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郡道:“他喝鱼汤?”
卫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喝!”
赫连郡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一路卫雁疲累不堪,又要喂孩子,每顿都吃得不少,但仍是一天比一天瘦。他转身,出竹屋,取过老石叉鱼用的戟,也不招呼人,径直就往河边走。
他弄了许多鱼回来,用草编成的绳子串在一起,丢在屋前,命人处理。
他端着鱼汤走进屋子时,孩子还在哭。
他伸手:“孩子给我,你慢慢喝汤,小心烫。”
卫雁也不客气,将哭闹得小脸通红的孩子递给他,自己坐下捧着碗,边吹边喝。
奇怪的是,孩子一到赫连郡手里,立刻就止了哭声。
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
卫雁心中不平,“几乎哭了半宿,我怎么哄都哄不好,明天你喂他算了。我不管了!”
卫雁喝完汤,孩子已在赫连郡怀里睡着了。
赫连郡嘻嘻笑着凑近她,“明天就能跟邱华他们汇合了,有他们在,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卫雁白他一眼,“你出去吧。孩子睡了,我得赶紧给他赶制件衣服出来。”
这时候,做什么衣服?邱华那边自是一切都备齐了。
赫连郡狐疑地出门,又悄悄拉开门,往里偷觑。
卫雁从衣襟里面取出一个湿透的帕子,丢在竹床上,又从随身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件衣裳哗啦一声撕了开,撕成布片然后叠起来,塞进领口。
赫连郡登时脸就红了。
卫雁总赶他走,总背对着他,三月天还坚持穿着夹棉衣裳,还不让他抱,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女人真不容易。
赫连郡有了这个认知,第二天表现得极为婆妈。他一路就凑在马车旁,一会嘘寒问暖,一会送水送饭,一会要求帮卫雁抱着孩子,一会强迫卫雁小憩。
孩子倒被他吵醒了两回,本就风寒未愈,哭闹得极凶。
卫雁瞪他,他还一脸委屈:“婆娘,我心疼你。”
又不免抱怨:“婆娘,你本来就凶,但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后,你比以前更凶了。你现在总瞧我不顺眼,不是赶我走,就是骂我笨。你说,没当成娘娘你是不后悔了?还是你嫌我现在穷,让你养着?”
卫雁哭笑不得,她一个人忙孩子,本就筋疲力尽,哪有闲心细细跟他解释,没好气地道,“赫连郡,你要是闲得慌不如跟赵昌他们说说话,总围着我转干什么?你是能喂他还是能骑着马抱他?”
赫连郡一双眼睛在卫雁领口处转了一圈,红了脸。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
卫雁许久不曾见他脸红,不由暗想,莫不是他毛病又犯了?可自己刚才也没碰到他啊!
跟邱华汇合后,卫雁算是稍稍轻松了一些。
邱华先一步托人将卫贞送走,自己在镇上等着赫连郡一行,随身带着药材和点心干粮,还带了不少孩子用得上的东西。
赫连郡见到他从包袱里拿出小棉包给卫雁时,眼睛都快瞪得跳出来了。
为何邱华都知道卫雁需要些什么,他这个当丈夫的却浑然不知?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跟邱华取取经。
却总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说这件事。
一转眼一行人已出京城半个多月了。
卫雁有邱华照料,总算没有病倒。赫连郡每天的任务就是替她找各种她爱吃的食材。一段时间下来,他竟然也能鼓捣些小菜出来,做饭的手艺十分不错了。
卫雁瞧着这样的赫连郡,心里满足充实的同时,也感到十分心疼。
赫连郡对她好,对孩子好,什么事都尽心尽力。可他本是个武将。
他前半生都在沙场上驰骋。
他享受戎马生涯,享受人们呼他“护国将军”时那由衷的崇敬之意。他本该趾高气昂,骑着战马昂首进入皇城,他本应受到百姓夹道欢迎向他致敬。他本该得到嘉奖,当一个功臣。
可如今两人奔赴关外,却要过一个毫不起眼的布衣生活。
他的壮志,即将埋葬在草原雪漠当中,遗忘在琐碎生活背后……
哄睡了孩子,让邱华在车中照料,她提议与他同乘,坐在他身前马上。
两人轻声低语,赵昌竖着耳朵偷听,却听到一把哽咽的嗓音,“……赫连郡,要不,你回去吧!你回去,将事实宣之天下,你在民间名声挺好的,百姓们爱戴你,知道你为国尽忠,他忌惮民意,不能做得太过。要不他也不会费力将你支到云南去悄悄动手……他废这么大周折,就是知道自己理亏。你做得一切都是为了他,他为了那点私心,竟然如此陷害你,你得让大家知道,究竟是谁对不起谁。你回去,依旧当你的富贵侯爷。依旧欺负那些世家公子、迂腐大臣去!你想打谁就打谁,想给皇上脸色看就给他脸色看,你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你是百姓的战神!”
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也想过。可是撕破了脸,就算我保住性命,保住爵位,将来有一天,他还会再想别的办法除掉我的。我出征那天,百姓对我高呼,我当时看见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未必回的来了。你知道,功高盖主,很难善终的。”
他顿了顿,又道,“以前我不介意,我能拼,能搏。可是现在,我有你,还有孩子。你们就是我的软肋。我不再坚固如铁,不再刀枪不入,我怕死,怕受伤,怕不能照顾你们娘儿俩。我想跟你再生几个孩子,然后看着他们长大。我想听你弹琴,想瞧着你冷冰冰的样子对着人,背后却对我笑。婆娘,我他妈英雄气短了!”
“万一人家对付我不成,向你们下手。我岂不要疯了?我不能让那种事发生。再说,我也不爱做官,从前我守边关,天天练兵打仗,觉得挺好,挺刺激。当官太累,天天听那些老家伙斗嘴,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争论个没完,你使个阴谋,我用个诡计的,瞧着特累。“”再说,我那皇上表哥还不准我在朝堂上打瞌睡,我真是浑身难受得不行。你知不知道,每当那个时候,我听不下去那些争论声,看不下去他们来来回回的做戏,我就开始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