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秦晋之好(三)
枝影横斜, 袅袅茶香。
这座凉亭位于金鱼池上,小花园中,不少鱼儿在周围欢快跃动,溅起点点水花。
“二位请坐。”
被请进这周遭无人靠近的凉亭中, 眼前这迎风咳嗽的女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她就是那个莫名其妙被路之遥捅了一刀的倒霉公主。
李弱水原本是很警惕的, 可走来的一路上,这位公主只是时不时地看看她, 随后低头抿唇笑。
那模样像是探究, 又像是好奇, 饶是李弱水也被她看得有些微微脸红。
现在坐在凉亭中和她对视,那奇怪的感觉更加强烈。
李弱水见她双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只能微笑以对,希望这位公主会不好意思然后移开视线。
然而并没有,她看得更起劲了,那不停在他们两人间转动的视线, 看起来就像是在脑补什么。
怎么回事,按理说她不应该盯着路之遥吗?路之遥不是她想要抓住的白月光吗?
“请问,有事么?”
在这越来越焦灼的对视中,一道温和的声线打断她们俩的对视,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静。
路之遥笑容和煦,却是将公主的注意力从李弱水的身上转开。
他想起这是谁的声音了。
果然,当初就应该将这些阻碍他们的人都除掉, 如今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明明只要有李弱水和他就好, 别人为什么还要加进来?
路之遥想不通,但也只能压抑住那种烦躁,用唇边加深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内心。
表现得太明显会变得丑陋,李弱水不会喜欢的。
而且银铃已然系到她脚腕上, 他不该再这么不安,不该再有其他的想法。
“当然有事。”安阳立刻接了话。
她从小在宫中长大,颇得圣宠,即便看起来柔柔弱弱,但也养成了说话不忌讳的性子。
“你们成亲了吗?如果没有,那何时成,也是时候了,我给你们证婚如何?”
说完这一长串,她还捂住嘴咳嗽几声,但眼睛却还是上下打量着李弱水,不得不说,她对李弱水很感兴趣。
她以往的一切幻想都只是幻想,从没有实践的机会,如今看到了活生生的榜样,她的幻想终于有了寄托。
寄托在了李弱水身上,寄托在了她方才看到的一切里。
那样自然的互动、那样甜蜜的眼神,那样黑与白的交织,无不让她沦陷。
这就是所她想过的最好的救赎,那么接下来,也该按照她想的进行。
“不必。”李弱水笑着婉拒:“我们不会成亲的。”
不只是安阳公主,就连路之遥也微微侧头过来,温柔的面庞上带了一丝疑惑。
她不是已经向自己求亲了么,为何会这么说?
……后悔了么?她不想和自己一直在一起?
“为何?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安阳很紧张,按照话本里的发展,他们就应该成亲了,可为何会这样?
“是有一个问题,但和成亲没有关系,是关于街上张贴的通缉令的问题。”
李弱水神色认真地看着安阳:“公主肩上的伤好些了吗?”
安阳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瞬,随后掩嘴轻笑出来。
“你倒是有心。我好多了,反正我身体也差,坏和更坏又有什么区别。放心,我不追究此事。不过――”
安阳抬眼看她,苍白的脸似乎终于有了些气色。
“我以后能否常去找你们?你们还没在皇城好好玩过吧,和我一起如何?”
安阳在他们面前自称作我,是存了几分和他们交朋友的心思。
但这热情来得太过突兀,李弱水一时不明白她的意图,却也不好直接拒绝。
“当然可以,下次一定。”
说完这句名言,李弱水侧目看向周围,他们和安阳公主在这里聊了不少时间,早已吸引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这生辰宴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宴,前来宴席的也大多都是一些和公主同龄的小辈,难免会有一些碎语。
“你们看那个男的是不是有些眼熟?好像在皇榜上看过他。”
“对啊,就是那个能当驸马的人,公主找了他几天,难怪今日来宴席上,原来是来见他的。”
适时的嘀咕声传来,李弱水微微松了口气,将路之遥的右手遮得更严,试图在这议论声中离开。
“我们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好,明日我便去找你们玩。”
这句话声音不小,在场的不少人都听到了,已然有人开始探究李弱水二人的身份。
李弱水带着路之遥离开凉亭,躲过了不少人的视线,却在绕过假山时恰好撞上了一位身穿灰衣的夫人。
“抱歉……”
眼见这人被自己撞退两步,李弱水放开路之遥的手,上前去扶了一把。
这夫人站稳后,笑着看向李弱水,眼角后带了几条细纹,似乎是和蔼可亲。
可李弱水和她对上视线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这人眼珠乌沉沉的,笑意不达眼底,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奇怪,她的直觉告诉她应该离这人远点。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这妇人就这么笑看着李弱水,一眼不眨,像是试图在她身上寻找什么。
路之遥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氛围,他略微抬步上前,侧身挡住了李弱水。
“有事么?”
视线猛然被截断,她的眼神转到了路之遥的容貌上,像是忍不住一般突兀地笑出了声。
这笑声显然让路之遥很不舒服,他扬起唇,指尖微动,正要抬起手时却被李弱水止住了。
她揉了揉他的手指,像是放松,又像是在安抚他。
“徐夫人,你在这儿做什么?”
