害羞,命要紧,快!贴他!”
贺牧天已经带着江羽往门派飞去。
听到耳畔这一声声“抱紧抱紧”,贺牧天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当真将身侧人又搂紧了一些。
江羽没多想,也没往某些方面多想的经验,只当贺牧天听了其他队员的建议:“这样应该够了。”
贺牧天的手搭在江羽侧腰,飞向山中门派,目视前方:“够不够的,看雷。”
雷显然觉得不够。
也有可能这三期混合雷的智商也是三期叠加的,总之劈了半天没劈到该劈的“正主”之后,它像是察觉到了江羽避雷的方式,开始不停追着两人劈。
不劈贺牧天,只劈江羽附近。
连策略都用上了:树枝被劈断,向着两人倒来,不偏不倚,将将好倒向两人之间。
江羽正要推开身旁人施术,腰上一紧,被贺牧天一把搂了过去,紧贴着滚飞到旁边。
差点砸到两人的树枝重摔在地,发出巨响。
江羽应战的本能让他当即蹙眉,十分不认可贺牧天刚刚的做法:滚成功了是避开了,要是没成,他们就要被那树砸到了。
他自己这边无所谓,反正有戒尺有法力,总能脱身,贺牧天在“围剿门派”剧情开始后,实力阶品一直被副本压制,刚刚那一下要是被砸中,血条估计都要空了。
贺牧天却在搂着人滚飞到一边后,冷静地传音道:“雷劫在想办法让你跟我分开。”
江羽一顿。
贺牧天这次直接伸手,将人半搂在了怀里身前,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说笑:“这么怕雷?做什么亏心事了?刚刚在山门口御敌不是挺厉害的。”
江羽神色一顿,就着被人搂在身前的姿势,默默抬眼。
贺牧天紧了紧他的肩,又轻拍了两下:“别怕,有队长。”
江羽彻底愣住了。
他是想蹭贺牧天这根避雷针没错,但像这样被人护着被人守着,不用自己出头,还有人替自己扛下所有……
江羽抬眸,愣愕地眨了眨眼。
贺牧天没有多言,再次带着江羽飞向山中:“回门派。”
两道贴紧的白色身影在山林、闪雷中迅速略过。
到山顶,墙屋东倒西歪,门派早已被雷劈得不成样子。
而照这个趋势下去,这新建的门派不等彦重舟回来,可就真要没了。
旁人这时候或许只专注避雷,贺牧天的意识中始终都有副本。
他刚刚就在想,彦重舟把门派和弟子委托给江羽,江羽又领到了独自守护门派的任务,就算雷劫是意外中的意外,但如果彦重舟回来,发现整个门派只剩一群被雷赶得屁滚尿流的弟子,好不容易新建起来的屋舍院落都被雷劈平了,那这算不算江羽任务失败?
失败了,领不到任务奖励,这都无所谓,但要是失败了,引发彦重舟的不满,由此决裂这两位昔日友人的关系……
贺牧天心道,守门派守门派,这门派好歹要在。
于是回了山上,贺牧天便想祭一个阵,将门派内的前后建筑全沉入地下,能守一点是一点。
但他被副本压制,除了能飞,术法都施展不了多少。
江羽:“我来。”
两人低飞在门派上空。
贺牧天搂着人,垂眸:“但我那阵你未必会,是我在流光那儿学的。”
江羽心道,那他必然是会的。
但“沉城入地”这一招,并不只有卦阵才能办到。
江羽手中戒尺一转,一把竹箫出现在手中。
贺牧天挑眉。
江羽从贺牧天怀里离开了些许,竹箫抵在唇下。
箫声一起,山头的门派,无论平台、后院,内堂、屋舍,如巨船陷海,整个往地下沉去。
雷电被激怒,追着往下沉的门派劈去,劈了没多久,整个门派都已掩入地下,被厚厚的石土覆盖了。
贺牧天很有闲情地鼓了鼓掌,问:“这曲子叫什么。”
江羽把箫在手中一转,变回戒尺:“没有名字。”
他飞升大能的后半生,创了许多杀人的招式,也编了许多杀人的琴谱,那时候编曲子又不是为了在小筑中与友人喝茶闲谈的时候弹一弹,哪里有闲心给曲子取名字。
贺牧天雷罩头顶,却是闲心满满:“不如就叫‘沉雷’。”
沉雷。
江羽:“可。”
贺牧天忽然蹙眉。
江羽感觉到搭在他腰间的那只手顿了下,转头,刚好看到贺牧天眉间的一道川。
他反应过来,问:“头又疼了?”
