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脸皮厚是有用的。
马长老被烦得没办法,最后只好应承下来。
涉及到自己的专长领域,他身上的气势似乎也有了变化,轻描淡写地将眼前那大堆鹤骨头弹开,懒抬眼皮:“既然想学,那我就教。”
顿了顿,鬼祟地补上一句:“但是你要真的杀了人,可别说是我教的,不然我要被宗门扣月奉的,上个月朱师侄那事儿就连累我被扣了三年的灵石!”
最后那句他说得痛心疾首。
直到俞幼悠指天发誓后,马长老才放下心来。
“其实说来不难。”马长老随手摸出一颗丹药在手上掂着:“这粒小小的五品丹药是由上百种灵药炼制而成的,把这么多药材一一炼化又融合在一起,中途但凡有丁点儿失误都会失败。这样恐怖的精细灵力操纵能力,除了丹修,任何修士都做不到。”
他轻描淡写地点过俞幼悠手中的鹤毛,洁白的鹤羽瞬间化成一捧灰烬。
呵,区区小丫头还真以为能威胁他了?有趣。
“炼化,重组,融合,每一步都精密到极致。”马长老不紧不慢道:“若是丹修灵力操纵的对象从灵药,变成敌人的法宝,甚至是他本人呢?”
马长老抬手,漫不经心放出一道灵力。
那道灵力极其不显眼,微弱得仿佛要随风而逝。
然而下一刻――
“嘭!”
对面的那座浮空山在沉寂片刻后猛地发出一声巨响,而后,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闷沉声响,整座山石落沙飞,竟在几人眼前慢慢坍塌了!
三人组被震住了。
马长老云淡风轻道:“世人都言,丹修的灵力是拿来炼丹的,那很简单――”
“高山也好,敌人也罢,都把它们当成丹来炼就行了,以天地为丹炉,以灵力为烈火,把他们一一分解炼化。”
然而这样的高深氛围破灭得很快。
几乎只过了盏茶功夫,一群穿着丹鼎宗内务堂服饰的弟子找上门来了。
他们客客气气开口:“马长老,方才藏丹山被袭,经内务堂勘察是您所为,弟子去核算了损失,共计三十八万块上品灵石,您预备如何赔付呢?”
“……”
马长老脸色一僵,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俞幼悠。
你不是想学战斗技巧吗?交学费的时候来了,表现的机会来了!
俞幼悠在他殷切的注视下摸出了自己的钱袋,打开,抖了抖。
空空如也。
马长老面色铁青。
然而更惨的还在后面。
某位内务堂弟子看到了没啃完的鹤爪,在沉默片刻后,他没再找马长老核对,只低头,在本就长长的账单上又加了一笔。
马长老面如死灰。
匆匆约定明日再来后,贫寒的俞幼悠告别了更贫寒的马长老。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疯狂琢磨着该怎么把龙傲天当成一颗丹给炼化了。
三人便这样回了各自的小院,不同的是,琢磨的事儿各不相同。
启南风:抓一只仙鹤烤了居然只需赔一百上等灵石?有点想尝尝。
苏意致:一座小浮空山都价值连城,那我睡的这座大山得多贵啊!
只有俞幼悠还在回忆着那一掌的威势。
正如马长老所说,丹修对于灵力的操控力精妙绝伦,尽管俞幼悠才炼气期,但是在炼了这么久丹后,却也能轻松将灵力凝成各种形状。
她睡不着,躺在床上操纵着那缕细细的灵力,在头顶正上空而凝成一个杀字,时而凝成个吊字。
俞幼悠眯了眯眼,突然盯着头顶的那片瓦看。
然后,她按照马长老所说的用灵力将其覆盖,像是炼丹似的将其分解,炼化。
那片黛瓦破碎速度快得超乎俞幼悠的想象,眨眼间便变成了碎块落到她头上。
俞幼悠随意地揉了揉脑袋上被砸出的红肿,抬头一看,却见头顶已空出一个大洞,漫天的星光从这缺口倾泻而下。
马长老说得不错!丹修若是愿意,日日反复练习灵力操纵的他们本就能成为最强的法修!
