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叶一柏没有见过叶娴，但是在原主记忆里，这个姐姐却是十分鲜活存在。

　　因为她出生，张素娥与叶太太位置擦肩而过，所以张素娥对着这个女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叶娴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长成了一副倔脾气。

　　独立、自主、极有主意。

　　当初杨素新也就是现在叶太太生下儿子叶兆麟后，月子中就用一张圣约翰录取通知书让张素娥欢欢喜喜地离开杭城，坐上了来上海火车。

　　但到了上海，张素娥才发现叶家每个月给家用不过40银元，若是上一般大学，这些费用尽够了，但圣约翰是上海有名贵族学校，一年学杂生活费加起来需要近700银元，他们就算不吃不喝把所有钱都拿来给叶一柏上学也不够。

　　这一下子张素娥进退两难起来，扯着手帕骂杨素新不要脸。

　　但骂骂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回去还是硬着头皮留下来，成为摆在三个人面前必须做出抉择。

　　留下来，叶一柏学杂费以及三个人生活费怎么办，回去，来之前老太太因着大孙子拿到约大录取通知书高兴得又是办酒席又是开祠堂拜祖宗，就这么灰溜溜必然伤了全家面子。

　　叶兆麟出生后，叶一柏处境本身就有些尴尬，这么一来恐怕他们唯一靠山老太太都会对他们心存芥蒂。

　　就在张素娥左右为难没了主意时候，叶娴站了出来，这个平时对叶一柏不冷不热姐姐站了出来，承担起了赚钱养家责任。

　　而小少爷，却连和她说一声谢谢机会都没有了。

　　“帮忙！”叶一柏跑过去之前不忘拽上裴泽弼，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学生可打不过那么多混混。

　　裴泽弼刚好把一杯盛满酒杯端到嘴边，被叶一柏一拽，酒直接撒到了领口里面。

　　裴泽弼：……

　　遇到这人总没有什么好事，裴泽弼无奈地被人拽着走。

　　“哎呀，你们还没给钱嘞！”老板见两人冲出小摊，拿着菜刀就追了出来，中气十足声音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你刚刚还说人家吃饭不给钱，现在自己逃单？”裴泽弼边跑边说道。

　　叶一柏拽着人躲过一辆快速跑过黄包车，回道：“不是裴处请吃饭？就算逃单也是你逃。”

　　“我请？凭什么就是我请了？”

　　“不是你说你不能让大头救命恩人饿着，还要我陪你吃顿晚饭吗？”

　　“呵。”裴泽弼轻呵了一声，他本来打算吃完饭不付钱让叶一柏把钱付了，一顿饭就当黄浦江边事一笔勾销，看来现在还得欠着。

　　叶一柏拽着裴泽弼跑到马路中间，这时候一辆电车“叮叮当当”地从不远处驶来，叶一柏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已经有小混混拽住了叶娴包，黄包车司机正挡在叶娴面前努力劝说着小混混们，但小混混们明显不为所动，甚至动作更加大了起来。

　　裴泽弼奇怪地看了眼瞬间面色煞白叶一柏，反客为主拽住叶一柏手腕，叶一柏西装袖子有点短，刚好露出那么一截来，他手腕很纤细，带着点温凉触感。粗细跟警棍差不多，但是比警棍软一点，裴泽弼这样想着。

　　等叶一柏回神时候两人已经跑过了电车，离叶娴不远了。

　　“谢谢。”他轻声对裴泽弼说道，或许是因为那辆货车阴影，他现在在马路上遇到大车过来就会神经紧张出冷汗。

　　不远处

　　“侬们让开，叶小姐西华饭店人，动了她赵三爷不会放过你们。”黄包车司机满脸都是汗。

　　“赵三爷，我们好害怕哦，不过是一个卖唱，装什么清高，我倒要看看赵三爷会不会因为一个卖唱，找我们钱哥麻烦。”说着领头小混混对左右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两个小弟一左一右抓住了黄包车司机两只手，拽着人就往外走。

　　黄包车夫被拖开，叶娴单薄身子就完全露了出来。

　　那位被小混混称为钱哥人见叶娴身前没了阻挡人，冷笑道：“不是不给我面子嘛，请你一杯酒也不肯，我今天就让你喝个够！”说着伸手就要去拽叶娴胳膊。

　　叶娴冷冷盯着钱哥动作，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躲闪意思，等钱哥手就要碰到她时候，她右手手上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扎进了钱哥手掌。

　　杀猪般惨叫声在上海市广成路夜空中响起。

　　钱哥捂着手掌上不断流血伤口，面上表情已经从刚才调笑与戏谑变成了凶狠和恶毒。

　　“臭娘们，抓起来，给我把她抓起来，我不弄死你我就不姓钱。”

　　四五个小混混接到大哥命令，立刻向叶娴扑去。

　　夜色中，叶娴拿着滴血剪刀，站得笔直。

　　这时候叶一柏离着叶娴还有七八米远，眼看着那些小混混就要碰到叶娴，他心下一急，余光恰好瞥到裴泽弼右边武装带上若隐若现枪套，想都没想就把枪拔了出来。

　　“都给我住手！”叶一柏举着枪大声喊道。

　　“枪！他有枪！”小混混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路人看到了叶一柏手上枪，不由尖叫出声来。

