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岁高龄依然打光棍的玉门关都尉赫连郡,终于有了一个常随身侧的姬妾。二人如胶似漆,毫不避讳,不仅在赫连郡军中人人皆知,就连远在百里外刚刚夺取了几座城池的宇文睿也听说了这一消息。
他扬了扬手中的纸条,眯着眼冷笑道:“这些花边消息,传来何用?赫连郡有几个女人,与孤何干?”
一谋士拜道:“本来是不相干的,可就在前日,那女人因赫连郡军中粮草不济,饿了几天肚子,就此大发脾气,趁夜出走,赫连郡分身不及,立即拨了五百骑兵,去追寻并保护那女人。如今,人到了常县,打着赫连郡的旗号,把常县县令捏在手里,吃喝穿戴无不奢华……”
“你的意思是……常县已成了赫连郡的势力范围?”闻言,宇文睿的脸色凝重起来,他负手而立,思索着,“……只怕两人闹脾气是假,试探那县令态度为真。赫连郡……这是要跟孤作对!上回,他相助郑静明,孤已有些怀疑,如今看来,这赫连郡不仅要向镇国公府靠拢,还想联合各县镇,扩张势力!”
“只是常县距其甚远,赫连郡为了解决粮草问题,沿途向各地讨要粮饷,如今人正在百里之外的安县,一时,恐还顾及不到常县那头。而咱们的人马,就在常县附近,常县县令如此软弱,为免其援助赫连郡,不若……大王,先下手为强,阻他后路!”
闻言,宇文睿捏着下巴思索良久。海文王是颗十分好用的棋,仅以少许弓弩便引他助阵,大伤赫连郡的实力,――赫连郡那些饿着肚子的兵马,可打不了胜仗!
想到这里,宇文睿放下心来,“立即启程,前往常县,天黑之前,孤要常县县衙内飘着雍天王大旗!”
如今宇文睿在外的名号,即为“雍天王”。以从前的封号为名,是为时刻警醒自己,不可忘记昔日的耻辱和仇恨!
挥军直入常县,夺城异常轻松,常县县令听闻雍王大军打来,双眼一翻便晕倒在地。
城门已破,宇文睿的大军洗劫全城。诸事安顿好后,宇文睿踏上城楼。
城下某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眼光透过纷乱的人群,向那处望去。
她立在城墙之下,长发凌乱地飞舞,破旧的衣袂飘起,身影无比单薄纤瘦。
她的脸有些模糊,他需要仔细分辨,才依稀认出,那长眉水瞳、雪肤红唇……似曾相识?
她被人向前推着,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他这才发现,她的脚上有伤,赤着足,没有穿鞋……
士兵大声地吆喝着,粗鲁地喝骂,叫她走快些。
她被推倒在地上,缓缓抬起头,迎着日光,双眸微微眯起,并不似其他俘虏一般哭闹恐惧,反而有种从容不迫的坦然。
宇文睿步下城楼,走上前去,那些士兵发现了他,连忙跪地行礼,大声道:“主公!听闻这便是那赫连郡的女人,姿色不俗,属下等特将她擒来,献于主公!”
宇文睿不语,凝视着女子的脸。
她瘦了,而且狼狈非常……
他的喉头有些干痛,几番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殿下,”她脏污的脸上,露出微笑,“别来无恙。”
宇文睿的眼睛被那笑容刺痛。
几许辗转,他与她,竟于此时此地相遇。
“是……是……雁娘?”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发抖。
她仰起脸,微笑。
“放开她!”宇文睿向那几名押着她的士兵喝道。
他向她伸出手。
她望着那双手,昔日养尊处优的太子,如今,满手老茧,掌心还有几处破损,结成硬硬的痂壳……
她伸出手,被他握住,他的手,依旧那般有力、温暖……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恍若隔世。那时,他意气风发。那时,她稚嫩明媚……
从浴室中走出来,她的旧衣已换下,软软的缎子绣金桂图样中衣外面,是她旧日喜欢穿的淡绯色烟霞丝落地大袖长衣,下着胭脂色百褶裙。
她的长发尚未干透,披散在肩上。
她的脸洁白如玉,眉毛描得长长的,嘴唇上涂着玫色口脂……
宇文睿瞧她亭亭身影,向他走来。
别后不过年许,她从那冷傲无双、娇美执拗的少女,长成如今这艳色惑人、妖娆妩媚的女子。
而他,三十一载寿数,竟已鬓发染霜,满面倦色……
他喟叹:“雁娘,你正值花样年华,而孤,却已老了……”
双手紧紧抓着衣角,竟不敢向她走去。
卫雁嫣然一笑,施礼道:“殿下,您风采依旧。”
宇文睿苦笑:“雁娘,你倒是学会了虚与委蛇那一套。孤还记得,当年,你无惧天威,君王在前,尚敢当面蔑视那班天潢贵胄。孤多次求见,你一张脸,冷若冰霜,从没有如现在般,对孤笑过……”
“风雨过后,物是人非,卫雁经过风浪洗礼,早已不复从前那单纯少女,又岂会如从前般,无知无畏?”她走到一张椅前,径自坐了,盈盈水眸,凝望着他。
宇文睿败走京城后,太子妃左思嘉、侧妃莫云意,年幼的女儿,均被斩杀。他孑然一身,一年来不曾另娶。下属们几次进言,均被他拒了。大业未成,焉有那等旖旎心思?近来,身边所伴,不过一姬,在他疲累之时,聊以慰藉……
她这一眼望来,竟将他早已尘封住的心绪撩拨而起。
感到自己喉头发紧,全身的血液均沸腾起来,心中叫嚣着,想要将面前这位故人抱个满怀……
他双眸中的颓败之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灿若星辉的光亮。他深深凝望过来,让卫雁明白,他对自己,依旧存有必得之心。
从前的卫雁,会惶恐,会逃避。但如今,她不会。
她迎上他的目光,注视着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没有闪躲,甚至连动一下都不曾,任他将自己的手握住,拉起,抱入怀中。
“雁娘……”他在她耳边,低声唤她的名字,“雁娘……,你可曾,想起过孤?”
一声轻嗤,她笑了。
她偏过头去,声音柔媚入骨:“殿下,您这样,人家耳朵好痒。”
他的心似漏跳了一拍,这个清冷执拗的女子,在自己面前,何曾有过这般娇顽模样?他将她抱得更紧,将嘴唇贴在她耳边,笑道:“雁娘,如果当年,你肯待孤如此,孤何必与你失之交臂,忍痛看你嫁与他人?”
卫雁轻笑:“殿下,卫雁如何待您?因为没有拒绝您的亲近,任您如此……嗯……轻薄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