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捡到二十一只夏商
夏商是在猝不及防之间与那人撞上面的。
他换上了白色的绫罗衣,衣摆和袖间绣上了大片的雪莲花,除此之外再没有一丁点杂色,赤、裸的双足踏在地上,因着角色需要,他那一头墨黑的碎发已经被剃了个干净,越发显得脸庞精致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如碧空洗涤的双眸,偶尔染上了氤氲不散的烟云,望一眼便是让人从骨子里的惊叹。
夏商觉得没什么,倒是遥望,心疼的捧着他的脸嚎了许久。
他拍的这场,要在雪山上,剧组拖着拍摄器材,一群人爬了整个上午才到达这方最美丽的冰原。
夏商怕冷,遥望往他衣服里贴了一个又一个暖宝宝,都抵御不住山上刺骨的寒气,他战战兢兢光着脚往雪地里一站……那酸爽……
夏商瞬间就想飙眼泪,偏偏导演成名多年,年纪越大就越对艺术表现出变态的固执,一场不过,好!那就再来一遍!不过咱们就杠下去了!夏商嘴唇冻的青紫,让化妆师抹了点唇膏回血色,场记再一次打板。
固执的导演拿剧本狠狠拍自己的大腿,嚎的撕心裂肺:“太艳丽了!眼神不对!你的目光应该让人感到救赎,而不是引人堕落沉沦!”
“你是佛!你是僧!你看看这雪域!你会是受万人朝拜的神灵!”
夏商低头朝山下看了看,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卧槽海拔千米的高空做个鬼的神灵?!
天空苍茫云海如同潮浪翻滚,雾霭重重将山外山掩映其中,雪峰呼啸而上的烈风卷起千堆雪,微小的白粒附着在青年浓密卷曲的睫毛上。
夏商轻颤了颤。
他试着感受风的呼吸,就像作为鬼魂飘荡的那些年,世间所有的一切都俯瞰在脚下,万人匍匐叩首,疾速翻滚的云外射出万丈荣光,九天之上魂魄降下传颂的梵音。
他是佛,他是僧,他曾在这雪山上度过迷途人,他也曾如永不坠落的星辰照耀在藏地的夜空上。
他是这雪域圣地的王。
一阵风吹了过来,少年和尚的白袍随风激荡起波浪般的涟漪,他袖间的雪莲层层绽放,风雪模糊了他仿佛画壁上凝刻的眉目,他微敛双眸,如丝如缕的天光透过云层在他合十的手掌间镀上金光,他面目冰冷无情,虚幻缥缈似天上仙,纷飞舞动的风雪中,他眼中藏着这莽莽红尘,藏着这天地的生离死别,一滴泪却悲哀的落了下来。
当年佛祖拈花一笑,参透三千轮回奥法,如今他将以身入命,道是无情却有情。
再没有人能说夏商无法胜任这个角色,演员表出来时,他们质疑过,不信过,只因夏商那张脸太过出色,沈孽那完美的容貌和妖孽般的性格也深入人心,让人不禁怀疑,他能否将这个超凡脱俗的和尚呈现出来,而今,夏商不仅演好了,还演的出神入化令人震撼。
秦淮安极快的大步走了过去,遥望还没回过神来,手上搭着的羽绒服还没送上去,秦淮安已经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将冻在原地走不了一步的青年牢牢包裹住,他顾不得什么,抱起青年,大掌握上那莹白精致的双脚捂在怀里,灼热的温度一瞬间侵入经脉,夏商“嘶”了一声,不住的打着冷颤。
导演挥着手骂道:“快拿热水袋!愣着干什么?!给他热水暖暖身子!”在场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一哄而上。
原本的剧本中,是没有少年和尚落泪的那一幕的,导演神色复杂的望了一眼镜头,叹息道:“这个孩子不得了啊。”
而夏商……夏商永远也不会告诉他自己只是因为太冷了所以冻哭了……而已。
他确实是太怕冷了,魂魄都好像要沉睡过去,这个僵硬的身体到底还能撑多长时间,夏商也不知道,他只是努力汲取着温度,一个劲往男人怀里钻,双手贴上男人衣服下火热的胸膛,他喂叹一声,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好在羽绒服够大够厚,没人看见他的这个小动作,不过即便是看见了,他们也没法说什么,无论是刚刚秦影帝冲上去抱着青年的那一幕,还是用手掌给青年暖脚的场景,已经昭示了二人关系的不同寻常,并且……他已经将青年放在了心尖上。
众人没有歇多长时间就返程,夏商原本给秦淮安捂在怀里,难得羞耻心发作,手脚恢复了便自行下山,这一场戏足足拍到了傍晚,进了民居所在地更是已经黑了天。
夏商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瞿书城。
他因为有些受凉便留在了屋里,秦淮安被导演叫了去,直到夜深了还没回来,也不知商量什么东西。他闲着无聊,便出了门寻人,猝不及防,跟那人打了个照面。
