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符文轰然破碎,巨相身上爆起一团团浓黑如墨的血光,浑身骨骼噼啪折断,远远看去好似被揉烂的无头人偶。
东方巨灵神挥动琵琶,照头砸落!
巨相挣扎着抬起独臂去挡,堪堪拦住锤打,身前却空门大开。
南方巨灵神双手合握剑柄,趁机重重一挥,剑锋剖开干枯胸膛,再一刺、一挑,便将庞大的古躯挑在了宝剑上。
另一端,渭河龙王在漫天风雷的遮掩下,埋头一个俯冲,张大龙嘴咬向了逆生种!
“浑水摸鱼?妄想!”
早有准备的北方巨灵神抛出宝伞,巨伞在空中面舒展张开,当空罩住龙王。
同时,
西方巨灵神驱使龙蛇,朝绵云上的死龙冲去,正与宝伞苦苦纠缠的龙王迫不得已一摆尾,抽身护住了死龙,但也因此彻底失去战机。
逆生种继续下落,数道灼热的目光汇聚其上。
啪。
白嫩小手凭空浮显,一把握住了种子!
“叶法善……”
渭河龙王巨瞳阴沉。
流云宝辉向四周溢开,一袭团子般的矮小道袍寸寸显露,小木屐下踏着一只丹顶仙鹤,潇洒的姿态飘逸如仙。
不知何时,叶法善离开了法坛,乘鹤驾临这夜空云霄之上。
“呦,这位不是袁家的小干儿子,大唐皇帝的工具人么?终于肯露面了?”
何渭开口,龙音天然威严浩瀚,但那语气怎么听怎么欠揍。
“你等死到临头,我当然要来送葬。”
叶法善用漠然的眼眸瞥了眼重伤的龙王,懒得再多废话,肥大袖袍重重一抬,便要号令巨灵神一拥而上。
这时,他耳畔响起一个声音:
“先停手。”
此刻的叶法善,坐拥大唐帝王之气,召令四方伟岸巨灵,当真是仙神气象,但面对那个听上去中气不太足的声音,他脸色虽然微变,却还是毫不迟疑地听从了命令。
叶法善理了理道袍,朝下方恭敬一拜:
“陛下有何旨?”
花萼楼顶,李隆基揉了揉仰得发酸的脖子,淡淡开口:
“你们站得太高了,朕看得眼酸,脖子也酸。朕要上去说几句话。”
“这……”
叶法善一时迟疑,
“陛下,战局凶险莫测……”
“那你就站在朕的身边。”皇帝唇角含笑,“大唐皇气镇压长空,妖邪纷纷重伤败退,还有甚凶险的?再说了,朕信叶仙师的神通,护得住朕。”
“……喏。”
叶法善身形一闪,便来到了李隆基身侧。
道童一挥袖袍,五色神光汇聚成一层层台阶,直指天幕,又轻轻探手搭住了皇帝的胳膊。几步之间,两人已越过漫长的台阶,置身于万丈高空。
巨相被宝剑戳了个穿,动弹不得,何渭一双龙眸微闪,瞄了眼严阵以待的巨灵神,最终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这就是朕的长安啊。”
李隆基先是低头看了看,面无表情,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又抬起脑袋,没去看巨相和两条老龙,而是朝叶法善摊开了巴掌。叶法善会意,恭敬交出那枚逆生种子。
“就是这东西。”
李隆基掂了掂种子,
“就是这东西,钓出了朕的心头大患,钓出了大唐卧榻之侧的两头老怪。叶仙师,你之前说,它有何神异来着?”
“回陛下,”
叶法善回答,“天道之漏,逆死为生,便是这逆生种子的妙用。但这种子无法储藏,若是过了今日,也只是一块废料罢了。”
“天道之漏,好大的名头。”
李隆基摇摇头,
“可惜,逆死为生,对朕却是全无用处。既然无用,那便容它自废了吧。”
“大唐皇帝,莫要暴敛天物。”这时,何渭发了话,“我是渭河龙王,司雨龙神,八河总督。既然种子于你无用,不如你我做个买卖……”
“买卖?”
李隆基冷笑一声,
“你不请而来朕的皇都,毁了朕的灯会,和朕的法师厮杀,践踏朕的颜面,如今却口口声声说什么买卖。世上的买卖,哪儿有这种谈法?”
“朕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皇帝继续说,“先出手争夺,夺不来,再开口讲和。好狂妄的行径,知道的,知你只是区区水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昊天上帝呢!”
“……”何渭眯着龙眸,默不作声。
“朕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个买卖,朕是不会做的。”
李隆基语气森然,
“朕的昭昭大唐,地广物博,物华天宝,朕要什么,就拿得到什么,朕想什么,什么就会成真。朕是大唐的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万里江山全都是朕的东西,朕哪里用得着谈劳什子买卖?”
何渭眼神一沉,语气不善:
“那你上天来大讲特讲这一通废话,到底要说什么?只是为了炫耀一番?大唐的天子,就这么无聊且无趣么?”
“朕要什么?”
李隆基一指巨相,又一指泾河死龙,明黄大袖飘舞之间,天子威严如山如剑,
“朕,要你们跪!”
寂静一时。
叶法善瞪大眼睛,愣愣看向李隆基。千算万算,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情况。
“一个是上古余孽的凶神,一个死而不僵的龙王,盘踞长安多年,视我大唐天威如无物。灭了你们,太便宜了。”
李隆基把玩着种子,
“你们都想活,但逆生种子只有一颗,谁跪,我就把种子赏赐给谁。朕是仁义之君,谁跪,谁向朕请降,朕就容许谁做朕的臣子!”
“你们――”
李隆基一字一顿,
“跪不跪?!”
**宝光已经散去,月华共星挥洒落,披在皇帝的肩头,神圣得似乎让人不敢直望。
半晌。
“我……跪……”
轰隆隆的声音从空空的颈腔里冒出,巨相胸口插着宝剑,屈下了膝盖。
“我……臣跪。”
几乎在同一时间,何渭身后的云团上,泾河死龙勉强撑起残破不堪的龙躯,低下了硕大的龙首,这个动作就像条乞食的狗。
何渭豁然回头,张口欲言,却正对上了死龙的幽暗眼眸。
“阿兄,”死龙轻声说,“我想活。”
“……”何渭默然。许久,无言叹了口气。
夜空之上,两尊庞大身躯五体投地,拜向李隆基渺小如尘的身影。从下面的角度往上看,如同被皇帝踩在脚下。
“叶仙师,你来说说。”
李隆基仰天长笑,
“兵主蚩尤的兄弟,天宫敕封的神龙,数十代帝王都解决不了的腹心大患,如今,被朕给打得服服帖帖的,尽皆跪在了朕的脚下。朕这个皇帝,当的怎么样啊?”
“陛下……不逊于尧舜。”叶法善拱手垂首。
“不逊于?呵呵,尧舜,能让他们俩低头么?朕看啊,是胜于才对。”
李隆基收敛了表情,但嘴角依然挂着一一抹难以压抑的笑容,
“这就麻烦了。两个都跪下去了,逆生种子却只有一颗,朕该赐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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