炼掉一块瓦的俞幼悠精神大振,继续炼化第二块瓦。
马长老炼化小物件的时候可是直接把他们弄成灰了!只是碎片可不够。
……
俞幼悠练习到能瞬间把瓦片炼成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她仰着脖子往头顶看,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卧房的瓦已经被炼完了,现在头顶就是袒露的星空,无数只蚊子飞虫自由进出,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好像炼过头了?
俞幼悠挠了挠头,打算去隔壁的房间将就一晚。
然而出卧房时,她瞧着那根又大又圆的柱子,不由得疯狂心动。
这么漂亮的柱子,要是操纵着灵力在上面雕点儿花,好像也挺好?
俞幼悠伸出手摸向柱子。
片刻之后,一声轰隆巨响在丹鼎宗内门弟子峰上响起,先是根承重柱化作灰烬,而后牵一发动全身,那所小小的院子竟就这样化作一堆废墟!
俞幼悠自废弃灰尘中爬出,脸上没有惊吓,只有掩饰不住的恍然。
“我知道了。”她低头喃喃自语。
隔壁听到动静的启南风跟苏意致趴在各自墙头朝这边看,都吓了一跳:“淦!小鱼你院子呢?”
俞幼悠猛地抬头:“我知道了,原来他之所以能把那座浮空山摧毁,并不是用灵力把整座山炼化了,而是用灵力寻找到它的最弱处,将其炼化了!”
就像是方才她的院子,她绝对没有能力用灵力把整座院子覆盖的,但是一旦承重柱垮,那整座院子就跟着倒了。
启南风不明所以,就只见到俞幼悠满脸喜色地自废墟中爬出,背着从碎砖断木里挖出来的几个药匣,迈着轻快的步伐朝他走来。
“今天晚上借宿一晚。”
话音刚落,她便飞身从墙上翻了过去。
另一边的苏意致大喊:“你大半夜去他院里做什么啊!”
“睡觉啊!”
至于为什么去启南风那边,因为他那边布置的各类家具皆是上品,且不说花里胡哨的卧房,便是用于休憩的软塌上铺着的都是柔软的云锦。不像苏意致,压根就是俞幼悠的翻版,院子里空得跟来了贼似的。
不远处,听到院子坍塌动静赶过来的曲清妙及一众师兄师姐目光复杂。
“他们……好像不对劲?”
“……”曲清妙沉默片刻,还想挣扎一下:“不要妄测,他们只是孩子。”
就在这时,目睹俞幼悠□□的苏意致也站不住了。
“你们一起睡觉为何不叫我!我也来了!”
苏意致连翻两堵墙,飞快跟了上去。
他可不放心让那两人独处,若是又偷偷交流炼丹技巧,他就会被甩得更远,那岂不是要从苏老二变成苏老三了?
远处的师兄师姐们目光更复杂了。
“大师姐,他们仨好像真的不对劲?”
曲清妙:“……嗯。”
俞幼悠躺在卧房外面的软榻上,翘着腿跟两人分享自己悟出的心得。
另两人在软塌下方席地而坐,一边吃着黄鹤楼李大厨出品的精美点心,一边满头雾水地听着俞幼悠是如何把一座院子炼没的。
不过战斗技巧这种东西,还得真正上手才行。
她兴致勃勃提议:“来,我们来实战一番?”
