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丞相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深谋远虑的精光,说道:“嫡庶有别,她不配。”
萧祝如回道:“阿爹,不过是娶来的姬妾,庶不庶出又有何重要?只要她身上流着沈家的血就够了。沈泰升的庶女儿能作司马大将军的小妾,她还有何不知足?”
这时从别处传来唤声,萧氏父子回过头去,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在召他们过来。二人彼此看了一眼,将方才所谈的一切都深埋心底,然后一齐向着面带如玉微笑的年轻皇帝走了过去。
六月的国宴,让整个甘泉宫上下琴瑟相和,众臣将士齐聚一堂,把酒言欢,而在远山处的长乐宫气氛却显得异常萧条。
太后叹了口气坐在九凤朝阳座上,沈淑昭拿出竹筒卷轴,下跪作礼:“陛下,臣女今日擅自主张去狱府拿了一件重要东西,望太后恕罪。”
太后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卷轴,言:“你竟然会去查了此事。”说完,她又自嘲道:“你方才称哀家为陛下?有意思,自从一年前皇上改了宫制,收了先帝赐给哀家的玉玺以来,哀家已经许久未曾听过有人这样叫了,你以后就莫再叫哀家这个称号了吧。”
卫央听后面色微不好,沈淑昭心里明白太后是何样野心的女人,对那曾经拿着先帝御宝垂帘听政的风光日子仍是留恋不舍,于是她继续说:“臣女认为萧将军身上还背负着命案还被封为司马大将军,实在不妥。”
“不妥?再有不妥也无济于事了,皇上早就已命廷尉判下结案。”
“太后是否想为那不幸的刘叁大人重新翻案呢?”
太后道:“你有何看法?”
“臣女不过卑拙之见,以下所言还望太后见谅。两年前萧将军嚣张跋扈,竟然以如此卑鄙手段夺了刘关内侯的性命,但是当年北方匈奴对中原土地虎视眈眈,正是用将之际,皇上只是新君,初临王位,朝中政权不稳,所以萧氏才得以戴罪征战。可如今皇上权力渐稳固,再不是昔日年轻的十八少年,他扶植自己的势力,于是萧家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权势必成最大的阻碍。今日是萧家在笑,明日笑到最后的,也许就是太后您啊!”
太后身子往后靠了靠,闭上双眸沉沉道:“尊贤使能,信忠纳谏,所以为安也。当今天子他……哀家自儿时起便知他胸怀大局,善用贤士,他是不会留萧家太久的。”
沈淑昭说:“太后既知敌人将倒,那么只需加快他们自取灭亡的速度就好了。”
闻言后太后想了一会儿,此时门外高德忠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他贴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的脸色顿时大变,这让沈淑昭和卫央彼此对视了一眼。
太后看着她们,一字一句道:“李崇死了。”
死了――?
沈淑昭为之一愣,她想到李崇还是拖儿带女的人,马上问道:“怎么死的?”
太后阖着眼,以一种幽深的口吻说道:“这个可怜人,该是路经荆州时马匹在雨中不小心脚滑绊倒,以至于连人带车一起翻下了山。”
真是天命!
沈淑昭在心里直呼如此。
而太后看着她,眼神越来越寒凉:“淑昭,哀家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淑昭回过神来,轻轻问了一句:“那他……家人可还好?”
“探子说并未发现他夫人和孩子的尸身。”
“好吧……”她低下头,既然生命已逝!那便代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心下终于一狠,叩首说:“那臣女就奏请太后――将李崇,身、首、异、处。”
太后眸里是阴狠的黯色:“你接着说。”
她抬起头,目光与太后直视。猜测、怀疑、毒辣、沉默、隐藏、野心在视线交织间轮番上演,过了片刻,沈淑昭怔怔说道:“两年前萧家怎么做的,如今太后就怎么做,再次如法炮制一出关内侯刘叁的惨案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一次,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将萧家的疑点全盘推上明面上来!前些日子,臣女拜访了文人严寒山,只要太后做做悲痛的样子,他们便能为太后写出一系列的文赋诗句,传颂世间。同时臣女在此恳请太后给予一次出宫的机会,京城富商甄尚泽开有不少茶楼,若是有人为太后惜才与李崇之死疑点编出段文在百姓间传开……太后,臣女只知君者谁主民声,谁得天下,整个京城若人人上下皆知一个贤德明理太后为国家损失良臣悲痛欲绝,谁不道国家有望?若是整个京城都知道这个良臣是为奸人所害,凄凉身首异处于荒郊远外,何人不感愤怒?”
“好,好。”太后起身,面色重重,“你不愧是沈家的女儿。淑昭,你是天生的权谋家。”
沈淑昭卑微地低下头,太后却笑了笑:“正因如此,哀家倒是不舍得让你离开后宫了,只是当一个正夫人,也太委屈了你。”
然后她离开凤座,步步走下短阶,停在了沈淑昭面前:“比起你长姐,你更适合皇宫。”
“臣女并未对长姐的位置有何非分之想。”沈淑昭赶紧道。
太后转过身去:“怪哉,怪哉。任何人来到哀家身边,都是有求于哀家,唯独你身为哀家的侄女,却什么也不求,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淑昭听到后,偷偷看了一眼跪在她身旁的卫央。那人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地面,柔和的侧颜宛如清芙,难忘的眼睛只一瞥就让她心动不已。
臣女想要的……
正是她。
“下面的事,”太后如此说道,“就照你说的做吧。过几日哀家生辰宴,你得时刻跟紧在你长姐身边。你退下吧,卫央留下。”
“是,臣女告退。”
沈淑昭老实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后,太后目光复杂。
一道门合上,光线渐渐收拢,留下黑暗里的太后与跪着的卫央,最后大门紧闭,沈淑昭是再也无法知道里面再说些什么。
太后的身后女御长看着沈淑昭走远,背部冷汗连连。李崇早就头身相离,不知死于谁的刀下,可是太后却并不是这样说的……
她引导着沈二小姐一步步说出这些话,直到说出所有的计策,那些太后自己知道怎么做的计策。女御长深吸一口气,太后她……果然还是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今日二小姐献策得以成功,若有朝一日计谋失败,二小姐是否就会被太后不留情面推出去?
都说伴君如伴虎。
太后――从未相信过任何人。
又是入夜,新的一天被翻了过去,太后的长乐宫,皇后的长信宫,沈府,萧府,都共同在等着一场充满未知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