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时过半,月湖庄园的正门外
三百多名纵马疾驰而来的军校学员已经聚集在此,拔剑漠视着庄园正门后那寥寥几名惊恐不堪的守卫。
队列的最前端,劳伦斯纵马上前,低头看了一眼怀表,众人赶到这里差不多只用了一个半小时。
得益于夏尔帮如今对学联会的掌控,在离开军校之前劳伦斯特意以学联会的名义征调了一批军校马厩的战马,使学员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托尔西市镇。
虽说巴黎的街道上并不允许纵马狂奔,但当沿途的警察士兵看清楚这批骑手的身份之后,也全然不敢上前阻拦。
毕竟这些学员如果在毕业后进入警察部队,说不准不用几年就能反过来成为他们的上级,警察士兵们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作是巴黎军校在进行某种练习特训罢了。
「先生们」
劳伦斯在正门前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了身后的查理公爵,对门后的守卫们招呼道
「你家主人邀请我来此相见,还请开门放行。」
一位看上去队长模样的守卫走上前来,还没说话便胆战心惊地打了个哆嗦。
实在是劳伦斯身后那三百名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太有压迫感,尤其是他们手中的佩剑,即使是在这月黑风高之夜,也能瞥见阵阵寒光从中映射而出。
这守卫队长又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他们平日里最多处理一些小偷毛贼,几个月才能碰上一次走投无路的强盗,还从未见过三百名来势汹汹的骑兵聚集门外。
尤其是对方身上的制服,虽然离得较远,守卫们看不清楚学员们身上的军校标识,但他们身上统一的陆军制服还是向守卫们传达着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
这不是一支流匪强盗组成的乌合之众,而是一支真真正正的精锐正规军骑兵。
尽管这些守卫们的装备也称得上是精良――火枪与佩刀一应俱全,甚至每人还戴有一块并不廉价的半胸板甲,但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和这支骑兵发生任何冲突。
那守卫队长紧张地凝噎了半天,随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
「先生哦不,长官,我们已经派人通报了伯爵大人,烦请您等候片刻。」
一旁的查理公爵听罢不禁眉毛一挑,面色不善地拔剑上前道
「把客人拒之门外可不像是待客之道,我们和伊萨克伯爵的恩怨虽然与你等无关,但你等若是敢挡在面前」
被查理公爵那明晃晃的利刃直指着鼻尖,守卫队长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眉宇之间满是惊慌。
前排的十多名学员也都极有默契地翻身下马,神情淡漠地凑上前来,毫不掩饰的将腰间的手枪拔出,当着这几名守卫的面就开始装填。
此时此刻,已经纵马来到月湖庄园的学员们心中早已没有了任何顾虑,他们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将德高望重的贝尔蒂埃主席从这座牢笼中解救出来。
至于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了。
学员们只知道,不论等待他们的是何等严苛的责罚,他们都将并肩站在一起去承担下所有的一切。
而在大门之后,守卫们已然完全慌了神,先不说他们寥寥数人根本没有能力阻挡下一支骑兵营,单单是这支军队的到来就已经让这些守卫浮想联翩
伯爵大人到底是招惹上了什么人?!
