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希希忍着脚踝疼痛扶着林销从屋顶上落下,刚一触及道地面,便觉得足下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林销见她脸色痛楚,便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过来查看。
“丫头,你没事吧?除了脚踝可还有别处受伤?”
阮希希苦笑着摇了摇头,“林狐狸,我今日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怎样感激我?”
林销见她还有力气笑,便也安心了一些,“你欠我的八百两银子,我给你免了。”
“还有呢?”
“你还要什么?”林销蹙眉道,“起来,我扶你去看大夫。”
刚握住阮希希的手,林销见到有一个人的影子落在了自己的前方。紧接着又有一双金丝底边的绣鞋落在了前头。
林销脸色一黯,松开了阮希希的手。垂着头,撩起前摆下跪道,“下官林销,参见公主殿。”
阮希希此时正瘫坐在地上,忽然发现自己伸出去的手竟握空了,这原本被温暖填满的心也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扭头见林销正色下跪行礼,又听她口中所言,知道方才那位站在马车顶上拉弓射箭的公主殿下,已来到了跟前。
“民女阮希希,参见公主殿下。”
良久,这位公主都不曾说话。阮希希看着她衣裙的下摆从自己眼前晃荡而过,停在侧边,似乎是在观察自己。阮希希的脚踝撕裂处因这跪姿变得更加疼痛,她的头皮疼的发麻,双膝也几乎失去了知觉。
可即便如此,这位汜公主殿下,还是默不吭声。似乎是在故意惩戒,彰显她得天独厚的地位与身份。
“公主,阮姑娘方才受了伤,还请公主允准林销,带她去看大夫。”林销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阮希希听着她的声音,分外感激。
这林狐狸到了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处的。
“你身边的这位阮姑娘,可是你为皇兄从民间挑选的女子?”公主终于开口,声音却是清清冷冷的,就像是从千年寒井里冒出来的水一般,听起来清澈柔皙,实则寒冷彻骨。
她伸出手指,挑起阮希希的下颚,迫使她与她对视。阮希希终于见到这位公主的真容,远远望去,只觉得她张弓搭箭的动作利索,带着一种潇洒的英气。如今近处来瞧,却又觉得她娇美动人,像是盈盈的水,化骨柔肠。
汜公主低头瞧着阮希希,茶色的眸中露出一股惊艳神色来。沉吟片刻,甩袖背过了身去。
“祝严。”
“下官在。”祝严抹了额前的汗,匆忙出列行礼。
“派人送阮姑娘去看大夫。”
“是。”
阮希希被人拉走的时候,还回头冲林销使眼色,林销却怎么也不接。于是阮希希只能作罢,不情不愿地一瘸一拐地随着领路人去了。
这只狐狸到底是怎么了?方才我使眼色让她与我一同出去,以免让大夫诊断的时候揭穿了她的女子身份。可她偏偏不领情,莫非她有别的打算能够顺利脱身?
倘若如此,倒是我白替她担心一场了。
那领路之人是个小厮,见阮希希貌美,便要假装好心伸手来扶着。却被阮希希顺手一点,瞬间麻了半条手臂。
“小心哟,你中了毒,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休想解毒!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只要你路上不动手脚,乖乖带本姑娘去看大夫,本姑娘自然会给你解药的。”
那小厮额头汗如雨下,他资质愚钝,阮希希出手如风,自然没被看到她的点穴痕迹便以为自己真的中毒了。于是打定主意,即便祝太守之前如何叮嘱此刻只能全然不顾。一心只想早点替这位“蛇蝎美人”找到大夫,早早解开手臂上中的毒。
太守府院内,林销压低着头站着,始终没有用正眼瞧过汜公主。
汜公主见她不肯看自己,平寂如水的眼里掠过一丝悲怆。半晌轻喟转身,往外走去。
祝严一时愣怔,不清楚当中起了什么变故,只觉得公主周围的气场似乎一下子变得沉重了。但还是追上去道,“公主殿下,崎东府行宫前几日发生了坍塌事故,此时修缮还未完成,恐怕殿下不能入住了。”
汜公主微微皱眉,却见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年儿跳出来斥责道,“大胆,天子行宫被毁,竟然迟迟不报,你该当何罪?!”
