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坏这一切的方法有很多种,庄望剑将这个想的太简单了。他只想到若是有人来杀他的话,他最少也能护好蓝田,却没有想到,来的那人不只想简单的破坏这婚礼,他还想毁掉两个人。
他抬头的同时,看见了那与周围喜庆的色彩格格不入的白衣离他们越来越近,而那穿着白衣的女子终于拿下了面纱,面色从容的走了进来。
庄望剑能感受到,这大厅中的氛围顿时变了。
没有一个男人在看见这一副容貌以后还能从容的目不斜视的,何况今日的她这淡漠的表情尤其出挑,在这俗世的大红厅堂之中,她如同从天而降的仙子。
呆在原地的众人沉静了一会,就立马交头接耳开始询问这是谁家的女儿。
红盖头下的蓝田听着外面的声音,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于是悄悄掀起一个角,便看见了那身白衣。那白衣立即让她想到了那个她心有忌讳的女子。
再向上看,果真是那张脸。
周围的人对她的出现议论纷纷,傧相也看呆了眼,俨然忘却了自己的职责。
庄望剑冷着脸迎上去:“不知沧姬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沧姬面对庄望剑呵责般的语气没有丝毫的不快,她坦然的环顾四周,看清了所有来人的脸,然后向后招了招手,后面就跟上四个人,抬来了笨重的五十弦和座椅。
“今日剑宗大喜,沧姬自然要拿出些东西来祝贺。不过想来那些简单的珠宝都入不了剑宗的眼睛,所以别出心裁。那些聒噪的喜乐暂且可以停一停了,趁着吉时未到,各位不妨听听沧姬的曲子?”
语气是在询问,动作却一气呵成的走到五十弦旁边,开始调音。
围观的人纷纷猜测沧姬与庄望剑的关系,在他大婚当日以一身白衣出现,还堂而皇之的说要奏一曲做礼物的,大抵是庄望剑还未斩断的红颜。
庄望剑知道自己必须要止住她,至少在她奏响第一个音符以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是等到那熟悉而陌生的乐曲传入耳中,他就无法控制自己,僵在那里,任凭蓝田怎么拉扯他,他都不为所动。
孟锦作为当时唯一能奏瑟的女子,谱写了不少的曲子,每有灵感,必要先拿他们三个试刀。
他听了孟锦的曲子无数次,所以从第一句起,就能辨认出这首陌生的曲子是孟锦作的。
只是,孟锦是从何时起开始谱这种凄凉的曲子了呢?
而随着那首曲子的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被带入了那曲子的世界之中。
他们从未听过如此悲伤的曲调,这大喜的日子,大红的喜服,却让人泣不可抑,那满城夏日的美景,只让人觉得鸟啼花怨。那曲调之中,似乎能听闻美人迟暮之痛,又能感受到奏曲之人的切肤之痛。各种世间最痛,都由这缓慢的曲调带动着,让所有人都感同身受。
一曲终了,在场的人都被巨大的悲痛所感染,伤到站不住脚。
蓝田强迫自己从悲痛中走出来,掀起了盖头,走到沧姬身前,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我们大喜的日子,你何以弹这样悲痛的曲子来给我们难堪?”
沧姬面对蓝田的急切,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蓝田,我弹奏的这一首泣血伤,是你的娘亲在世的时候,弹奏的最后一首曲子。弹给你听,只是想让你知道她离世的时候,有着怎样的绝望。”
蓝田攥紧的拳头略微松了一些,却依旧不愿相信沧姬的话:“我娘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就离世了,你又怎么知道她弹奏的什么曲子?”
沧姬摇摇头,笑了笑:“蓝田,你还真是蠢啊。你娘亲去世的那天,你还在快活的过着你七岁的生辰。可惜,蓝玉和庄望剑都骗了你,将你蒙在鼓里。”
蓝田有些站不稳。
她一直都怀疑弦儿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弦儿的娘亲去世之时,她叶的确是在七岁的生辰上。这沧姬所说的话,真假实在难辨。
庄望剑走上前去,将蓝田拉到身后:“沧姬,在我二人大喜的日子里,你又何必说这些悲伤地过往破坏这里的喜气。”
沧姬绕过庄望剑,脸上略有些同情的样子看着蓝田:“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蓝田这个蠢丫头就这样嫁给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众人对蓝田和庄望剑议论纷纷,只有站在中间的他们两个冷面如霜。
沧姬抛下那么一句话,就自在的走到五十弦前,拨弄起它那细密的弦。
蓝田气息开始不稳,她走到沧姬身前,双手放在瑟弦上,阻止她继续卖关子。
“你说,剑哥哥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
沧姬抬头,蓝田的眼眶通红,可是她依旧在强忍着泪水,等着沧姬说下去,真是可悲又可笑。
吉时已到,外面不知情的下人放起了炮,喜庆的炮声传遍了平城,想要将木蓝府的喜时昭告天下。
而厅堂内的气氛,则下降到了冰点。
沧姬不急不缓,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
“十五年前,你的爹爹逐华刚刚与你的娘亲孟锦生下了你没多久,就在与庄望剑、你未来的夫君的对战之中死去,你的娘亲将你寄养给你的养父蓝玉,准备殉情,而庄望剑此时出现,救下了她,并且娶了她,却在娶了她以后对她冷漠以待,孟锦不堪折磨,最终还是自尽而死。”
蓝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沧姬的语气和表情,都是极其肯定的样子。而她说的时候,庄望剑并没有出来说不是。
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陌生的父亲,陌生的庄望剑,陌生的过往,让她头痛欲裂。
沧姬抚了抚她的脑袋,微笑着继续下去:“你先不要着急哭,还没有结束呢。你只听了蓝玉死前为了保护庄望剑说的话,却不知道他死的真相。那日的确有我们的人去了司明阁,可是真正杀死蓝玉的,却不是我们,而是你未来的夫君庄望剑。”
不可能的,不可能!蓝玉当初忍着痛苦等待着蓝田,不就是害怕她误会庄望剑吗,甚至,甚至他还为庄望剑配好了药方。
可是,那个时候,蓝玉已经知道她喜欢庄望剑了,会不会,他是为了她所以包庇了庄望剑?
蓝田抱着头大声叫起来:“别说了,别说了,不会的,不可能,剑哥哥……剑哥哥不会这样做的。”
她疯狂地摇着头,一眼瞥见了那边站着一句话没说的庄望剑,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紧他:“剑哥哥,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会相信你,任旁人怎样说,我都不会信的。你告诉我,我是爹爹的女儿,娘亲是病死的,爹爹是被杜王庄的人害死的。”
她抱着庄望剑,庄望剑却一声不响。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庄望剑。
庄望剑那蒙尘的眼睛溢满了泪水。
“田儿,是真的。”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她说的,都是真的。”
蓝田内心的楼宇轰然倒塌。