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咒吞没了那对年轻夫妻,男人用整个房间的阴影抱起自己的妻子,他没有再次靠近莱生,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昏睡的孩子。
保持了理智的独眼当中带着不舍,可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身穿血衣的他,缓缓朝韩非躬身,当看见韩非抱起了沙发上的莱生后,他的眼中流出了一丝感激。
两个男人没有更多的交流,一个抱起自己的妻子,拖拽着屋内所有的阴影走向镜子,一个抱起莱生,朝着屋外的黑暗走去。
分别要比想象中更快一些。
房门关上,在门板合住的瞬间,韩非能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小孩身体在颤抖。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孩子脸上满是泪痕,不知道是因为梦到了分别,还是因为他并没有完全睡着。
“我会带你回到现实当中,我也会救你的父母,让你们有机会可以重聚。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可以成为死楼新的管理者。”
眼泪顺着莱生的脸蛋滑落,他的手握的很紧,好像暴雨天缩在墙角里的一只小猫。
4064房间的门已经关上,韩非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他必须要在四点四十四分到来之前,找齐自己丢失的灵魂。
“我记得三道灵魂全部跑到了楼上,接下来我要从七楼开始查看。”
死楼里房间非常多,在回魂夜当晚挨家挨户串门,这其实跟自杀没有什么区别。
“要不还是先去4144房间?趁着蝴蝶还没回来,我赶紧让庄仁见一面他的家人,等他的家人愿意帮助我之后,再使用回魂天赋把庄仁送回去。”
招魂是韩非的底牌,回魂则是他最大的秘密,这个能力也是他敢把庄仁招到深层世界的底气。
韩非的想法很好,一举两得,既满足了庄仁多年的心愿,又让自己多了几个帮手。但真要这么做的话,韩非又有些犹豫,以蝴蝶的阴险狡诈,它肯定会在4144房间里做手脚,庄仁的家人恐怕也已经被变成了怪物。
见过莱生母亲的惨状之后,韩非很怀疑当庄仁亲眼见到他家人的时候,就是他家人真正变成怪物、魂飞魄散的时候。
死楼内所有的死咒都有一个触发条件,在弄清楚庄仁家人身上的死咒之前,韩非不准备轻举妄动。
推开安全门,韩非离开了六楼,在他踏上七楼台阶的时候,昏睡的男孩眼皮慢慢眨动,似乎是要清醒过来。
看到莱生这个样子,韩非也明白了莱生父亲那沉默的爱。
以莱生父亲4064房主的能力,他有数种方法可以让莱生彻底昏睡,但他并没有那么做。他相信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让莱生在半睡半醒间,听到、或者说感受到分别。
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躲避,永远沉浸在悲伤里,他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去面对痛苦,至少要学会面对。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你的妈妈那么温柔,为你计划了一切,你的父亲虽然不爱说话,但却默默用另外一种方式在守护你。”莱生的父亲没有跟来,可韩非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只要莱生在死楼遇到了危险,他的父亲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赶到,说不定对方现在就默默的站在阴影里,正看着他们。
“我的童年也挺幸福的,大概……”
进入七楼,韩非扫视地上的纸钱灰烬,灵魂如果被招进了某一个房间,那地上的灰烬里一定会留下它们的脚印。
楼内的哀乐如同追魂索命的阴神,只要韩非在楼道里停留太久,它们就会朝韩非这里移动。
为了防止再被纸人追赶,韩非动作非常迅速。
他准备先粗略的看一遍,如果所有房间门口都没有脚印,那他再想另外的办法。
七楼、八楼……
当韩非跑到九楼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一层跟其他楼层不太一样。
之前匆匆逃命,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进入楼道里观察。
家家户户虽然仍旧张贴着血红色的对联,门口也摆放着火盆和纸钱,但是楼道里非常干净,纸钱灰烬都在火盆里,地面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就好像每天都有人专门打扫楼道一样。
“死楼里应该没有清洁工吧?只有一群专业藏尸的鬼。”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韩非还在墙上看到一些手绘的画,有绿树、有阳光、有玩耍的孩子、还有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大人,当然还有防火防盗的标语。
在阴森恐怖的死楼里,墙壁上的那些画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算韩非站在一个活人的角度来看,他也觉得如果全部换成血红色会更好看一些。
“敢在死楼的墙壁上画画?活的不耐烦了吗?”韩非耳边又响起了哀乐声,这次是从楼下响起的,他也不犹豫,立刻加快脚步。
本来韩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他在经过4094房间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门口并没有摆放火盆,非常的普通,就跟正常的小区住户一样。
在绝对不正常的地方,这个唯一表现正常的业主反而是显得异常显眼了。
大家都在招魂,怎么偏偏就这一户什么都不干?
