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像一面连绵不绝的棉被,铺在了天空中。
民航客机飞在云层上,给人一种轻飘飘的、浮在云海上滑行的错觉。
看着这眼皮底下的云朵、云堆、云海,甚至让人想伸手出去捞一把的冲动。
“下面会不会有鱼?”
邻座一个小女孩,发出绮丽的想象,问旁边的父亲道。
“醒醒,这是在天上,怎么会有鱼?”
父亲忍不住想笑地提醒道。
“鱼在海里游来游去,为什么我总觉得,它们一样也可以在空中游来游去?而且我还做过这样的梦,我能浮在空中,可以像游泳一样划动着手跟脚,让我能在天空中很自在地飞行。”
小女孩摆着认真的脸,继续引逗旁人地道。
唐起坐在边上,听着小女孩的话,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不为别的,就为了可以归国了,可以回家了――
想到家,唐起这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只断研狗,哪有家?
注:断研狗,一心放在钻研上,不关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不关心自己的家庭,断掉社交、以独处为乐的理工生活。
飞机继续在云海上滑行,很平稳。
唐起靠在窗舷边上,望着无边无际的云海,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考当中。
……威廉为什么要自杀?难道是意识到科学走偏了,而真相却与现今的科学有点相悖,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威廉的自杀,太违背唐起的逻辑了,完全搞不懂他这一出。
但是,威廉临死前说的那番话,却让唐起印象深刻,尤其是那句“人类的希望在唐国,文明的未来在共产”。
……难道,威廉已经看透了混合国?他是站在了人类命运的基础上,审视出了文明的最终出路,就只有共产,才能彻底解决社会的根本矛盾?还是从科学的角度,计算出共产才是最符合人类社会的生存模式?
想到这方面,唐起反而心里有点欣慰了起来。
关于文明的最终归属,唐起也思考过很多次。
虽然大家都知道共产是最先进的社会模式,但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模式,没人能弄懂和弄明白,就连马克思本人,都没给出具体蓝图,和去实现它的切实可行的操作步骤。
唐起也琢磨过共产的具体模式,但都得不到满意的结果。或者是太理想化,而感觉不切实际。
“会不会是跟藤原不娶的《细胞主宰论》里,提到的‘细胞群秉承dNA产生集群合作’的模式一样?”
人体是各大类细胞,在dNA指导下,缔结出的一个集群体。
如果把共产也看成一个人体,那么社会中的所有成员,就是一个个细胞分子;不同的职位、不同的社会分工,则代表着不同细胞类型。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不同分工的成员,缔结出效率最高的社会模式呢?
“这里面,就缺少一份像dNA那样的指导书,或者说dNA那样的蓝图。”
这份社会模式的dNA,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现,才会出现?用它来指引人类,解救人类!
完全陷入思考中的唐起,不知不觉感觉到了疲倦,他只好仰靠在椅背上,没一会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三十多个小时之后,飞机抵达了唐国。
“终于回来了,绕了一大圈,终于还能活着回来,真不敢相信……”
唐起激动不已,不由得感慨万千。
在候机厅上看了一下国内的航线,找到了飞往石城的航班,然后购买了一张机票。
看看时间,有两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待,还可以用来再睡一会。
于是,唐起就在候机厅上,靠着椅背将就着睡着了。
“旅客们,飞往石城的航班,马上起飞了。请购买了第105次航班机票的旅客,到第13号登机口登机……”
两小时过后,候机厅上响起了石城航班的提示语音。
设置好闹铃的手机,也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唐起被吵醒,一看时间,再听到广播提示音,马上从椅子上站起,然后火速赶往13号登机口去登机。
又是两个小时的飞行。
……
石城机场到了。
下飞机后的唐起,第一个时间就买了一张SIm卡,装进了手机卡槽里。
回到大学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喂,站住,你谁啊?”
在南门口,唐起被保安叫住了:
“这么晚了,进去找人,要登记一下。”
“找人?”
唐起不由得愣了下来。
他在这大学城好歹也呆过好几年了,保安都认识他,他也认识这些保安,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哪用得着登记?
唐起回过头来,认出了这个保安,姓张。
于是他返回来,站在保安面前,明显高出了两个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已经过基因变异后,个头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个头了,就连块头,都是脱胎换骨般变了样:
“哦,张叔,这不怪你。我是唐起,你认不出来了吗?”
唐起说着,还格外把脸凑上前去,让门口上的灯光照得更清楚了一些。
保安张叔认了认,马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唐教授,还真是你。可你……怎么……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这、这……这是你吗?”
“是我,绝对是我。”
唐起拍拍胸膛保证道。
张叔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着唐起:
“脸还是那张娃娃脸,可这身体……这身体……之前跟我差不多高,现在一下子高出了两个头,这……唐教授是去做了换身手术吗?”
唐起哈哈笑了起来,想到基因变异的事情,不方便告诉对方,于是道:
“是来了第二个青春期,喝水都能长高成这样了,你说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去去去!”
张叔苦笑了起来,冲着唐起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四十多岁的人,也想来个第二个青春期呢,可这好事怎么就没让我碰上,你说气不气人?”
走进了大学城,感觉熟悉又有点小陌生。
毕竟离开也有一年的时间了,时隔一年没见,多少产生了一点陌生感。
……
回到自己的公寓,唐起洗漱了一把,然后狠狠地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
感觉时差倒得差不多了,唐起出去买了几套合身的衣服,然后开始找来同系师职人员的通讯录,把认识的人员电话都存入SIm卡里。
“是时候回归正常的生活了。”
于是,唐起给系主任打去电话,告诉他,国际援助的使命已经完成,现在已经回来了,打算明天开始复职任教。
系主任一听,先是愣了三秒,然后才大梦初醒一样:
“哦哦哦,唐起你回来了啦?那……那很好。明天要复职任教?我……我看看,不急,你可以再休息几天……”
唐起一听,心里打了个鼓,问道:
“学校里出了什么事吗?”
