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你去把邀月的记忆拿来。”
天帝吩咐之后,太白真君就连忙去了,邀月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脸色仍是有点虚弱,不过他神色倒是异常坦然。
“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天帝摸了摸怀里的小猫,淡淡道。
邀月微微一笑,“天帝这是要反悔?”
天帝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太白真君很快就拿着两个金光流溢的匣子回来了,他一脸愁苦地看着天帝,道:“陛下,那边掌管记忆的小仙玩忽职守,把邀月真君跟沉星真君的匣子弄混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了……”
天帝目光动了动,微微一抬袖,那两个匣子便到了他的手中。
确实,从外表上看来,这两个匣子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天帝也没有多犹豫什么,随手就打开了一个。
只见一道刺目的金光从匣子中飞了出来直上云霄,半晌,那道金光消失不见了。
天帝仰头看了看天际,随手盖上盒盖,回头看向邀月。
邀月:???
太白真君默默捏了一把冷汗。
天帝淡淡一扬眉,“看来不是这个。”说着,他的手便移到了另外一个盒子上。
不过这一次他仍是问邀月,“你确定你要看?”
邀月目不斜视地道:“少废话。”
太白真君倒抽一口凉气。
不过天帝倒也没有如何恼怒,反而淡淡勾了勾唇角,接着他便信手打开了剩下的那个盒子。
又是一道金光直上天际,不过这一道异常浓烈刺眼,比方才的那一道单纯的金光还掺杂了许多不明不白的其他色泽。
过了许久,那些光才渐渐消失。
而邀月脸上的神情也开始变化,潮水一般的记忆拼命地涌进来,那是一万多年的记忆,如此庞杂而纷繁。
从天地初开,邀月还是一条小蛇的时候,他遇上了蚩尤,蚩尤教他法术,把他收到自己麾下。
这期间的过程十分枯燥,不是修行就是修行,接着便是洪荒之战――
邀月总算是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谢清霄手中的那把剑了。
黄帝大败蚩尤,用轩辕剑贯穿了邀月的肩头,问他愿不愿意臣服,那个时候的邀月浑浑噩噩活了一万年,却也不懂所谓的正邪道义,只是不想死,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之后便又是漫长而空虚的日子。
直到他上了天庭,遇到了沉星真君。
记忆在一点一点往后推进,可邀月越看却越觉得心惊和慌乱,为何他挚爱的沉星真君的脸居然跟洛停轩的并无两样?
而那个时候就是他拥着沉星真君静静地坐在那一树树火红的凤凰木下,看着天河星悬,喝着从广寒宫偷来的桂花酿,一直到天亮时分,火红的凤凰花落满了二人的肩头衣摆,他们才一起相拥着沉沉睡去。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邀月又从记忆的罅隙里瞥见了一个场景。
邀月喝多了桂花酿,醉倒在凤凰木下的时候,沉星就这么低下头,十分温柔缱绻地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那个吻十分清浅,不带任何香气,但却足够让邀月安稳地睡上一整夜。
又是一道道电光在脑海中闪过。
“这是什么?”邀月看着杯中那半颗火红的果实,有些好奇地看着沉星真君笑道。
沉星目光动了动,轻声道:“这叫同心之实,据说如果相恋的两人把这颗果实分食,果实就会在二人体内成熟长大,最后变成完整的两个果子,从而形成同心之绊。”
“那又是什么?”邀月笑着拈起一缕沉星的长发捏在手心把玩,沉星的长发又滑又软,十分黑亮,他最喜欢这种手感了。
“据说一旦同心之绊长成,二人无论是生是死,是轮回还是转世,只要能够再见上一面,就能够没有任何阻碍地□□。”
“这么神奇?”邀月听着沉星的话简直有些惊讶了。
而这时沉星却默默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邀月看着沉星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便凑上去在他柔软的唇边吻了一吻,沉星瞬间便微红了脸。
不对!
记忆陡然断了线,邀月的疑心愈发重了,沉星不像是洛停轩,一点都不像。
这下,他像是得了鼓励一般,闭着眼,继续慢慢地往下看。
温柔缱绻,恩爱不疑,邀月跟沉星的相处完全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可忽然画面一转,邀月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他跳下轩辕台那日的场景。
沉星和往日截然不同的冷漠以及讽刺,这让他痛苦到几乎失去神智,还有……几乎没有留下多少痕迹的季沉?