哀乐声在变大,纸人送葬的队伍已经上楼,韩非没有纠结,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敲击4094房间的门。
“有人在家吗!”
连续敲击,在敲第八下的时候,4094房间的门居然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衣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你有什么事情吗?”
年轻人身高体型和韩非近似,他长得挺帅,就是头发乱糟糟的,黑眼圈比较重,睡衣扣子都没有系好。
韩非盯着眼前的人,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出奇怪的地方,比如没有影子、背在身后的手藏着一把尖刀、衣服边角残留有血迹等,可他看了半天,非常惊讶的发现,对方好像真的就是一个普通人。
“我看你有点眼熟,你是楼内的邻居吗?你这大半夜抱着个小孩,是孩子生病了吗?我懂了,你是来问我借车的对不对?小孩生病要去医院吗?”
韩非还没说话,男人就自动脑补了一大堆:“你等着,我马上去换衣服!”
4094的年轻人门都没关,转身跑进客厅随便抓起了一件外套,披上衣服就准备往外走。
“孩子没有生病,是我有事找你。”哀乐已经临近,韩非直接抱着莱生进入屋内:“我们进去聊。”
他总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带给他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好像他们的灵魂在互相吸引。
等年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韩非已经进入了屋内,还帮他关上了房门。
深更半夜,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小孩突然闯进屋内,这是个正常人都会担心和害怕,可不知道是因为韩非长得太过面善,还是因为莱生看着太过可怜,4094的年轻人并没有驱赶他们,反而一直在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4094的年轻人嘘寒问暖,这下轮到韩非不适应了,他已经做好了房间有各种恐怖鬼怪的准备,可没想到屋子里竟然只有这样一个“怪”人。
也许在现实当中,韩非会用好人和善良的人来称呼对方,但在死楼里,韩非都不知道年轻人是怎么活下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善意也有可能只是一件华美的外衣,用来隐藏肮脏的内在。
韩非护着莱生,小心翼翼注视着年轻人和他身后的房间。
4094的建筑布局和4064不同,客厅很宽敞,有一个很大的电视机,屏幕下面是一个黑色的电视柜,里面存放着一些用来收藏的电影光盘和电影书籍。
正对电视的墙上贴着很多喜剧电影的海报,海报下方是一个可以躺着随便翻滚的沙发,上面还扔着一条薄被和电视遥控器,年轻男人似乎刚才就是看电影到深夜,然后直接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你好像很喜欢看喜剧电影?”韩非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眼前这客厅的构造不正是自己小时候梦想过的场景吗?
一台非常大的电视用来播放自己出演的电影,一个可以躺着翻滚的柔软沙发,还有能够随意走动的大客厅。
韩非已经在狭窄的公寓楼内住了很久,他都差不多快要忘记自己以前美好的想象了。
“我不喜欢看电影。”出乎韩非的预料,年轻人直接摇了摇头。
“那你墙壁上怎么贴了那么多的喜剧电影海报?”韩非没听说过那些电影,不过看海报画风就知道是喜剧。
4094的年轻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其实我是一个喜剧演员,这些是我拍过的作品。”
年轻人比较腼腆,尤其是提到自己的职业之后,他更是有些不自然,似乎现实中的他和荧幕中的他差别非常大。
“随便坐,我们坐下聊。”年轻人很少招待客人,他赶紧将薄被子和一些衣服扔到旁边,在被子掀动的时候,好几瓶放在被子旁边的药瓶滚落在地,其中有失眠药、有稳定情绪的、还有抗抑郁的。
手忙脚乱的捡着掉落的药瓶,年轻人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然后抱起所有的药放进了卧室里。
“你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严不严重?”年轻人有些生硬的岔开话题,此时卧室里又传来一声响动,他好像碰翻了什么东西。
在年轻人收拾卧室时,韩非看见了年轻人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还未锁屏,对方似乎刚才正在玩手机。
带着一丝好奇,韩非看向手机屏幕,搜索栏内是一个写了一半的问题――如何没有痛苦的离开这……
问题还未写完,搜索栏下方已经出现了心理干预和治疗的紧急联系电话,那电话后面还有一行字――亲爱的,你不孤单,也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