“那倒没有。”
系主任回答道。
“那你说话吞吞吐吐的?”
唐起问道。
“有吗?”
系主任想了下:
“要不,你要闲不住,就明天吧,明天你回物理系,我看看给你重新安排一下工作。”
……重新安排一下工作?
唐起愣住,感觉这里面有猫腻?哦,是有文章?
搁下电话后,唐起想到要给陈虹打个电话去,结果一翻手机,才醒悟这是新卡,原有的通讯录已经没了。
……知道打不成电话给陈虹,为什么我心里反而有点小欣喜?难道这就是我单身惯了,开始发自内心地排斥异性进入我的世界里来?这是啥心理?是病吗?
趁着无聊的工夫,唐起打开电脑,上了下网。
第一个要上的,是疾控中心的网。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
……原来我们唐国,那些化工虫子也进化出肉球了!
这时,唐起才想起在炎国的时候,与藤原不娶看到陈虹写的那篇,关于肉球的分析报告。
……没错,想起来了,在我前往炎国之后,陈虹的团队就发现了不明肉球,并进行了解剖研究。
看看疾控中心发出的一篇通告:《全面消灭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的通告》。
通告的日期,正好是唐起前往炎国之后,且在陈虹的肉球分析报告出来之后,发出来的。
……还好,知道要消灭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
看到这里,唐起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在炎国,以及在东林国,可是亲眼见识到那些肉球的恐怖,要是唐国也泛滥成灾,那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咦,不对劲……”
想到东林国,唐起马上想起在海北道,躲避首相追杀时,他就打过电话告诉陈虹,让她想办法消灭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哪怕是使用基因手段,也要把这些生物消灭掉。
……原来当我打那个电话给陈虹的时候,疾控中心早就发出了这篇通告,并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场“消灭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的运动了。可当时打电话给陈虹时,她竟然没有点破,反而附和着我。这小妞,原来是不想打击我的热情啊?
唐起压根不知道,其实当时陈虹是想多听他说说话而已――毕竟唐起在此之前,连跟她告别都没有,至于电话更是没打过一个。有一个打了下就按掉了,还是陈虻主动打过来的,结果还被唐起以“长途费贵”做借口,又摁掉了。
……不知道消灭干净了没呢?
唐起有点不放心,就上了别的新闻网站,找找有关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的跟进报告。
翻了翻近几个月的,看到几篇跟进报告,都说那场运动效果不错,全民参与,化工虫子和不明肉球,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就放心多了。
灭没灭干净,不知道。有没有遗漏,也不清楚。反正是不见踪影了,估计也是消灭得差不多了。
唐起将打开的新闻,关闭掉,突然瞥见最下方的“相关新闻”,竟然有一个标题是这样写的:
《和尚消灭化工虫子,慈悲心给狗吃了》
好家伙,这标题够抓人眼球的。
唐起马上就点了进去,想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竟然把修行的和尚都牵连进来了。
一看,原来是由寺院发起的消灭化工虫子的运动。
而这场运动发起时间,竟然比陈虹的肉球分析报告还要早,更别提疾控中心后面才发的《消灭通告》了。
……看看时间,还是我没去炎国之前就发起的运动。
这就奇怪了,寺院怎么知道要消灭这些化工虫子的?
再说,寺院的师父一向慈悲为怀,经常带领一些居士,搞些放生的活动,在疾控中心的《消灭通告》没发出来之前,他们怎么反而做出了这种,有违他们修行的事情来了?
唐起很纳闷地把这篇报告,看完,反而有点生气起来了。
由于当时陈虹的那篇,肉球分析报告还没有发表,化工虫子还没被定性为“危险变异品种”,民众都将之视为益虫――
能吃化工垃圾,凭这一点就被环保部门,以及民间环境监护组织,视为珍宝,并都抢着培育,然后用在垃圾处理上。
所以,当这些部门、组织的人,看到寺院的师父在消灭这些益虫,都纷纷指责、漫骂起师父们来。
根据这篇报告,唐起又点开了几篇“相关新闻”,都是在指责、漫骂寺院的师父,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哎,这些不明真相的吃瓜观众,真是无语啊!
想想,也不能怪他们,在没有科学的分析报告出来之前,谁也想不到那些表面上看是益虫的化工虫子,原来竟然是危险的变异品种。
想到这终究是一场误会,唐起也只能是付之一笑,然后把这些窗口,都统统关掉了。
看看时间,已经到傍晚时分了。
去饭堂吃了晚饭回来,唐起洗澡准备早点睡觉,为明天的复职工作准确好精神状态。
上床之后,唐起突然琢磨到一个疑点:
“对,寺院的师父们,怎么知道化工虫子是个隐患,而提前发起了消灭化工虫子的运动?”
仔细想想,越发感觉疑点重重。
……这要是别的机构,别的组织发动的,倒还不至于让人觉得这么奇怪。
关键是师父们经常放生的啊,突然发动这种有违他们修行的活动,怎么想都是个极其怪诞的事情啊!
越想越好奇,最终担心不弄个明白的话,会有失眠的风险――
于是唐起又爬了起来,打开了电脑,开始挖根掘底地搜索起这起事件的源头来。
找了很多相关的新闻,蛛丝马迹地追查,终于找到了最初的发起者:
龙拳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