「别冲动长官,别冲动我这就」
守卫队长的语气开始止不住地打颤,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没有任何抵抗与斡旋的意愿了。
毕竟他们也都不过是拿钱办事的家仆,没必要为了一个月几十枚银币就在此
葬送性命。
而就在那守卫队长刚刚取下正门的铁锁,还不等学员们进入庄园,只听远处陡然传来一阵暴跳如雷的怒喝
「到底是谁在我的府邸撒野?!」
听到这吼声,那守卫队长的动作一愣,旋即欣喜地扭头看向后方。
只见庄园的小径上,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家仆簇拥着咬牙切齿的伊萨克伯爵,正快步朝着这里走来。
而在他们的身后,还紧紧跟随着一队披甲带戟、杀气腾腾的卫队。
伊萨克伯爵的面色阴晴不定,一边眯眼打量着远处那支军队,一边自言自语道
「该死的,是哪个疯子干出来这样的事荣军院的白衫军吗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吗!」
快步赶来的伊萨克伯爵皱眉扫了一眼学员们,由于夜色已黑,他只能勉强认出来这确实是陆军制服,于是怒不可遏大吼道
「是荣军院的那群老头蛊惑你们来的?你们的指挥官是谁?!你们难道不知道这座庄园是我伊萨克伯爵的宅邸吗!」
伯爵身后的五十多名手持长枪的护卫也顺势铺展开来,形成一个扇形将伊萨克伯爵拱卫在中央。
虽然与门外三百多名士兵相比,这五十多人显得有些势单力薄,但他们却并没有丝毫的紧张,反倒是显得轻车熟路、娴熟无比。
毕竟这些护卫十分清楚,就算是一位将军率军来到此处,也不敢公然对自家主人不利,他们这些人只不过需要摆摆样子即可。
包括外面这群士兵,这群蠢货也只不过是外厉内荏罢了,就算给他们十倍的胆量,也不可能对尊贵的伊萨克伯爵、一位法兰西岛的行政长官、货真价实的国务大臣动手。
而在伊萨克伯爵看来,军方势力中唯一有可能来找自己麻烦的,也就只有荣军院那群仇视自己的白衫军了。
只不过伊萨克伯爵也是实在没想到,那群白衫军是不是老昏头了,竟然蠢到用这种技俩来吓唬自己。
他们难道以为让某个后辈带一支军队在自家庄园外转一圈就能逼迫自己放弃土地争端?真是愚蠢至极。
「荣军院?啊」
劳伦斯也很快明白了伊萨克伯爵的误解,于是笑着摇头道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可还没有到进荣军院养老的年纪,这次前来,不过是应您之邀罢了。」
盛怒之中的伊萨克伯爵顿时愣住了,旋即瞪大眼睛继续看了看劳伦斯袖口的军校标识。
「哈哈哈哈,你!」
伊萨克伯爵忽然狂笑起来,方才的怒火也一扫而空,仿佛是在剧院里欣赏到了某出预料之外的表演一样
「你就是夏尔・波尔纳巴?那么这些人都是巴黎军校的学员咯?哈哈哈哈哈!」
如果说是白衫军们策划了这次行军恐吓,那么伊萨克伯爵还会为对方这种毫无底线而又愚蠢至极的策略感到愤怒。
可如果外面这群人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军校学员,那伊萨克伯爵就只会感到十足的可笑了。
这群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啊,他们难道以为自己在军校里学了几天射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把枪口对准别人了?
这里可是法兰西岛,小子们,权力才是这里的硬通货,拳头是派不上任何用场的。
劳伦斯微笑看着伊萨克伯爵,注视着他像是吸食笑气一般大笑不止,并平静地等候他那恼人的笑声渐渐平息。
遭到嘲弄的学员们已经是羞怒交加,纷纷左手持剑右手持枪,死死地盯着那狂妄不已的伊萨克伯爵,恨不得现在就朝他的脑袋开上一枪。
「抱歉,小伙子们,我实在是太久没有见到你们这么有
意思的年轻人了看看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把我生吞了。」
伊萨克伯爵直接拿袖子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缓缓将上扬的嘴角放平,对着全副武装、虎视眈眈的学员冷笑道
「但是你们又不能,因为我是贵族,我是伯爵,我是大臣!小子们,好好品尝这股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然后滚回你们来的地方吧,趁我现在心情好,就不追究你们的罪责了哦,但是你除外,夏尔・波尔纳巴,还有你的朋友们」