祝严冷汗连连,拱手道,“还请公主纡尊降贵暂住在太守府,下官已经安排妥当。”
年儿一听更觉得不成体统,哪有公主去外臣家里住宿的道理?而且还是一个在嫁娶途中的公主?!此事若是传了出去,岂非叫人笑话?但天色已晚,若是连夜赶路怕也是无法到达安阳府……
于是只能偷眼去瞧公主脸色,若是公主允准,便也没有大碍。
汜公主淡淡道,“那就住在太守府吧。”
年儿应了一声“是”,然后便叫了护城卫指挥使缪俊吩咐布防事宜。缪俊虽然也觉得不妥,但也无法,只能听之任之,悉心布置看守的护城卫。
祝严见此关已过,阴沉的眸子里狠光乍然一现。林销已经在府上,只要将汜公主留在府中,不愁计谋不成。如今林销受伤,正好借故派人在他身边……
“林大人,你放心,下官已经加派了人手满城搜捕那刺客,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了。”祝严走近林销,见他面色苍白,心中一喜,脸上却是忧心忡忡,“林大人,你脸色大为不妥,衣襟前头似有血迹,该不会也受了伤了吧?大人莫急,下官立即派人去请最好的大夫来替大人诊断!”
说罢便招手唤人去请大夫。
林销却冷冷道,“我受的只是小伤,不必劳烦祝大人……”
“可――”祝严话音未落,便见到林销缓缓倒下。祝严大惊之下伸手要去扶,却见一个人影鬼魅一般从眼前掠过,转瞬便到了林销的身边。带起了一阵风,她及时伸出了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了林销的腰,又让林销借势靠在了她的肩窝处。
“你……你不是……”祝严惊讶万分地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这个少女,“阮姑娘,你不是走了去看大夫了吗,为何突然间又…”
“公主!您不能冒然出去。”年儿轻唤。
原来在阮希希闪出的时候,护城卫已将汜公主团团围住保护,此时见到是方才站在林销身边的那个少女扶着林销。站在保护圈之中的汜公主面色微变,拨开人群,缓缓走出护城卫的防护。立在他们的跟前,眼神冷冷地瞧着林销与阮希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年儿深知,此刻汜公主的内心正隐隐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阮希希方才一时情急,忘了脚踝上的伤,此时正叫苦不迭,只用一只脚撑着,另外一只脚则可怜兮兮地缩着不触地不使力,才勉强接得住林销。她还没有注意到注视着自己的汜公主,只能回祝严道,“我忽然忘了拿东西,就回来向你们林大人要一要再走……”
阮希希推了推林销,林销缓缓张开眼,瞧见是阮希希,心稍稍一定,却又在责怪她,“你怎么回来了?”
“林狐狸,我……我有些担心你。你别又晕过去,这里这么多人,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林销见她吃力,直起身子似笑非笑道,“也是,薄皮的柿子一向容易被人拿捏。”
祝严从震惊中回神过来,捏紧了拳头,暗道自己怎的如此疏忽大意,竟连林销身边有个如此高手也浑然不察?!不过此时知道也不算太迟,若是日后要有什么动作,必将这位阮姑娘引开才妥。
“阮姑娘,你忘了什么东西?”祝严问,“姑娘可以先去看大夫,我再派人给你送去。”
阮希希眼珠子一转,知道他在怀疑,于是便笑嘻嘻道,“我没带银两,总不能不付药钱吧?”
祝严没想到她的脑筋转的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及,稍后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阮姑娘放心,您是本官府上的贵客,又在本官府上受的伤,本官一定负责到底,这药费自然记在本官的头上了。”
阮希希点头道,“那就多谢祝大人,您真是个好官儿。”
“不必客气。”祝严愣了愣,总觉得阮希希语调怪异,又扫了眼林销,忽然道,“既然阮姑娘回来了,不如就一同与林大人看大夫吧。”
“不行!”
“不可!”
阮希希与汜公主同时出声,喊完又略略吃惊地相互看着对方。阮希希的眼睛清澈明亮,见这位神箭手汜公主瞧着自己,只佩服她箭法极妙,便冲着她微微一笑;汜公主原本孤傲庄严,忽见阮希希那灿若星辰的一笑,便不由得一愣,神思复杂无比。
莫非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