瞿书城似乎是刚来的,身上还背着个包,遇见他也是一愣,却没有多少惊讶的意味儿,夏商哪还能不明白,人也是来拍戏的,并且早知道他在这个剧组。
这个认知让夏商有点恶心。
他双手插衣服兜里,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一张白皙的小脸露在外面,面上淡淡的,也不见有什么表情,就这样站在那儿,身后是房屋里明亮温暖的灯火,头顶是宁静的夜色无边。
瞿书城有些恍然,他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他跟夏商合租,那时他已经一只脚踏入娱乐圈,而青年还没有,他每天为了通告拍戏四处奔波,无论多晚,总能看见那间屋子里的灯光,一直在等着他,一直等着……
而不是现在这样,青年明明站在他眼前,却好似疏离的远在千里之外。
他脸上依旧挂着沉稳正常的脸色,没有动作,青年却只撇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过去了。
就跟看陌生人一样,径直走过去了……
瞿书城的手猛然握紧,呼吸几乎有那么一刹那喘不过来。他想回头,却明白一回头,他就输了,于是僵直的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身后传来青年的说话声,他似乎是笑了,还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亲昵而自然,一声一声无法阻挡的传入他的耳中。
瞿书城闭上眼睛又睁开,以难以想象的冷静转过身,而后正好看见男人将青年带入自己怀里的样子。
这一场景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看不见青年的脸,只能对视上男人的目光,冰冷的如死神一般,警告又残忍的望着自己。
瞿书城知道他,秦淮安。跟夏商拍了同性恋电影的秦淮安。
那本来应该是他的,青年羞涩又美好的笑容,青年慌乱无措的反应,那将青年抱在怀里的位置,与青年亲吻甚至是缠绵的位置,都应该属于他……
瞿书城觉得自己应该离的远一点,越远越好,他心中的抽痛却不允许他退开一步,他习惯了不外露自己一丝一毫的情绪,现在却忍不住面容可怕的扭曲。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是看上了这片子的潜力和导演的名声,可他想见到青年……
也是真的。
夏商是个没心没肺的,除了受原身影响,如果说看见瞿书城时心脏会有一瞬间的承受不了,那么下一秒在看到秦淮安的时候,他就瞬间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正跟秦淮安说的好好的,男人看他的神情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他也没在意,眼巴巴的瞅着说:“找你找的手都冷了。”
他以为男人会像今天一样,将他的手捂暖,结果男人却把他塞进了自己怀里,扣着他的脑袋埋进自己的胸膛,力度大的让他反抗不得。
夏商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没动弹。
秦淮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刚才在那边看什么?”
“没看什么啊,”夏商道,心中疑惑,他想了想,忽的恍然大悟,思来想去,含糊道:“刚才我一心找你来着。”他觉得自己说的特诚恳,既表白了一番自己的心意又没有透露自己刚刚碰见“旧爱”的消息,免得还引起男人心中不满,但这都建立在男人没看到瞿秋白的基础上。
事实是,他以为瞿书城早走远了,可他妈的瞿书城还站在原地啊!压根没走啊!简直有毛病啊!
这句话落秦淮安耳里,便又是另一番意思。
他的手摸上青年的脖颈,低头抬起青年的下巴,即便现在是在外面随时会有人经过,他也管不了了,意味不明道:“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夏商没说话,纠结的想了想,最后给跪,男人说过那么多,鬼知道是哪句。
他迟疑的态度,让秦淮安心中熄灭多日的妒火再次熊熊燃起,原本自打《深渊之下》确定关系后,他就没再出现过这种情绪,或者说早已将这种情绪藏在心底最深处,可瞿书城的出现,却再一次让他失控。男人狠狠啃咬吸、吮住青年的唇,凶猛粗鲁的好像要将青年吞下去。
夏商无力挣脱,也就没有看见,秦淮安那越发幽深和仿佛黑雾弥漫的双眸。
我说过。
你只准看着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