贺牧天没有掩饰,眉头皱着:“嗯。”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现在副本进行,连直接下线都不能。
两人落到地上,也不用特意找地方了,反正门派在地下,如今这山里除了树就是雷。
江羽让贺牧天靠在一棵树下。
贺牧天闭着眼睛,拉着江羽的胳膊,让他挨着自己:“小心你的雷。”
江羽看看他,学了句:“小心你的头。”
贺牧天边头疼边好笑地吊起唇角。
虽然现在不是能笑的时候――
雷劫雷劫,总是要有人渡这个劫的。
所谓“渡”,正确的姿势,自当是要么直面承受接应,要么抵御反抗,要么施法对付。
类似于古人的“天降大任于斯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只有这样,雷才会在经历一段繁盛茂密期后渐渐收势,最终于云层后消失。
如今像江羽和贺牧天这般,雷是劈不到他们没错,雷也不服气地不肯轻易离开。
“随它。”贺牧天拉着江羽,看得很开。
爱走不走。
你副本有副本的规则,玩家有玩家的玩儿法。
你雷不走,我们就这么在副本里耗着,有本事把他自己的雷劫一起叫过来,两个人一起劈。
贺牧天靠着树、挨着人,沉着地在雷光闪烁下闭目休息。
唯一不妙的,便是这头疼,来的毫无预兆,疼得不急不缓。
有点折磨人。
忽然,耳边传来琴声,像那日在沐微茶馆,调子也还是《息心》。
贺牧天的神情逐渐放松,没有睁眼,只轻微动了动胳膊,将手从搂肩变成搭腰。
江羽:“睡一会儿。”
贺牧天:“别分开。”小心雷。
不久后,两人换了姿势――
江羽盘腿在树下,琴悬空在面前,贺牧天躺着,头枕在江羽腿上,琴声刚好就在耳畔。
临睡前,贺牧天还对江羽道:“不要逞能去接雷,三期合并的雷,你也看到了,那些高阶修士nc都未必能接住。”除非大能。
贺牧天:“和副本耗着没关系,它不让下线,官方也不会让我们一直在游戏里。”
贺牧天:“弹累了就休息休息。”
江羽:“好。”
电光在山间涌动,吞噬一切。
彦重舟看见门派方向雷电不绝,察觉不对赶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友人靠坐树下闭目养神,琴悬在面前,弦音不动自拨,琴声缓缓。
他盘起的腿上,一位模样俊俏的门中弟子躺靠着,在琴声的抚慰下睡得安稳。
与此同时,头顶密雷阵阵,响声涌动,仿佛雷劫怒不可歇。
彦重舟全然没料到自己出门一趟,不过晚归了几日,回来时这山上竟满是残留的血腥气味与杀机。
仙门到底有多恨他,竟挑他出门这几日,想要血洗山中。
万幸有这位友人护住了门派。
至于这雷劫……
彦重舟抬首望天,剑握手中。
友人护他心血与弟子,对他肝胆相照,他自当为友人接下这滔天怒雷。
彦重舟剑指晴空。
不过接雷之前……
江羽睁开眼睛。
彦重舟:“我从前见你身边有位琴修,以为你们关系亲密、非同一般。”
现在……
彦重舟略显忧心的目光缓缓落向江羽腿上、贺牧天脸上:“我本不是古板之人,只是不知你和从前那位琴修可断干净了,休要到时候那里不断、这里又有牵扯,届时三人拉拉扯扯……”
琴弦上拨出一音朝着彦重舟的嘴弹了过去。
江羽:接你的雷吧,吃屁的瓜。
彦重舟哪里觉得自己在吃瓜,他连自己是nc都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过来人经验,十分的语重心长:
“修仙之途当有恒心,结交伴侣更当专一。”
江羽:“……”
彦重舟歪脖子避开江羽那一弦,示意江羽腿上:“暮天是我门中弟子,你必不能欺骗辜负伤害他。”
江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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