记忆里季沉的脸都不算清晰,但邀月仍是记得,自己一掌猛地拍过去打得季沉口吐鲜血!
最后一秒的记忆定格在季沉错愕而染着鲜血的脸庞上。
怎么会这样?邀月心中一阵剧痛。
而且在曾经邀月的记忆里,季沉永远都是暗恋他,宛如一个不干净的影子一般的存在,可为何事情又会变成这样?
看着邀月紧闭双眼,脸色痛苦的模样,天帝轻笑一声,抚摸了一把怀里的猫,淡淡道:“有时候,想起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邀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他扭头看向一边的天帝,咬牙道:“沉星是谁?季沉又到底是谁?”
天帝微微一笑,“他们的样貌从未改变过,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邀月怔住了。
天帝看着邀月的模样,再次发话道:“怎么样?想起了以前的事,你还决定救季沉么?”
邀月再次愣住了,不过很快,他掩去了心中种种悔恨,痛苦,失落的情绪,自嘲地一笑道:“即便我之前嘲笑过季沉,即便我之前我爱过别的人,可现在他愿意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喜欢他,愿意敬他爱她。那么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都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邀月的脑海中陡然窜出那时他跟沉星十指相扣,走在银河之畔的情形,不由得心中刺痛。
可那又能如何?
是自己爱错了人,怨不得别人。
想到这,邀月又想起季沉,季沉生得不如沉星俊美,但每到冬天他都害怕蛇身的自己会冷,就贴身抱着自己,虽然有时候季沉会冻得打哆嗦,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心潮到此,邀月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他扭头看向天帝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现在可以放开我了么?”
“不能。”天帝淡淡道,“因为你现在法力还没有恢复,去了也是送死。”
“那你要如何?”邀月目光一冷。
天帝将手一挥,空旷的大殿上空忽然出现了一道五彩的云霞,五彩的云霞簇拥着一面金碧辉煌的镜子缓缓降落下来。
“轮回镜?”邀月看着那面光芒四射的镜子,不由得惊诧道。
・
与此同时,守在季沉床边的洛停轩忽然脑中剧痛,然后他猛地按住了几乎要爆炸的太阳穴在地上开始打滚。
有很奇怪的场景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
一个天资绝顶的仙君,深受天帝青睐,亲自将九重天上的离阳殿赐给他作为修行的宫殿。
然后便是将近万年苦修的岁月,他从来不爱跟那些真君仙君们打交道,也就是独来独往,直到那一日,他被天帝传唤前去责问他跟邀月真君之间的私情。
邀月真君?
剩下的记忆便不容赘述,错愕到惊怒,再到为了自证清白毅然跳下轩辕台。
直到……遇上季沉。
洛停轩作为沉星真君时那段苦修的岁月几乎可以说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他听到那些仙君们议论那些上神和真君之间的私事时,也往往只是厌恶地避开。
可现在他却分明记起了一点。
――寂尘仙君暗恋邀月真君。
这么一丝记忆就让洛停轩狠狠的攥住了拳头,难怪季沉会对邀月那么好,难怪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邀月,难怪……
不甘,愤怒,失望,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洛停轩清俊的面容显得有些狰狞。
最终,洛停轩眸光一闪,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抬袖拭去额头上的冷汗,洛停轩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多了几分庆幸――太白真君带走了邀月,而现在季沉就留在自己身边。
想到这一点,洛停轩又迅速的掏出了太白真君递给自己的那个仙术袋,匆忙解开一看――果然就是他还是沉星真君的时候用的那个。
抿了抿唇,洛停轩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异常疯狂的念头。
以他对天帝的了解,只怕天帝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救季沉的,而邀月这么一走也未必能回来……
现在自己恢复了记忆,又有了从前的这些法宝,大可以带季沉走得远远的,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悄悄地住下来,哪怕他只能给季沉延续生命,那也比受控于天帝的鼓掌之中要强!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便疯狂地生长了起来,洛停轩没有再迟疑,从仙术袋中掏出一块紫芝,小心翼翼的喂给季沉服下。
看着季沉的呼吸渐渐平稳,洛停轩低下头,拂去季沉耳畔的发丝,爱怜地吻了吻季沉依旧苍白的唇角,便缓慢而又坚定地将沉睡中的季沉从床铺上抱了起来。
他沉星,不,洛停轩,终于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