来自苏意致晋升入炼气巅峰境后的鄙视:“我怕我动手会把你打哭。”
来自启南风身形最高挑健硕的优越:“算了,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撂翻。”
他俩是真不愿意跟俞幼悠动手,倒不是不打女孩儿之类的原因,毕竟修真界中比男人还猛的女修比比皆是,互殴是再争吵不过的事了。
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她看起来着实太纤弱了。
这半年以来俞幼悠的气色已好转太多,瘦得脱相的脸颊上长出些许肉后,那双灵动澄澈的眸子便越显动人。
她仰着头望过来时,常让人生出被一只幼猫幼犬懵懂天真注视着的错觉。
原本看着可怕的病态变成了让人怜惜的病弱感,但……
果然还是一拳就能打飞的弱鸡样。
两个兄弟不肯跟她切磋一下,俞幼悠重新又躺回了软塌上。
她抬头,却发现启南风这里的瓦都换成了昂贵的琉璃瓦,更别提屋内那些看起来就赔不起的各种摆件了。
算了,不能在这儿练。
她想了想,突然开口:“我打算去黑市找人切磋。”
“你确定不会被打死?”地上两个人扭过头看她。
“黑市有规矩,不能打死人。”而且她确定那群赌狗也不会打死她。
俞幼悠行动力惊人,在下定决心后,便立刻背上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小包裹飞奔出山门。
最后还是三人组一起去了黑市。
苏意致本来以为俞幼悠又是来摆摊的,还特意带上了自己准备卖的新炼丹药,却不想她领着他们,直奔那座血腥味浓重的擂台赛高楼。
断胳膊断腿乱飞,桌上都有陈年的血渍,个个身形过八尺的彪形壮汉将他们三人衬得像幼童,还有那些怪笑声和嘶吼声更不曾断过。
两个没见识的少年刚踏入此地,便在突然投过来的诸多冰冷注视下紧张得肌肉紧绷。
更可怕的是,竟然有数人提着刀剑杀意凛然地朝他们走来。
就在两人头皮发麻之际,俞幼悠皱着眉上前一步,把大汉们手握的染血大刀推开。
“别量了,是我。”
真是够了,擂台赛这群赌狗现在每次看到个长得矮的,都想拿武器去量身高,推测到底是不是她!
熟悉的声音一出,赌狗们瞬间态度大转,嘿笑着收了兵器。
“您越发英武了,我们刚才差点以为那个矮子才是您呢!”
被指到的苏意致:“……”
不知为何,他的膝盖久违地又开始痛了。
黑市散修们却很热情,招待着他们坐到了最好的位置,还端上了最好的酒菜。
在黑市低价接好十多条断肢,又治好了各种砍伤后,俞幼悠俨然成了擂台赛这边的贵客。
散修们其实很难寻到医修帮着疗伤,他们无门派无根底,而医修们却多是出身世家,身份高贵,多数不愿同这些粗鄙的散修打交道,所以他们只能在市面上购买那些昂贵的丹药,多数时候都是硬撑着等自愈。
这也是为何先前那个申鲧大师叫价如此昂贵,却依然被黑市散修们追捧的原因。
听说大师来了,原本还在血战的赌狗们纷纷挤上来,又是塞各种题字红布的,又是询问是否有新鲜灵丹出售的。
尤其以霸刀的手下们最为热情,不过他们这次想要的却不是止痛丹,而是辟谷丹!
“大师,上次的辟谷丹还有吗?除了香菜味儿的我都想要。”
“大师,来一盒子辟谷丹,只要香菜味的!”
“我想来个那什么红酒味儿的?对了大师,红酒到底是啥酒?拿血染红的酒吗?”
……
修士们都吃得苦,但是不代表他们就喜欢吃蟑螂味的辟谷丹。而辟谷丹这东西又都是低修士们吃的,高阶修士用不上,所以居然离谱到这么多年都懒得有人改良下它的配方。
在乱糟糟的声音中,俞幼悠背出来的辟谷丹飞快被抢光。
边上的启南风和苏意致目睹这可怕的一幕:“……”
俞幼悠转过头:“真的很不错,你们确定不来一颗?”
两人对望一眼,最后试探着各拿了一颗丹丢入嘴里。
然后……
“哕!”
“哕!”
“啊抱歉。”俞幼悠挠挠头,低头瞅了一眼匣子底端的字。
“我忘了,这盒是没人要的肥肠刺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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