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才的事,刘家村的人都知晓了。
村里有些热心肠的人,会在碰到蒋氏时开解一番,大概意思便是:“男人没有不偷腥的,妻子只要把家里操持好了,外面的屎再香,男人也会回家的。”
也有人会当着蒋氏的面,指责她的不是。说她空有一幅好相貌,却拿不住男人的心。
蒋氏听了,心情自然不会好,将本来就虚垮的身体折磨得越发憔悴。
不过刘秀才不在家,少了些吵闹和打骂。
蒋氏心里虽然不舒坦,但看见卫昭日益养好的身体,也稍稍欣慰。
蒋氏拉过在院里忙碌的卫昭,想握着他的手,只一碰,便被抽出了。卫昭后退半步,不解地看着蒋氏。
蒋氏生出些失落来,只觉得儿子大了,与她生分了。语气就越发温柔,像是要弥补似的:“昭儿,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卫昭站得笔直,回答:“已经大好了。”
“好了就好娘是想着,改天请孟辞来家里吃顿饭。他来到咱们村住,两家又离着近,理应要去看看的,更何况,你生病这些日子,他帮了许多的忙。”
卫昭点点头:“我晓得。”
卫昭应完便不再说话,见蒋氏发了呆,只交代了一声,便去院子里劈柴了。
蒋氏则是想起卫昭刚出生时,奶呼呼的小娃娃,时常跟在她身后,人虽然小小的,但却有一肚子的话与她说,怎么都说不完似的。
那时候生活的不好,没有地方住,饭也吃不上,只觉得小孩烦。
后来蒋氏嫁给了刘秀才,他并不嫌弃她带着一个儿子,将她三媒六聘娶到了家中,攒着钱给她买好看的衣裳,甚至偶尔去城里,还会给她带些零嘴。
是什么时候变了呢?蒋氏已经记不清了。
蒋氏抬头看看院子里忙碌的卫昭,眼睛便突然酸涩,声音有些哑地问他:“昭儿,你有没有恨过娘。”
卫昭动作一顿,听出了蒋氏话里的哽咽,不解道:“娘,为什么这样说?”
蒋氏低着语气:“若不是我嫁给刘安,你也不会被打。若不是我可是昭儿,我不能离开他,离开了他,我们不仅没了房子,连吃也成了问题我们
不能离开他”
卫昭久久没有说话。
很久之前,他无数次产生过想要带着蒋氏离开刘家村的心,甚至也一直偷偷地攒着钱。
后来他便没生过这样的想法了。
他年纪虽然小,但经历得多,也晓得了许多事情。
蒋氏的话里头,明显是离不开刘安,且对刘安还有感情。
再者便是
卫昭垂下了眼,神色不明,只将斧头扬得高高,下手快又狠:“您是我娘,我怎会恨您。”
他只会心疼蒋氏,甚至觉得她可怜。
至于恨,他恨得是刘安。
清辞正在家里拾着鸡蛋,嘴角快要咧到耳根了。
她捡一个便夸一下窝里的母鸡,随后又矜持地收了笑,对它们耳提命面。
“往后还要多多下,卖了钱,你们也能吃好的,对吧?”
卫昭一进院便听到清辞的后一段话,抿着嘴偷笑。
少年蹲在鸡窝旁,明明穿得也不是多好,偏笑起来让人格外舒心。
卫昭就熟练地蹲在清辞的身旁,见她仍在专心拾着鸡蛋,又偷摸着往她身边移了移。
直至衣裳碰到了一处,他才收了心。
“你来得正好,下了好些蛋呢,先前一个一个地下,攒不起来。许是我前日里告诫它们的话听了进去,今日一醒来,五只鸡,一共下了十五只蛋呢!”
清辞高兴极了,夸张地做起了手势。发现她的手指根本没法形容鸡蛋的数量之多,她旋即又放下,举起筐里的鸡蛋放到卫昭眼前。
“你瞧瞧,长得也好看,肯定能卖好价钱。”
卫昭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怎么跟它们说的,这也能听懂?”