劳伦斯浅笑着打断道
「说起我的朋友,伯爵大人,一位名叫贝尔蒂埃的学员现在应该在您的庄园里吧。」
「啊!贝尔蒂埃,对,是叫这个名字,他当然在了。」伊萨克伯爵面色阴冷,像是食尸鬼一样阴森笑道
「他正和我的儿子,也是他的老同学,一起欢快玩耍呢,就在这庄园的地牢里,你们三个也想加入他们吧?」
劳伦斯两眼一眯,尽管面色不改,但一股杀气已然生起。
其余学员听罢更是怒目圆瞪,一想到贝尔蒂埃主席此刻竟然在他们的脚底下遭受古尔的虐待,他们恨不得立即冲进庄园之中将其解救出来。
路易王储更是气的浑身发抖,右手长剑笔直地指着不远处的伊萨克伯爵。
但是,每个人都还是按捺住了这份冲动,转而将目光投向了最前列的夏尔・波尔纳巴。
「伯爵大人,我有一份提议。」劳伦斯沉声说道
「如果您可以释放贝尔蒂埃,并为他遭受的不公待遇进行补偿,我觉得今天这一切就可以作罢了。」
「哈?哈哈哈补偿?作罢?不行了,你这个人太有意思了!」伊萨克伯爵再度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
「我决定了,我要砍断你的四肢,然后治好你的伤口,把你留在庄园里当小丑,我这辈子都不会缺笑话听了哈哈哈!」
不止是伊萨克伯爵,连他身边的家仆和护卫也都不禁流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这个傻子,他还以为自己有和伯爵大人谈判的空间?
「也就是说您拒绝了?」劳伦斯明知故问道,同时不紧不慢地取下腰间出自崔法利少校之手精密手枪,从容地开始装填。
「废话!波尔纳巴,你真以为带上一众学员来到我的庄园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里是巴黎,傻子!」
伊萨克伯爵畅怀大笑道
「年轻人有胆量有气势是好事,但我也要给你上一课,年轻人别太气盛!」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砰!
话音未落,却听平地里忽然炸响一声枪响。
只见劳伦斯抬手就是一枪朝着伊萨克伯爵射去,那枪口的缕缕白烟都还没有消散,在微弱月光的照映下宛如一团轻盈的雾。
所有人都瞬间呆住了,庄园内外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那枪声在寂寥原野上的阵阵回音。
一秒钟之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撕破了寂静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它在流血!」
伊萨克伯爵右腿一软,陡然摔在了地上,连他身边的家仆都被那枪声所惊住了,甚至没来得及搀扶。
劳伦斯瞥了一眼在血泊中捂着小腿放声嚎哭的伊萨克伯爵,这一枪避开要害也是他有意为之。
而在学员们同样被这声枪响所惊得不知所措之时,劳伦斯当机立断沉声下令道
「一连留在外面看管马匹并警戒周围,二连三连跟我进入庄园!」
「是是!营长!」
对应的几名学员也是如梦初醒,立即按照命令开始执行。
倒在地上的
伊萨克伯爵还在捂着小腿哭喊,已经多少年了,养尊处优的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伤势了。
这种久未经历的痛楚冲刷着伊萨克伯爵的神经,他痛苦地抬起头,正想出言怒喝,然而他眼前所见的景象骤然让他闭上了嘴巴。
两百多名剑枪双持的学员士兵列成两队,井然有序地跟在劳伦斯身后涌入到了庄园之中。
这两百多支手枪的枪口全部对准了面前那区区五十多人的护卫,包括被护卫们拱卫在中心的伊萨克伯爵同样处在火力范围之中。
只要劳伦斯一声令下,这片庄园的土地就无可避免地要被鲜血染红,城中的棺材匠也将会收到几十份新的订单。
伊萨克伯爵呆坐在地上,小腿伤口还在不停涌出鲜血,同时还被两百支手枪指着脑袋。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从头到脚地在伊萨克伯爵身体内游荡着,这种如坠冰窟的绝望感是他几十年来都完全没有感受过的,甚至让他一时间连站起身来都忘却了。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干什么!
此时此刻,伊萨克伯爵的脑子中也只剩下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