略冷的声线加入,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对峙。
李弱水转头看去,正是抱刀而来的陆飞月。
这里背着人群,又在假山之后,本该是人群焦点的人会来这里确实令人感到奇怪。
徐夫人眼角笑纹依旧,她不急不忙地摸摸发髻,从假山下捡起一根蝴蝶钗。
“故人送的钗子掉这里了,总得捡回来才是。”
她的视线划过李弱水的面庞,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缘分,今日竟遇见了一对郎才女貌、鹣鲽情深的佳偶,不免想到了自己,勾起了不少以往的回忆。”
说是这么说,但这眼神太有侵略性,看得李弱水很不舒服,就好像被野兽盯上了一般。
……
等等,她的直觉向来没错,这人不会真的盯上她了吧?
“他们还未成亲。”
陆飞月不可察地皱起眉,随后将李弱水二人带离这处。
“晚辈找他们还有事,就先不陪夫人了。”
徐夫人眼见他们离开,握住钗子的手紧得发白,面上虽和善,但胸前起伏不小,应该是在暗自深呼吸顺气。
原来白轻轻说的大礼是这个。
这个贱/人,竟然有本事在她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一个大活人。
不过仔细看看,这畜生似乎和白轻轻长得十分相像,难怪当初看到白轻轻就不喜欢,没想到竟是一家人。
真是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贱/人的孩子是畜生也没多让人震惊了。
都到皇城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徐夫人,上次赈灾那事还得感谢你……”
有人找了过来,徐夫人掩唇轻笑,将蝴蝶钗收到了袖子里,看起来像是被夸得不好意思。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
“以后还是离她远一些吧,虽说她是个大善人,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陆飞月低声和李弱水说话,将他们带到了另一处人少的僻静地。
“你们之前和公主认识?”
李弱水摇摇头:“这个公主也有什么问题吗?”
“这倒是没有,但如果她有什么强迫你们的地方,可以告诉我,我们巡案司也管这个。”
明白了陆飞月的意思,李弱水弯着眉眼,拍拍她的肩。
“好歹也是共患难的关系,该开口我们也不会憋着。陆姐姐就不要操心我们了,该顾顾自己。”
李弱水伸手指了指陆飞月的身后,不远处正有两个人在那里冷脸争吵。
陆飞月长叹口气,语气很是认真。
“明晚的行动真不想让他们跟着去。”
抱歉地笑了笑,陆飞月转身走向那处,似是有些不想过去,步伐都慢了不少。
李弱水看着陆飞月离开,便自己带着路之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花园中。
这花园里的花大多都过了时节,剩下的都是枯枝残叶,花只开了几丛,孤零零地生长在此处。
“这些花真寂寞啊,剩下的只有它了。”
即便是这样偏僻的地方也摆上了吃食,李弱水感叹一句,随后拿起一片玫瑰乳糕吃了起来。
“你看到了寂寞的花,为何没有看到我呢。”
清越的声线依旧,但却极其不符合人设。
李弱水转头看向路之遥,一时间呆愣得嘴里的乳糕都忘了嚼咽。
路之遥坐在石凳上,身后是残败的花叶,光看他垂着眼睫的神情,似乎都要和那些花叶化为一体了。
没等李弱水问出缘由,他便自己往下说了出来。
“公主也好、陆飞月也罢,你为什么总要在乎他们的存在。”
路之遥伸出手摸到了她的膝盖,原本想靠近她,可石凳只够一个人坐,他便顺着蹲在她膝前。
指尖轻弄,银铃颤响。
“和我说话或是和他们说话,似乎都一样。我和他们在你心里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昨日和我的求亲都不算了吗?”
就在方才,路之遥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夫妻不仅是永远在一起,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一体的。
一体,这个词多么迷人。
“若不是舍不得,我都想和你融在一起了,骨血交融,生死难分。”
路之遥仰头“看”她,半垂的眼睫遮住雾蒙蒙的双眼,让人难以了解他的真实想法。
但他唇角和煦的笑、舒展的眉头以及抚着她侧脸的手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渴求。
这个想法原本只是一粒种子,却在和李弱水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萌芽,根系扎到他每一处血脉。
他能只有李弱水,但她好像做不到只有他。
路之遥从心里知道她和自己是不一样的人,可她尊重这份不同,从不强求他做什么,他也该如此回报。
所以李弱水不愿的事,他向来不强求,交友一事自然也一样。
但如此一来,除了没有亲吻,他似乎就和陆飞月这些人一样了。
“你和他们当然不一样,我们是情侣关系啊。”
李弱水低下头,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那张如画的眉眼。
“至于昨日的求亲,那不是开玩笑吗?你不爱成亲这事我是知道的。”
明明能一剑砍一个,在她面前倒是会取巧。
“起来吧,别人看到还以为你欠我钱。”
李弱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将他拉起坐到自己的凳子上,她则是坐上了桌沿。
白色的鞋子探出,脚腕上正系着一串小巧的脚铃,上下摇晃间,叮当作响。
“你还不特殊,除了你,谁还能给我绑这个?”
路之遥柔了眉眼,微微叹口气,随后准确地抓住她的脚腕,将那串铃放到自己腿上。
手下除了铃铛,还有柔软的轻纱,层层叠叠地遮盖着她的脚腕,挡住了他的触碰。
他隔着柔软的轻纱拨弄着银铃,侧头嗅着她身上浅淡的香气。
“绑这个别人又如何知道呢。”
那些不知道分寸,总是试图接近她,爱和她搭话的人又如何知道他们是一体的。
这样的宣告,是不是只有成亲能解?或是在他脸上刻下独属于她的印记?
轻叹之间,他已然亲吻上了她的膝头,隔着层层轻纱,试图触碰到她一点灵肉。
他只想要她看着自己,有错吗?
当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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