清辞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了,我吓唬它们,说再下不多,就吃了。可后来发现这样不行,便改了,我就告诉它们,下的多给它们吃好的,还给它们捉虫子吃,这不就下多了。”
卫昭听完又是一阵笑,笑声低低的,眸里映着清辞的影,莫名沾上了日头光。
清辞宝贝似的摸了摸鸡蛋,指肚轻轻地,生怕碰破了似的,数了又数,从里面大方地拿出了两个鸡蛋:“你身体刚好,今日就留在这里,我让阿婆做蛋花汤,好好补补身体。”
卫昭受宠若惊,盯着清辞掌心两颗泛红的鸡蛋,整张脸
也红了起来,他本抿起的唇角渐渐扬起,透着股子羞赧。
他道:“还是不要了,你去卖钱吧。我身体已经很好了,不需要补。”
清辞立马拒绝,她想了想又从里面拿出一颗鸡蛋:“那怎么行?你瞧瞧你瘦的,再煮个囫囵的给你,你可不许推辞,养好了身体才行。”
卫昭快要掩不住心底的喜悦了,只能将头低下,这才勉强抑住眼底满溢的情绪:“谢谢你。”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也不必总是谢啊谢的,怪生分的。你年纪小,咱们两家又挨得近,不如你就喊我叔?不行不行,把我喊大了”
清辞撑着头想了一会儿,下意识排除兄姐这类称呼,会让她想起她的亲弟,难免心伤。
卫昭沉默,双唇动了几下,生出几分期待,见清辞久久没出声,憋不住似的:“我唤你阿兄,行么?”
清辞微怔,想了有一会儿。
卫昭脸色立马黯淡,“不可以啊。”
清辞噎了一下,立马道:“当然可以啊,我比你年纪大,可不正是你的阿兄嘛。”
清辞还是有些不习惯,但瞧见眼前乖巧又漂亮的小孩,正用怯怯的生怕惹怒她的眼神望她,心里就越发酸胀。
想着,做卫昭的兄长也不错的。
卫昭的声音低低的,像是不敢喊似的:“阿兄?”
清辞爽快地应道:“哎!”
卫昭本就蹲在地上,因为方才的称呼,两只小手缠到了一起,似羞似喜。
嘴角一直没落下去。
中午到底没在清辞家里吃饭,卫昭来这儿便是请她去家里吃的。
清辞已经推拒过好几次了,这次见卫昭如此,也就没好拒绝。
况且,听卫昭说午饭都是他做的,便生出些期待。
正是槐花盛开的季节,村头有几颗硕大的槐花树,底下的枝杈已经被人摘光。
不过卫昭会爬树,他爬得高高的,摘了好些槐花。他将槐花合着家里不多的面粉,蒸了满满一锅香喷喷的槐花面饼。又将清辞拿来的鸡蛋,混着刚摘的野菜,做成了汤。
午饭端上桌时,便有阵阵香气争抢着往人鼻里涌。
蛋花飘在翠绿的野菜上,里面撒了些碎葱,瞧着便充满食欲。槐花更是带着股诱人的花香,一股股的花朵被
蒸的软烂,合着白面糊,让人胃口大开。
清辞跟刘秀云是客,坐在桌上,想要帮忙也插不上手,蒋氏在旁说着话。
一切都是卫昭操劳的。
刘秀云就夸奖道:“真是个勤快的,做饭真香嘞,往后也不知谁家的小媳妇享福。”
蒋氏倒是没谦虚:“昭儿做的确实好吃。”
刘秀云又道:“这些野菜我整日里见,尝过几次,难吃得很,怎么被卫昭一做,好吃得恨不得连舌头吞下去。”
蒋氏便笑了:“哪有婶子您说的这样。”
蒋氏见他们都夸卫昭,心里自然舒服。想起什么,她起身走到厨房,从里端出了几块白面馒头。
“往日里我夫君在家时,馒头都是给他吃的。他有几日没回家了,正巧你们来,都吃了吧。”
馒头可是个好东西啊,多少人家里都买不起,只过年的时候用一点点面粉蒸几个,尝尝就行了。
刘安是秀才出身,自诩高贵。后来厌烦了蒋氏,自然连一点好东西都不愿意给她。
所以家里的馒头,蒋氏跟卫昭是不吃的。
卫昭盯着蒋氏拿来的馒头,目光冷冷的:“娘,馒头是刘安吃的,他若是回家,见没有了,你如何跟他说。”
蒋氏的身体陡然僵硬,拿在手里的馒头成了烫手的,让她放也不是,拿走也不是。
清辞在这个时候出声:“卫昭已经做了好些吃的,都顶我跟阿婆一天的饭量了,馒头是真吃不着。”
刘秀云也在一旁附和,毕竟谁都见过刘秀才不讲理却凶暴的模样,并不想因为自己使得蒋氏跟卫昭再受欺负。
蒋氏便顺着台阶往下下,将馒头又放了回去。
等都吃完后,蒋氏跟刘秀云回去休息了,清辞便对着卫昭道:“你手艺真好,比城里的饭馆做的都好吃。”
卫昭被清辞一夸,格外开心,眉眼舒展开。这时候,倒是有了几分他这个年龄所特有的被夸奖后的喜悦模样:“是嘛,阿兄喜欢的话,我往后经常做。”
清辞不太好意思道:“倒也不用经常,偶尔解解馋就好。”
得了卫昭的许肯,清辞有时便拿着家中的食材找卫昭,毕竟同样的手,他做得格外香。
吃了一次,便惦记上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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