　　路人们瞬间四散跑开，作为被枪对着小混混们更是面色大变，有些不自觉后退，更多都不由将目光看向了他们老大钱哥。

　　钱哥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上下打量着叶一柏，神情犹疑，一个拿枪学生？

　　”叶一柏！你跑出来干什么！回去！”叶娴自然也看到了叶一柏，面对七八个混混都面不改色叶娴此时面色大变，跨过黄包车车杆就想往叶一柏方向走来。

　　叶娴话一出口，钱哥眼睛眯了起来，他一边目光紧紧盯着叶一柏枪，一边伸手将叶娴拽了回去挡在自己身前

　　“哦，认识啊？”他试探性地开口道：“小同学？你拿不是玩具枪吧？”

　　“是不是玩具枪你要不要试试？把人放了。”

　　美国可是不禁用枪支，叶大医生更是射击馆常客，虽然这支勃朗宁古老了点，但是叶一柏拿起枪来姿势还是十分标准。

　　钱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见叶一柏逐渐逼近，他突然夺过了叶娴手里剪刀，反手将抵在了叶娴下巴下，这个过程中他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叶一柏手里枪，见其始终没有动作，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是他笑意在裴泽弼上前抓住叶一柏手，同时用右手向后推了推套筒后就僵住了。

　　“开枪之前呢，是要上膛。”

　　裴泽弼站在叶一柏身后，左手从背后伸过来覆盖叶一柏左手和他一起握住枪炳，右手“咔嚓”一声为枪上了膛。

　　他居然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学生拔走了枪……一个外文系学生，会做手术，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枪套里把枪拔走。

　　怎么看怎么可疑啊……

　　裴泽弼低下头，轻声在叶一柏耳边说道：“抢我枪事，我就不抓你了，就当是你帮大头报酬，但是你最好想想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欠我。”

　　裴泽弼比叶一柏高半个头，低头下来，说话时热风带着口腔温润湿气从耳廓上方拂过，使得叶一柏耳朵痒痒。

　　这时候，路人“他有枪”喊声也惊动了不远处在小吃摊吃饭巡警。

　　巡警们吃到一半，暗骂一声，带着怒气匆匆从街那边赶来。

　　“都干啥干啥呢，钱哥，我记得我们跟你打过招呼，不要在我们管辖范围内惹事。”巡警从叶一柏和裴泽弼两人背后跑过来，他们没看到叶一柏手里枪，只看到钱哥拿着剪刀抵着人下巴。

　　“龚队长，如果我不自卫对面那位同学枪子就要崩我身上了，我这完全是不得已啊。”钱哥见巡警过来面上神情竟放松了两分。

　　听这两边对话，看来还是熟人。

　　叶一柏不由侧头看向裴泽弼，裴泽弼回了一个“不关我事”眼神。

　　叶娴看到巡警过来，面色更是不喜反忧，她在西华饭店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见多了，不是那种以为警察就会主持公道天真少女，赵三爷西华饭店每个月都要交一成以上毛利给西城区警察局。

　　赵三爷在道上也算是出了名狠人，却还要如此，可见这群警察凶恶。

　　他们几个平民和钱大强这伙混混，叶娴可不认为这几个巡警会站到他们这一边。

　　“一柏，把枪放下，强哥，昨天事我不对，我跟您道歉，明天晚上我在西华饭店请您喝酒，跟您道歉，今天晚上事就这么算了吧。”

　　“还有各位长官，我弟弟是一时冲动，这枪不是他，是旁边那个人，明天我做庄，请大家吃饭，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行不行。”叶娴为了遮掩自己话中颤音，语速很快。

　　叶娴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把维护弟弟放在第一位，叶一柏突然感觉眼睛有点酸酸。

　　在小少爷记忆中，叶娴这个亲姐姐从小就对他不冷不热，这使得小少爷更亲近杨素新所生叶芳，还因此在张素娥面前抱怨了不少次，这让叶娴本就不怎么好过30340日子更难过了。

　　小少爷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有些藏得深爱听不到，看不着，只有到了某一关键时刻，才会一下子迸发出来，令人震撼。

　　叶一柏沉浸于感动中，而作为被叶娴指认旁边那个人，裴泽弼见巡警们已经看向他们，伸手就要去拿叶一柏手中枪，他持枪和叶一柏持枪可是两件不同性质事。

　　然而这时候，或许是因为巡警在场，又或许裴泽弼去拿叶一柏手里枪行为给了钱大强一种叶一柏根本不会开枪错觉，他用剪刀戳了戳叶娴脖颈，尖锐刀尖一不小心就戳破了脖子表皮，血顺着叶娴脖子缓缓流下。

　　“你想得也太好了吧，端茶道歉，你一个卖唱配吗？你今天就得跟老子回去，老子看你表现再考虑要不要划花你脸。”他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一众巡警“各位长官也可以一起来，我做庄。”说着发出了带着猥琐意味笑声。

　　叶一柏看到叶娴脖子上血，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右手下意识地一紧。

　　“砰！”

　　枪声骤响。

　　周围群众尖叫声此起彼伏，巡警们全都后退掏出了警棍，钱大强手中剪刀瞬间掉落到了地上，正捂着手臂在地上哀嚎。

　　在裴泽弼就要拿到枪那瞬间，叶一柏开枪了！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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